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区居民挖野菜攻略|硬核生存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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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疫情一封锁，大家就抢粮。即便是上海这种交通四通八达、周边都是富裕地区的一线城市，也出现了抢购潮。不仅经历过1959年的老人抢，连95后都抢。有些小区只开放4小时让大家购物，一开门就像黄河决堤一样蜂拥而出，把超市一扫而光。
疫情封锁就抢购这种事，有点丢面子。有底气的人应该是这样的：
「俺家囤积的罐头水果，足够吃到2025」。
但是有些大妈大伯大概是想起了她们年轻时代的1959年，想重温青春岁月，竟然到小区里挖野菜吃。
据说还有吃野菜中毒的。
02
如果有一天，你的小区要被封了很久很久，甚至发生了特殊的事件，外面食物送不进来了，你在小区里靠吃什么活下来？
很多人本能的就想到野菜。野菜能提供多少能量呢？于是我也到小区里逛逛，看看能否找到吃的。
我们小区无比美丽。樱花大约有二千棵，都在盛开，正是赏樱花的最好时节。
但是我以为樱花虽然好看，却不适合吃，我看过的食用野菜书里面，没提到樱花。
还有上千棵香樟树。上千颗茶花。上千颗绿篱，似乎都不能吃。尤其是香樟，我知道有人吃了香樟的果实中毒的。
还有五针松，罗汉松，虽然好看，却不能果腹。桃树也有一些，只有花蕾，却没有桃子。美人蕉的花、叶子和根，据说能吃，但是小区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棵。
只能低头找野菜。我渴望找到水芹菜、马齿苋、香蒲、荠菜、藿香、野生茼蒿、油菜，但是都没看到。可以凑合着吃的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尚未被园丁清理的蒲公英。
我们小区是高端小区，园丁辛勤劳作，可不许野草野菜乱长。所以净是一些「观赏植物」，根本没有「食用植物」。
估算了一下蒲公英，大约每幢楼可以分到2公斤蒲公英。人均分到40克，煮熟后大约还剩下20克，刚好吃一口，大约可以满足一天食物的热量总需求的1％。
也就是说，即便本小区的蒲公英数量再多一百倍，也就够大家吃一天。
我继续低头找野草，终于又找到一种生命力很强的野草：河里藤。还有人叫它空心莲子草、水花生。河里藤是浙南人给起的名字。
这是一种来自南美洲的野草，当年日本农学家把它带到亚洲，目的是为了切碎煮熟发酵后当猪饲料。但是由于蛋白质含量实在太低，早已经被现代饲料淘汰。这种草当食物在中国历史上只有二次记录：一次是四明山打游击的新四军三五纵队没食物吃的时候拿他充饥，被称为「革命草」，另一次是1959年很多人用它果腹，经过千千万万浙江人亲身试验，得出的结论是吃少了吃不饱，稍微吃多一点就会腹泻，甚至轻微中毒。
遗憾的是：河里藤的数量虽然略多于蒲公英，但是对于这么多居民也是杯水车薪，蒲公英加上河里藤，也就供每个居民吃2口。
我小时候，父亲曾经教我如何吃河里藤，他说必须切成一段段，用水煮过，然后放置一段时间，可以减轻毒性。我父亲还告诉我水浮莲的水下连接根茎比河里藤更好吃。水浮莲也是一种日本人从南美洲带来的高速繁殖的猪饲料植物。但是我们小区的河里没有，水池没有，游泳池更没有。毕竟是高端小区，容不得水草乱生。
03
在小区绕了一大圈，还是没发现有什么既能吃、数量又充裕的野菜。我于是又把目标转向树木(树皮吃法指南)。
榆树根是有淀粉的。榆树皮也有淀粉。我在小区搜索榆树，看到几棵不太大的榆树——都是盆景，实在没有啥分量。
然后看看是否有香椿，没找到。
再看看，最多的树除了樱花就是香樟。樱花能吃吗？我小时候吃过红杜鹃花，吃过白木槿花，吃过槐花，吃过油菜花的花蕾，或许樱花也能吃吧？
上网搜索。
樱花果然能吃！
吃樱花在我国国内比较少见，但日本人吃的比较多，一般观赏性樱花都不用来食用。日本人喜欢把樱花用作食物中，可以吃的樱花，有八重樱，关山樱，以八重云吃得最多。
还有一些资料说有些樱花吃多了也会食物中毒。
但是没有任何资料告诉我樱花的营养价值。含有多少糖分，含有多少脂肪，含有多少蛋白质。
我试着搞一些樱花花瓣，砸烂，发现只剩下一点点——除了水分，它几乎没有什么剩余的固体成分，似乎也没有多少脂肪、淀粉和蛋白质，当食物的营养价值，或许还不如蒲公英与河里藤。
在日本，有人将樱花鲜花瓣磨成花蜜制作果酱和调味品进行食用。据说樱花可以收缩毛孔，控制油脂，适用脸部皮肤的呵护，还具有美容养颜，的药效，还有日本女人相信它可以护肤。
但是也有信中医的人说樱花性味平、凉，体寒的人吃了易引起腹泻、呕吐等不适。
西医则说樱花中含有香豆素之类的物质，可以在体内形成维生素K，可以用来止血，因而如果是月经量较少的人，吃樱花就要小心了。
还有人提醒：樱花花粉会导致过敏性哮喘。这让我想起刚刚在新闻里看到的，一个上海防疫医生因为哮喘得不得救治死了。虽然他自己带了喷雾剂，但是太严重了，而疫情下很多医院的急诊都停了，医疗资源都在应对急诊了。这位医生就这样殉职在防疫的岗位上。
04
得知樱花能吃后，我非常惊喜，然后开始想：除了樱花，最多的就是香樟树，香樟树虽然果子有毒，但是叶子或许没毒？
于是我上网搜索，得知香樟叶子果然没有毒性。
还有人用香樟叶子泡茶喝。
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樟脑、冰片之类的东西都不能多吃，香樟叶子普通人当调料吃或许没事，若是当主食，未必不会出问题。毕竟1959年过来的前辈们在三十年前给我介绍各种野菜时，从未提到过香樟树叶可以当食物。
香樟叶其实只有嫩芽才能吃，老叶子根本没法吞下去。而嫩叶数量是极少的。
查了一下香樟的树皮，树根，都是说水煎服可以做药。适合做药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不适合当食物的，因为它肯定对人体有较大的改变。
樱花的树皮也可以做药，那也是不适合当食物的。
然后我去查茶花，茶花去掉雄蕊和雌蕊后就可以吃，因为花瓣是无毒的。但是茶花和樱花一样，虽然吃起来似乎很高雅，但是没啥养分，完全不能代替粮食。
更好的食物，当然是动物。
05
小区里有河，还有一大堆钓鱼爱好者。他们都有昂贵的钓具，从早坐到晚，钓上几条拇指大的鱼，这就是我日常见到的场景。所以我对这条河里的鱼不抱希望，它是根本不足以让全小区的人来吃饱的。
夏天会有很多蛙。但是现在是倒春寒，一只蛙都没有。连大点的蝌蚪都没见到。
地下有蚯蚓。但是蚯蚓并不多。看到钓鱼爱好者挖蚯蚓，挖也就挖几条。所以不指望蚯蚓可以当主食（而且味道极其难吃）。
小区里还有一群斑鸠，一些麻雀。但是要抓到斑鸠和麻雀实在太难。
唯一容易抓得到的动物食物，大概就是流浪猫了。我们小区大约有50只流浪猫。但是我会去吃流浪猫吗？当然不会，我每个月买一百五十斤猫粮和五十斤罐头喂他们，还给他们买驱虫药。我怎么舍得吃流浪猫。
昆虫太少，不足以当主食。而且最多的是刺蛾，这个季节它们都是小鸡蛋一样的蛹，还没出来。而且刺蛾的幼虫很辣人，还有点毒性，不像天牛那么好吃。
蝉也没到可以吃的季节。
06
根据我们小区的资源，我得出一个结论：小区里所有的樱花、香樟嫩芽，以及各种野菜，大概可以提供整个小区三天的食物——虽然它们基本上不能提供能量。
若是把河水抽干抓鱼，或许可以再多吃一天。
四天以后吃什么？好像没啥可吃了。那就继续饿肚子吧。一般人可以饿一个星期不影响健康，饿二星期不会死，饿三星期只死掉一部分人。——不过长期低血糖会造成永久性的大脑细胞损伤，还会有很多器官慢性衰竭。
若是真的绝望了，啥也吃不到了，怎么办？
我在小区里还找到一种可以吃的植物，名叫夹竹桃，只是吃法比较特殊——它适合自杀。
我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夹竹桃有毒。第一次知道准确剂量是1989年在北京中国政法大学，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在那里读书。我去看他，他还没下课，我在宿舍等他，顺手拿起一本书架上的《法医学》，看毒药章节，我记得夹竹桃的半数致死量是20片树叶。
没几天，我这位同学的一位老师自杀了，不过他不是吃夹竹桃叶子，而是在山海关卧轨。
明天是2022年3月26日，是海子自杀33周年。1989年5月31日，正为海子整理遗稿的骆一禾脑溢血死亡。
我有个老乡叫老吴，跟海子是大学校友，北大古典文献专业毕业，又是政法大学同事，他当年写过一些悼念海子的文章，说当年青年教师都住在小平房（老吴是小平房六号），海子自杀前把他跟老吴借的一堆书都还了。
1991年9月24日，海子的另一位北大校友诗人戈麦在北京万泉河自沉，他在身上绑上石头，确保自己不会浮上来。
1991年10月，戈麦沉河自杀的时候，老吴游泳去了澳门，后来去了美国，多年后回国探亲一次。他一直没有自杀。
海子若是当年没自杀，今天也是60虚岁的老头了。当年那么自由自在的日子，你们竟然都要自杀，让我们这些天天封城做核酸的人，情何以堪。
07
原本要写一篇《上海小区野菜指南》，却不知不觉想到无数旧事。一句「情何以堪」，更是勾起诸多感慨，觉得人生真是一场荒诞笑话。
在此引用一段庾信《枯树赋》。
况复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采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淮南子》云：“木叶落，长年悲。”斯之谓矣。乃歌曰：”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如今的疫情封锁，正是「山河阻绝，飘零离别」，「风云不感，羁旅无归」。
民生艰难，正是「拔本垂泪，伤根沥血。火入空心，膏流断节」。
时局动荡，正是「载瘿衔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
禁不住说一句：「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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