【原乡文学】起风了
风呢？
晓晓与涌涌在茶树丛里探出头来，望望跑道边高高的梧桐树，那一张张巴掌大的叶子还是像雕塑一样纹丝未动。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转。
天刚亮，晓晓、涌涌就一前一后爬上了侯门山，在学校门口汇合后，手拉着手来到学校后面的茶山上。这茶山有个名字叫通天碗蒸，说“碗蒸”完全是因势象形，沿山一圈四百多米的跑道，山顶圆圆的平平的，整个形状就活脱脱地像蒸笼盖。
(侯门山 通天碗蒸）
“铃铃铃……”这是早自习的下课铃声。虽然是暑假，铃声还是照样响起。要是在平时，这铃声一响，晓晓就在黑板上写一首诗歌题目，大家就都准备起来，你向我背，我向你背，还不熟练的马上抽出书临时抱佛脚。从三年级到五年级，大家都习惯了与应老师在一起。应老师的课可有意思了，大家可以无拘无束地提问讨论，应老师总是在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时笑嘻嘻地充当调解员，三言两语就化干戈为玉帛，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很多时候她就像导游，引领着大家去逛成语的家园、去游诗词的世界、去闯作文的丛林，一节课总是不知不觉地接近尾声。而且每天放学，应老师总会把学生送下山，一路讲故事。
（远处山尖 王灵尖）
那次放学，布谷声声，凉风习习，应老师指着与学校遥遥相对的王灵尖，又开讲了：传说啊，这里一带曾闹灾荒，颗粒无收，老百姓拿不出贡品来献给王母，狠毒的王母就降下一场瘟疫，老百姓受尽了疾病的折磨。有位善良的仙女得知后，就偷偷地带着茶树的种子下凡来，长袖一挥，把种子撒在这个圆圆的山顶上，种子落地生根，很快长成了绿油油的茶树。仙女化身为朴实的村姑，教老百姓采下茶叶泡成茶水喝，用茶末洗脚、泡澡，很快医治好了百姓的病。这一举动被王母知道后，王母恼羞成怒，就罚她站在高高的王灵尖上，再也上不了天庭，也下不了人间。为了感谢仙女的大仁大义，老百姓就把这座茶山唤作‘通天碗蒸’。不过，只要通天碗蒸上一起风，仙女就会随风飞过来，看看老百姓有什么需求。跑道边上那棵古老的梧桐树，就是信号树呢。只要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仙女就来了。
（暮霭中的王灵尖）
“老师，仙女真有这样的神通么？”涌涌好奇极了。
“我们学校造在侯门山上，这个‘侯’可不是猴子的‘猴’，而是诸侯的‘侯’，侯爵的‘侯’，这个‘侯’呢是有地位有身份的。我想寓意就是叫大家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才有仙女一样的神通啊。”年轻的应老师笑得像一朵花。
那位善良的仙女也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吧？涌涌当时就这样想，而且暗暗下决心：“我长大也要当老师！像应老师一样。”
（如今侯门山建设成乡村图书馆）
三年来，每个暑假中期，应老师总会骑十多里山路的自行车，回到学校来，跟三十二个小伙伴待上一两天，除了检查暑假作业，还跟大家一起爬山啊、摘野果啊、挖泥鳅啊。就在上周日傍晚，应老师还带晓晓、涌涌还有几个小伙伴去一个浅水塘采菱角。可是，谁想到会出意外呢。
“铃铃铃……”又是一阵铃声，第一节上课铃声。要是在往常，大家都亮出最清脆的声音诵读起诗歌，齐刷刷地等待应老师来上课，涌涌总是在诵读声一停，就发出“立正”的口令，大家向笑盈盈站在讲台上的应老师问好，一天的精彩就拉开了序幕。是今天的铃声特别刺耳，怎么还没有起风呢？一个多小时的等待都是徒劳，晓晓已经明显地急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蹲得发麻的脚。
涌涌一脸的焦灼，细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假如时间能倒回，他再也不会去妄想那一丛菱角。在水塘里采菱角时，他看到山崖边有一大丛菱角，手够不着，小竹棒也捞不到，索性踩着凫水过去，还向小伙伴炫耀特大的收获呢。不过从水里上来，衣服都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山风一吹，浑身还是起了疙瘩，不禁打了寒颤。应老师一见，急了，快步去塘岸上拿大毛巾，可是不幸就这样发生了：应老师赤脚走在一块大石头上时一打滑，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了。等晓晓他们跑过去，看到应老师紧紧地抱住左脚，血从捂住的手指缝里渗出来。拿开老师的手，一大道口子像一张张着的大嘴，血汩汩地直往外冒。幸好水塘边有在劳作的伯伯，用车子拉着应老师到就近的卫生所去包扎，整整缝了十三针。好几个小伙伴都哭了，但应老师脸色苍白，还是用轻松的口气笑着说：“没有关系的，很快会好的。”
其实没有很快好啊。因为应老师的伤口进了生水，卫生所里没有很好的消炎药，所以听说伤口发炎了，被她哥哥接回家后还发了几天高烧。八月二十日就是老师上班的日子，要是十多天后应老师还没有养好伤的话，就不能来上班，那么就要换老师。更糟糕的是，听说应老师的哥哥早就想托人把她调到城里去，最终是拗不过应老师。
（ 三月的侯门山春花烂漫）
怎么办呢？左思右想，涌涌想到了应老师讲的仙女，顿时觉得来了大救星。只要仙女来为应老师疗伤，应老师不就可以如期上班了？把这个想法告诉晓晓，两个都眉飞色舞，兴匆匆地来等待信号树上发出的信息。
“你确信仙女会来？”晓晓有点疑惑地望望涌涌，又抬头看看一动不动的梧桐树。
“嗯。”涌涌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爷爷说心诚则灵，我们一起来呼唤风吧。”
“哦嘘”“哦——嘘”“哦嘘——”
顿时，通天碗蒸上响起两个稚嫩的呼唤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长过一声。
渐渐地，很多个声音融入进来，此起彼伏——
“哦嘘”“哦——嘘”“哦嘘——”
一群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小鸟被惊动了，一下子飞出，把树叶撩拨得哗啦哗啦地作响。
一群小手兴奋地舞动起来：啊！起风了，起风了！
（2014年春写于侯门山下）
后记：
王灵尖所在的寺坞坪村与侯门山所在的上和村3里路的距离，我从小就是这个村里的常客。但第一次登上海拔672米的王灵尖，还是在上周日下午。车至寺坞坪顶，两三个伴，一路说笑，不到一小时到山顶。古道边，繁花满枝头，心情也如花绽放。眺望崇山峻岭间的侯门山，寻觅那个在心头永驻的善良仙女，不禁对王灵尖滋生出一种特别的情怀……
（原来的状元学府）
（修缮中的状元学府）
（俯瞰寺坞坪）
（天池般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