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忘了，102年前他们就立法强制戴口罩防疫，作为爱国义务
新冠疫情下最难解的谜：为什么东西方对于口罩的看法会截然不同？
直到最近，西方的风向才开始改变。
英国将把戴口罩纳入解封策略。据媒体报道，首相约翰逊将在5月10日晚发表电视讲话，内容包括建议公众在办公室里、公共交通工具上和商店里戴口罩，要求企业为员工免费提供口罩。
德国所有联邦州都强制民众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戴口罩，有的州还要求在商店里戴口罩。捷克、奥地利等11个欧盟国家也已经出台相关法律。就连被认为最不愿意戴口罩的美国，疾控中心终于建议民众在公共场所佩戴口罩，7个州出台相关法律，从强制到“强烈要求”，规定不一。
CNN认为，戴口罩已经从一种“亚洲式的癖好”，变为逐渐受到美国民众的接纳。
不过，“国际范Plus”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美国极有可能是第一个强制戴口罩的国家，而且是在102年前！
是的，在1918年到1920年那场席卷全球、被错误称为“西班牙流感”的1918流感大流行（1918 Flu Pandemic）疫情中，美国旧金山市的立法机关——监督委员会（Board of Supervisors of San Francisco）接纳了当时公共卫生官（Public Health Officer）威廉·C·哈斯勒的建议，通过了《流感口罩法令》（Influenza Mask Ordinance），强制民众在公众场所戴口罩，如果不执行、甚至是戴的方式不规范，都会被罚款，甚至是7天的监禁！
当时的旧金山市长詹姆斯·罗尔夫把戴口罩称为“爱国义务”，政府还发起“戴口罩运动”。当年的宣传语有：“佩戴口罩，保护你的生命！实验证明口罩能在99%的情况下防止流感！”还出现了宣传戴口罩的歌曲……
CNN指出，当年有多个城市响应旧金山的宣传，推广口罩的使用，比如在西雅图，不戴口罩会被电车拒载。全美的社会团体和红十字会还发起搜寻足够的布料，然后筹建小作坊赶制口罩……
在西雅图，不戴口罩会被电车合法拒载
尽管地方政府和民间都努力让戴口罩的观念深入人心，然而，就如同今天美国各地反对封锁的抗议行动，当年竟也出现了一个“反口罩联盟”，人数达到4000人，他们高举“口罩无用论”，认为强制戴口罩违反美国宪法，还在疫情高峰期举行2000人的大集会！
《福布斯》专栏作者基尔娜·史密斯评论说：“讽刺的是，这个（“反口罩联盟”的）人数差不多就是旧金山市病亡于大流感的人数。”
如今美国的反封锁抗议者们高呼“不自由，毋宁死”，还想让地位最高的科学顾问福奇下台。4月30日，密歇根州有数百名抗议者由于不满州政府宣布延长全州封锁，竟持枪冲进州议会大厦！
这让人想起，当年在旧金山，哈斯勒医生也收到过土制炸弹，威胁他不要阻挡市政府解除口罩禁令，旧金山市政府也多次和民粹分子“角力”。
今天，“国际范Plus”就来揭秘这段“口罩往事”。从中可以看到对科学防疫的坚持；看到旧金山市政府如何用“爱国”的名义和强硬的执法，试图帮助民众建立前所未有的习惯；看到反智主义如何借自由之名罔顾公众健康……
我们还会解答一个问题：在那场疫情中，戴口罩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
01
旧金山“硬核”防疫
作为历史上最致命的大流行病之一，1918流感大流行在三年内造成世界人口约四分之一即5亿人感染。至于病亡人数，一般认为在1700万到5000万之间，也有学者认为达到了1亿。
当时在美国国防部工作的女性通过每天健走增强免疫力，预防流感
1918流感大流行是H1N1流感病毒所造成的大流行病，源头众说纷纭。在美国，普遍说法是由从一战战场归国的美国士兵带回美国东海岸的纽约、波士顿，然后扩散到西海岸，肆虐旧金山、洛杉矶等大城市。
戴口罩奔赴欧洲战场的美军士兵
CNN指出了1918流感大流行和COVID-19的众多相似之处：在一艘远洋渡轮上也出现大规模感染；仓库被改造成类似“方舱医院”……
密歇根大学医学历史中心的“流感百科”网站显示，1918年，一名旧金山本地人从芝加哥旅游归来，把流感带回旧金山。
当时，旧金山市公共卫生官哈斯勒医生要求这名男子接受隔离治疗。然而到了10月9日，旧金山已经出现至少169例流感。
根据“商业内幕”网站的说法，哈斯勒医生决定采取“超前防疫部署”。在他的主导下，旧金山市卫生委员会出台了一系列类似今天的“拉开社交距离”的建议：市民在高峰期不要搭乘电车，还要避免聚集；关闭舞厅，等等。
哈斯勒医生
然而，一周后，旧金山的确诊病例达到了2000。哈斯勒意识到需要更大胆的举措：市民需要马上戴上口罩，哪怕用强制的办法。
1918年10月24日，旧金山确诊病例已经陡然上涨到4000，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全票通过哈斯勒推动的《流感口罩法令》，要求全体市民必须在公共场所或者两人以上的情形下戴上口罩。
旧金山市民排队领取口罩
密歇根州大学医学历史中心助理主任阿莱克斯•纳瓦罗研究发现，旧金山当时是美国唯一大量储备口罩的城市。
这一时期的美国民众对口罩并不排斥，和COVID-19疫情早期一面倒的“口罩无用论”截然不同。
“国际范Plus”了解到，一战时期，美国爱国主义热情高涨，在全国各地，口罩成为了战时爱国主义的符号。美国红十字会的公告表示：“不戴口罩与逃脱兵役的行为无异！”
旧金山市长詹姆斯·罗尔夫告诫公众：
在良知、爱国心和自我保护的要求下，民众应当迅速、严格遵守《流感口罩法令》。
”旧金山第30任市长詹姆斯·罗尔夫，后来当选第27任加州州长
加州州长威廉·史蒂芬斯表示：“戴口罩是美国民众的爱国义务。”
为了让美国人可以大量戴上口罩，美国各界响应号召生产口罩。一战结束后，原本生产防毒面具的军工厂也改为生产口罩。
在这种爱国气氛之下，美国有很多城市推广戴口罩，但只有旧金山用强制的规定试图马上建立新的社会规范，阻断流感疫情的迅速扩散。
CNN文章指出，为了法令更好地推行，在旧金山各大车站，都出现“口罩鼓励协会”的女性志愿者给抵达当地的人递上口罩。
当时政府的通报以及当地媒体报道都显示，旧金山市民在这一时期基本能遵守法令，五分之四的市民戴上了口罩。
不遵守的市民呢？等待他们的可谓法律的“铁拳”。
光在1918年10月27日一天内，旧金山警察就为此逮捕了110人，非常严格：这110人还包括不少没有“正确佩戴”口罩的人！
他们被警方控告“扰乱社会安宁”，大部分人被罚款5到10美元（大约相当于今天的128到256美元），这些资金划归红十字会。当天还有9个人被处以7天监禁。
1918年，一位旧金山警察把两名男子驱逐出一座大厦，其中一名男子没有戴口罩
有趣的是，为了起到表率作用，旧金山市长也收到了自己警察总长的罚单。
执法当中也有过火的行为。《大西洋月刊》研究发现，卫生委员会的一位官员劝阻一位市民戴口罩，该市民拒绝后，这位官员开枪击中他的腿部，送院后，这名市民因为拒绝遵守《流感口罩法令》而被逮捕了！
根据CNN的观察，在如此强硬、甚至有“矫枉过正”之嫌的执法下，当时口罩法令看上去的确有效，一个月后，到了1918年11月，旧金山确诊病例下降了。
密歇根州大学医学历史中心助理主任纳瓦罗向NBC表示，当时很多城市都很容易满足于实现阶段性目标，旧金山也不例外。
看到疫情缓解，旧金山市长罗尔夫宣布：中止强制措施，改为号召自愿戴口罩，同时开放舞厅等公共场所。
02
“反口罩”联盟“大串联”，
还炸弹威胁“1918版福奇”
憋了一个月的旧金山市民显然对防疫效果非常乐观。
1918年11月，市民涌进刚刚开放的公共场所，包括剧院、体育场。NBC引用《旧金山纪事报》当时的报道指出，“人行道和排水沟充满人潮”，完全不顾卫生委员会的劝阻。
在一场拳击赛上，差不多五成的民众已经不戴口罩了——毕竟，长时间戴口罩有生理上的不适，没有了强制规定，市民马上“解放天性”。
接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到了12月，确诊病例再次上升！此时，卫生官哈斯勒医生提议再次重新强制市民戴口罩。《卫报》指出，此时哈斯勒医生的妻子也患病了，这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能够解释他为何如此坚定。
然而，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旧金山市民出现了普遍的抵触情绪。
有些宗教人士表示，市政府的法令是“对个人自由和宪法权利的压制”。
《卫报》一篇文章指出，和《流感口罩法令》出台初期“爱国主义”高涨的情绪不同，第一次世界大战在1918年11月结束，“民众开始厌倦战争”。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旧金山市民对口罩法令的态度出现逆转，毕竟旧金山市政府是用战争动员的方式宣传戴口罩，在战后这让人厌恶。
旧金山市民聚集在教堂听弥撒（资料图片）
旧金山某法庭在室外举行庭审，据说是因为医生相信封闭环境更容易传播病毒，但庭审显然吸引了大批民众聚集旁听（资料图片）
反口罩人士另一个重要的论点是：戴口罩无用，没有更确切的科学证据证明戴口罩可以防止传播。
《旧金山纪事报》的社论发出“灵魂拷问”：“如今的死亡率是不是高得需要要求市民重新戴口罩？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季节性感冒回来了吗？”他们还提到一个当地人的例子，他在10月戴了口罩，但还是感染了。
《旧金山考察家报》报道显示，当时出现了一个“反口罩联盟”，会员最多的时候有2000人，甚至还包括不少医生和一个政府官员。《卫报》指出，他们主要是保守派和经济至上论者。
“反口罩联盟”内部大会通过决议，正式谴责“违背大多数旧金山市市民意志的口罩法令”。
当时的相关报道
历史学家阿尔弗雷德·克罗斯比在他的著作《美国被遗忘的大流行病：1918流感》中指出，当时气氛一度风声鹤唳。“国际范Plus”发现，就像2020年反对封锁令的民众针对福奇博士，1918年的反口罩派也针对旧金山公共卫生官哈斯勒医生。
哈斯勒甚至还收到一个土制炸弹，所幸平安无事。克罗斯比写道：“（一个放在哈斯勒办公室前的箱子）内有3磅黑炸药、一份鹿弹和一些碎玻璃，还放着一个闹钟。箱子上写着‘来自约翰的赞美’。”
面对威胁，哈斯勒没有屈服。他在12月12日提醒人们：“公众开始放松不戴口罩的第一天，只有10例病例，如今我们这几天每天超过200例！”
旧金山市民这次没有听从他们卫生官的专业意见，12月19日，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投票废除《流感口罩法令》。
向“民粹”低头后，旧金山马上尝到了苦果，每天确诊病例不断升高，到了1919年1月10日，一天就录得600例新确诊病例！
这次，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再也不敢随便向民意屈服，他们投票通过了加强版的口罩强制法令。
旧金山警方强硬执法，不过，违反法令的人比第一次强制戴口罩时多了许多，警察可谓疲于奔命。
根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记者提姆·马克的研究，1919年1月17日，旧金山大流感的确诊人数迎来1918年11月以来首次下降。
《卫报》文章指出，这个时候，“反口罩联盟”再次站出来，不顾疫情严重，举行4500人的大型集会，向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请愿。
1919年2月1日，“反口罩联盟”得偿所愿，口罩强制法令正式废止。不过，此时，1918流感大流行第二波疫情即将走向尾声。
1920年，经过相对规模较小的第三和第四波疫情（对于美国影响非常小），全球范围内的H1N1流感大流行逐步结束。对于疫情是如何结束的，目前尚无定论，根据历史学家约翰·巴里的研究，很有可能因为病毒突变得很快，变成了一种不那么致命的毒株。
NPR记者提姆·马克感叹：
哈斯勒医生，那位1918年版的福奇，逐步被人忘记，也没有人将疫情的结束归功于他。
”03
强制戴口罩到底有没有用？
哈斯勒乃至于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超越了时代局限，在那个年代就探索全民戴口罩，阻断流行病传播。
CNN也感慨：
一个世纪过去了，反而是亚洲国家记得美国当初戴口罩阻断病毒传播的经验。
”的确，在COVID-19疫情初期，美国人一面倒认为“口罩无用”，全然忘记了美国可能是第一个出现强制戴口罩法令的国家。
不过，我们仍需解答一个问题：当年戴口罩到底有没有发挥阻断疫情的作用？
“国际范Plus”发现，不同历史学家存在不同的观点。毕竟，旧金山是当年受流感影响最严重的城市之一。历史学家克罗斯比提供的数据显示，旧金山当年有5万人感染，3500人病亡。
不过，网站“流感资料库”的资料显示，和全美国平均数据相比，旧金山的数据稍微好一点。
因此，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或许是：比起毫无防护，戴口罩当然有用；但当年口罩的防护效果和当代的医用口罩无法相提并论，更比不上N95口罩。
按当年加州健康委员会的克罗格博士的说法，当时旧金山78%的护士戴的都是纱布口罩。普通民众自然也不例外。克罗格博士也发现，纱布并不是有效阻断病毒侵入呼吸道的材料。
不过，历史资料显示，强制实施《流感口罩法令》的两个时期，旧金山的每日确诊和死亡病例的确下降了。
“国际范Plus”注意到，由于民众的普遍反对，旧金山认真强制执行口罩法令的时间并不长，第一次有一个月，第二次也差不多只有一个月——在这个前提下，能够比全美平均数据稍微好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历史》杂志指出，2007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旧金山把包括强制戴口罩措施的法令坚持到1919年春天，死亡率可以减少九成！
而根据纳瓦罗的研究，那些建议戴口罩并同时实行社交禁令的城市，感染人数通常要低很多。就好比如今抗疫表现较好的国家，通常将戴口罩和封锁措施结合起来。
1918年，波士顿警察局派发1700个口罩给警察。和旧金山不同，波士顿并未强制要求普通市民戴口罩。
《福布斯》专栏作者基尔娜•史密斯指出：
的确，纱布口罩并非阻挡微小病毒的最佳防护，但如今的研究显示，相对于什么都不做，纱布口罩还是好多了，因为他们可以阻止感染者呼出的带病毒的飞沫和粘液。
”纽约州州长科莫拍摄视频教民众自制口罩
所以，如今，包括美国在内，多国出现了自制口罩的风潮。
如今的旧金山街头，有人用粉笔在墙上写着：“你的口罩在哪里？”
希望更多的美国人能够从本国的历史经验中得到启发，并能意识到：非医用口罩的作用固然有限，但反口罩的后果更严重。
文丨国际范Plus撰稿人 多恩
参考信息来源：CNN、Business Insider, Forbes、Influenza Archive、History、Saving.org.、Mask4all、The Atlantic、The Bellingham Herald、NBC、美国疾控中心官网、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官网、Tim Mak@NPR推特账户、National Geographic、Politifact、CBS News、San Francisco Chronicle’s Archives、Wikipedia、The Guardian
图片来源：State of Library of New South Wales、National Archive、The Life Images Collection、Tribune News Service、State Library and Archives of Florida、Underwood Archive、Oakland Tribune、The Guardian、EPA、Associated Press
本文为国际范Plus原创，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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