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亲历‖ 专门回国办婚礼却没人能来,13倍票价赶在禁入前最后一刻入关美国
一场猝不及防的疫情,改变了几乎所有中国人的生活。不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今天的文章,是“国际范Plus”在美国的特约作者鱼前进的亲历。
她早早计划好了这个春节要回国办个喜庆的婚礼,最后却成了一场“没有朋友能来”的婚宴——最后被迫取消。
很快,因为美国宣布了“入境限制”,她和先生差点就回不了美国。千回百转,她终于是卡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回去了,是禁入前最后一批入关的非美国公民——整个过程,她说只能用“魔幻”来形容。
大约也只有到这样的时刻,人们才终于发现,那些平凡的“日常”,竟是如此的珍贵。每一个我们习惯了的“日常”,其实也并不真的“寻常”。
感恩“能够如常生活的日子”,感谢那些让社会“如常”的每一个人。
这也提醒我们,瘟疫来袭时,全世界,无人能够真正侧身而过。
唯有众志成城,共同“战疫”,才能让我们的生活再度“如常”。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春暖花开时,愿“战疫”早日得胜,愿每一个人都能尽快回到自己的“日常”。
北京时间2月1日深夜,我强烈地渴望能够一头栽倒在洛杉矶公寓的床上,不用担心海关、流感、限飞,等等。
美国西部时间2月2日晚,走过机场里围观“超级碗”橄榄球赛的人群,坐在自家餐桌边默默吃完一包薯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从1月19日回北京,至今短短两周,竟然经历了取消婚礼、提前返京、护照(差点)取不到、“踩点儿”回美国,以及N次退票/改签……
“魔幻”二字,是我向朋友们发表感慨时,用到最多的形容。
1
温和的前奏
我和先生是北京时间1月20日下午回到北京的。因为多年没有回国探望,原本的出行计划相当紧凑:
1月20日,在北京301医院做个全面体检,晚上住在美国大使馆附近,以便第二天去使馆面签;
1月21日,面签,见朋友,晚上回家收拾行李;
1月22日,和我爸妈,以及从山东老家来的叔叔婶婶一家,坐高铁南下,去江西我先生家;
1月23日,和婚庆公司的负责人见面,最后落实一下年初四我们婚礼的准备工作以及当天的流程;
1月24日,除夕,在婆家吃年夜饭;
1月25-27日,布置房间,准备礼服,安顿从北京来参加婚礼的伴娘和我的朋友们,婚礼彩排;
1月28日,年初四,婚礼以及晚宴;
1月29日,送别返京的朋友们,而我父母以及叔叔婶婶他们将坐高铁去山东看望我的奶奶;
1月31日,我和先生离家前往安徽,看望我的外婆外公;
2月1日,我和先生继续坐高铁北上,到山东看望奶奶及其他亲戚;
2月3日,我和先生以及我父母一起坐高铁回北京;
2月6日下午,我和先生飞洛杉矶。
可谓一路纵横南北,双方亲友兼顾。
回国之前,只隐约在洛杉矶当地华人的微信群里看到一条关于“武汉来美游客…流感”云云的消息,并没有多加留意。
到北京后,按照原计划体检、面签、访友、吃吃喝喝。
1月21日还抽空去了一趟故宫,挤在人群里一殿一殿看下来。晚上在簋街和朋友们涮肉。
对于肺炎疫情,当时已经有了一点警惕。
家里人出门都戴口罩。及至上火车时,戴口罩的行人旅客超过一半。春运的人潮已在涌动,但身处人群之中并不会感到紧张,更远远谈不上惊恐。看着窗外的风物由苍茫的黄土到烟雨蒙蒙,心里只有憧憬和喜悦。
土鳖如我还首次尝试了高铁外卖服务
也许大部分人回忆中的2020年,都会以类似的情绪开始:甜蜜中略带躁动、惫懒,和此前的几十个腊月、正月并没有什么不同。
2
急转直下的中调
因为亲戚多、走得近,先生家的年过得十分热闹。江水环绕、绿树葱茏的江南小城,不似北京那样早早就被各色新闻淹没。大家忙着置办年货,在外上学的年轻人相约打球喝酒,生活可以说是一切如常。
而我则忙着和从未见面的公婆以及其他亲戚们相认,一点点把堆满一间储藏室的婚礼用品梳理清楚:这是送我家亲戚的瓷器,为伴娘准备的礼服,那是接亲时用的红包,还有两箱留待婚礼上抛撒的毛绒玩具……
陡然紧张的情绪,最初来自我远在帝都的朋友们。
腊月廿八(1月22日),一位朋友因为身体不适,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取消了前来赴宴的行程;
腊月廿九(1月23日)白天,又有几位朋友考虑到家人孩子的健康,遗憾表示春节期间不能出京;
这天晚上,几位伴娘也说疫情严峻,不想冒险出行让家人担惊受怕,婚礼就不能如约前来参加了。
到除夕(1月24日)这天,我已不得不接受没有一位朋友能来到婚礼现场的事实。尽管失落难过,但完全能够理解大家的选择,毕竟这个仪式对于他人并非“必须”,而身体健康却是每个人、每个家庭都万分珍视的。
这里也反映出,经历过2003年SARS疫情的北京人对流行疾病的那种敬畏与敏感;现在想来,这种巨大伤痛换来的应激性,如果被更多人拥有,是否会让事情有所改变?
年三十儿还在考虑该找哪位亲戚小姐姐来顶替伴娘位置的我们,第二天一早(1月25日)就看到当地政府关于“不提倡春节期间举办大型聚会活动”的文件。
因为家里有好几位公务员,一方面,担心婚礼是否会被单位硬性“叫停”,另一方面,着实对愈演愈烈的疫情发展有些害怕。
差不多在这一天,本市出现了确诊病例,街上行人(终于)戴上口罩,还有流动宣传车大声播放着防疫相关的口号。
短短两天时间里,先生老家当地的气氛从全无所谓的轻松欢乐,急转至风声鹤唳,正月的大型活动全部“撤档”。
我们则和双方父母认真谈起了是否要取消婚礼,推迟举办。
婚庆公司团队已经在微信中群发消息,表示愿意配合新人们协商婚礼延期举办。来自成都的婚礼摄影师团队也说,这种特殊情况下可以为我们改期或退款。
综合考虑看来,推迟婚礼已成为唯一选择,两家的沟通没有什么阻滞。
向我的朋友们通报婚礼安排变动
年初一(1月25日)当天确定婚礼延期后,我们接下来的安排也随之做了调整:
大年初一(1月25日),向我在安徽及山东的家人通报了婚礼延期的决定。因为老人们年事已高,抵抗力差,听从家人建议,我和先生会直接回京,不在安徽、山东停留。
大年初二(1月26日),叔叔婶婶一家坐高铁回山东。当地已开始严格限制外地人员进村/社区,奶奶住的敬老院也暂时谢绝探望。
大年初三(1月27日),我父母取消了去山东探望老人的计划,直接坐火车回北京。
年初二、初三,北上的高铁和北京的地铁几乎成了专列
年初一(1月25日)时,虽然我先生还没收到护照,但护照在过年前就已从美国大使馆寄出,一两天内就能到手,因此我们订了大年初八(1月31日)回北京的飞机票。当时考虑节后返京人员会比较多,火车拥挤,还是飞机更“安全”些。
3
纷乱的高潮
在原定的婚礼日——大年初四(1月28日)之前,我们已经送走了特地赶来参加婚礼的亲眷,通知了所有受邀的亲朋。原本例行的走亲戚活动基本取消,只有和住得最近的几位亲戚长辈玩牌、吃饭。
不能出去游山玩水、大吃路边摊,家里的大朋友和小朋友都深感郁闷;连打了几晚的牌,玩兴终究还是淡了下去。
家庭德扑,花生做注
为了防止入境美国遭到限制,我们在1月30日特意将原本2月6日返美的飞机票改签到2月3日晚。那几天,美国几大航空公司陆续取消了大批中美航线班机,我们还庆幸这趟航班未在被取消之列。
我在预约签证时选择到中信银行在北京的支行自取,年初二(1月26日)收到邮件说护照已到银行。回京前一天我想的是,尽管国务院下发了春节假期延长到2月2日的通知,但即便银行2月3日才开工,我也还可以在当天一早去取护照,不耽误下午前往机场。
1月31日,我和先生启程回京。在高速公路收费站以及机场,经历了数次体温测试。候机厅里人不多,大家自觉隔开数个座位,绝不扎堆儿。上机后,先填了身份信息及联系方式登记表,由机组人员回收。
坐火车也需填类似的联系表
机上有个小朋友似乎感冒,被乘务员安排在了机尾位置;到大兴机场后,上来两位身穿防护服的医务人员,为小朋友做了检查,确定没有异常,才放乘客们出机,可谓有惊无险。
和此后的狂风骤雨相比,这只算一个小小风波。
尽管银行的电话无人接听,我和先生从机场出来,还是直接打车去了银行,想看看是否营业,能否取回护照。
进了五环,见街上清冷肃杀,已觉凶多吉少,到银行一看,果然大门紧锁,亦无何时复工的告示。
岂料,1月31日晚,北京市政府紧急发布通知,多数企业延长春节假期至2月9日。本来只是懊恼没选择把护照寄到婆家的我,现在简直感到了绝望。我父母马上开始发动朋友,找人帮忙联系分行相关的工作人员。
一番紧急联络,到睡觉前已基本有把握能够在一两天内拿到护照。我终于放心合眼,心想,不能出门访友尽管遗憾,最后有两天时间能陪陪父母终归是好的。
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2月1日,天还没完全放亮,爸妈就急匆匆拍响了我们的卧室门:
你们快看,美国发布了限制入境的命令,2月2日美东时间下午5点生效!
”
我们瞬间清醒。坐在床上连袜子都来不及穿,马不停蹄的连连打开Expedia、携程、中国国航的网站和App,寻找能够赶在2月2日美东下午5点即美西下午2点前能够抵达美国的航班。
此时符合我们期望的航班余票已经寥寥无几。
经停上海、成都、深圳等地的,因为害怕当地受疫情影响更严重,并不在备选之列;而在东京、首尔、港台转机的,要么需要落地签,要么担心一两天内这些国家/地区“跟风”美国,限制入境,因此也不予考虑。
直飞美国各大机场的票已经贵出了天际,但事到如今,我们没有资格计较金钱上的得失:美国三大航空公司已将停飞时限拉长到了至少2个月以后,而海关的限制入境命令更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携程页面上“仅剩X张”的红字在不断刺激着眼球,不敢犹豫了,能走就行!
国航2月2日早上出发的机票,还没完成支付便告售罄,购票电话1个多小时无人接听;
南航2月2日飞西雅图的航班,完成下单后才告知实际上乘坐的是美联航班机,而航班已经被美联航取消;
经过3小时鏖战,终于抢到2张海航北京时间2月2日下午飞圣何塞的机票,抵达时间是美西2月2日中午11点(即美东时间2月2日下午2点),顺利的话,可赶在白宫的命令生效时间前入关。
经济舱2张单程票5万人民币,是我们原定机票价格的13倍
这时联系到了中信银行的工作人员,说今天上午(2月1日)即可去拿护照,有人帮忙开门、办手续。赶紧洗漱,草草吃点东西,打车到银行。拿到护照的一刻,感到万里长征又走出了一步。
行李是前一天才带回家的,几乎什么都没拿出,便要盖上盖子、继续出发了。这一天,不断查看短信、邮箱和海航官网,生怕看到航班取消或延误的消息;因为不允许网上值机,还着实担心了一阵。
2月2日一早,拉开窗帘,看到满天的雪花,内心是完全没有喜悦之感的——好不容易买到机票,要是再因为下雪延误了,还怎么能够按时入境啊!
2月2日,北京,小雪转多云
看首都机场网站,早班飞机似乎并没有延误情况,天气预报也说小雪很快就停。饶是这样,心情仍十分忐忑,脑子里反复盘桓着“天留我不?留!”的老梗。
看到楼下悠然遛狗的人,感叹人与人的悲喜确然是无法相通的,而北京的雪又何曾让我如此煎熬!
4
潦草的结尾
最终,飞机按时起飞,按时降落。作为最后一批从中国来的非美国公民,入关顺利。
进入美国海关时一看表,美西中午1点,即美东时间4点,距限制入境命令生效还有1个小时。
美国机场一如近期出入境的朋友所说,没有体温检测,海关官员甚至没有问一句“是否去过武汉”。
地处北加州的圣何塞,尽管已经确诊了一位新冠肺炎患者,机场、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戴口罩。
我们买好了当天下午飞洛杉矶的机票,办好行李托运,就离开机场去吃午饭。终于不用戴双层口罩和手套,畅快呼吸的感觉竟好像久违了。
而大洋的彼岸,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还要继续小心翼翼,被迫地做一个为外套喷洒84消毒液、一天洗手几十遍的“洁癖”之人。
我们算是连滚带爬地进了美国,但那些还没拿到签证、或没能成功改签机票的朋友们,或许将待在家中,继续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从家到首都机场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宛若新生婴儿般的雪景,我蓦地想到,取消对外开放的故宫博物院,在这雪中该有多么的安详肃穆——毕竟,五环路上匆匆一瞥之间的玉泉山,已十足惊艳。
我没有能够见到多年未见的许多亲人朋友,没有从从容容、高高兴兴地和家人们留下合影,没能喝喜茶和瑞幸咖啡。回中国的第二天晚上,和儿时好友在“四季民福”吃的那顿烤鸭,简直和年初十中关村大街上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一样不真实。
而这仿佛被狂风吹过一遍的两个礼拜,究竟哪里是真实,哪里是魔幻呢?
铺天盖地的消息让人了解了疫情发展的迅猛,也掺杂着无根据的阴谋论和经不起推敲的防疫“知识”;
一地一国的天灾人祸,掺杂进政治因素,甚至可以成为影响更为深远的武器;
我们本以为从过去的失败中已习得教训,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忙于庆幸而疏于反思;
人的脆弱,贪欲,无知,稍加煽动放任,就能够变成连绵不绝的大火,为大地再添新的伤痕…
个人的遗憾易于弥补,家庭的遗憾尚可修复,而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故土,我们的祖国所受的创痛,该如何去抚慰呢?
但愿新冠肺炎疫情早日得到根本上的控制,祝愿乡村城市、家乡父老们健康平安,希望我们敬畏自然,尊重科学,不再重复过去的错误。
文| 国际范Plus撰稿人 鱼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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