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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零下,武汉最后的老澡堂火了

看见武汉☞ HANS汉声 2024-01-16



20块过招三大搓背高手

重温武汉泡澡黄金时代




💨


果珍、雀巢咖啡和绿茶三选一,开水冲开,端进一间热腾腾的房间。
七八个人裹着毛巾躺在沙发上,大锅炉噗嗤响,水汽龙盘虎踞。
里头一间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三个师傅打赤膊搓背,看上去都有七十来岁。雾气中,花岗岩般的肌肉在松弛的皮肤下波浪起伏





“杜师傅,来一个!”一中年男人跳出浴池。你可别看杜师傅老,他说,外头水会的可不如他,他从小就在武汉老字号澡堂东华园浴池,搓了五六十年咯。
我也找了杜师傅,每天洗澡的我,被搓下一床泥。
这些天,武汉降温加下雨,小舅推荐我去了硚口一家老澡堂,听说,这是武汉最后一间老澡堂了





澡堂在菜场里

武汉伢小时候在澡堂里写作业


老澡堂叫汉中浴池,在汉中路,长堤街和汉正街中间。
这一带平房紧贴着平房,三五栋就是个路口,巷子狭窄,一路都是摆摊卖菜的、卖炸麻花圆子藕夹和卖腊肉的。一问汉中浴池,路边咵天的街坊都知道,还把我当自己人,“小时候住这里啊?”
浴池在一栋平房里,招牌不起眼,要走上幽暗狭长的楼梯。风钻进楼梯间呜呜叫,边上边打寒颤。要是去极乐汤,此时我已躺在沙发上,吹暖气换鞋,吃着水果。





我不像来泡澡,更像来考古,萌生退意时又想起小舅说的:哪天这里关了,武汉澡堂的历史就翻篇了。况且,这里有三位搓澡师傅,都出自武汉老字号,手艺顶尖。
每年大降温,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种老澡堂。高档水会几百块的门票,人暖和了,荷包不暖和。
二十多年前,武汉和东北一样,遍地都是老式澡堂。





武汉冬季没有集中供暖,湿寒无孔不入,当年家里也没有热水器什么的,澡堂就是唯一且最后的庇护所
喊上街坊一起,挤在锅炉边上,靠蒸汽和管道的余温取暖。来澡堂目的不止是搓澡,喝杯茶,睡个暖和觉。甚至,我还总和邻居小孩去澡堂子做作业





门票20块

沐浴露自带

最后一家老澡堂,还得在硚口


汉中浴池所在的平房很大,要穿过好些户人家,来到一个和校园小卖部很像的大厅。
门票二十块。原来汉中浴池开了几十年,现在搞经营的夫妻俩是孝感人,十二年前闯汉口,才盘下这里。
我还是很疑惑,十二年前我正读大学,就连校宿舍都开始配热水器,澡堂生意看上去没前途啊。




老板解释,老硚口这块儿平房多,排水难,热水器到近几年才普及,澡堂还算刚需。
且老硚口人都有冬天泡澡的习惯,街坊关系好,就相约去洗澡,一同去浴池喝茶咵天,袒露相见。前几年你走进长堤街,还能沿路看见澡堂的招牌。
还得是老硚口,喝茶来,泡澡来,捏脚也要来。”一个爹爹刚泡好,过来吹头发。
他是从武昌过江找过来的。武汉老式浴池一家家的关,从东华园等一众老字号,到巷子里的大众澡堂,找遍武汉,就剩硚口了。
“泡完克茶叶市场麻牌哦。还是硚口这块适合我们老杆。”





三镇老街坊挤进一个池子

以前,汉口的浴池和剧院一样有名
男浴休息室,墙上是求财神的对联。一张老式挂历,木板上有价目表,搓澡20块,修脚40块,提供果珍、咖啡和茶叶——“冬天要喝热的果珍!”时代的广告词袭上心头。
休息室设施老派,比较随意,一群人躺在靠近锅炉的沙发上睡觉,墙上有张皮帘子隔着浴池,拉开,就是热浪滚滚。
这一切都和二十年前没有区别。





入池之前,我做过心理建设。虽说水会的浴池也是大家赤条条的进去泡着,但面积大,人少的时候,还能仰泳。
眼前的浴池更像一个大浴缸,水不深,进去的人横排躺着才能把水没过全身。大家就肩并肩躺在水里,翻身都要小心翼翼
池子上飘着几个包浆的方块木头,我捞起一个当枕头,开始打盹。锅炉每发出呜呜的响声,就是新的一波热水进来,形成阵阵热浪。躺一会儿,僵持的颈椎,踢球受损的膝盖相继放松下来。
难怪,就连医生也说,按摩只能让肌肉放松,泡澡才是全身深层放松。
客人多是来休闲的,泡红了脸颊,就去休息室喝杯茶躺会儿,再进来泡。听他们聊天,这些人并不全是附近的硚口街坊,来自武汉三镇,在这里泡澡认识的。





在这里,五十多岁的是年轻人,要负责照顾八十多岁的老同志。泡久了头晕,莫摔了。
大家一起聊起武汉澡堂往事,汉中浴池放过去只能算街坊自营的大众浴池,比不了曾经的一众老字号。
老武昌常去的是大桥浴池,前身是斗级营的福隆澡堂,还有解放路的王府井浴池。汉阳是钟家村的和平浴池……
老汉口的浴池,就数不清啦。
一个八十二岁的爹爹,在车站路一带出生长大,他家从小带他去黎黄陂路太平洋浴池,听说是武汉最早的一批澡堂子,起初也是“外资”的。

说着说着,爹爹唱了起来:“大汉口,洗澡堂,两毛五分洗个爽,大池泡,小瓢浇,一片肥皂不嫌少,木板床,舒心地躺,棉袄挂在头顶上。热毛巾,擦哈脸,指甲还得慢慢剪,泡杯茶,真解乏,不然睡到日西斜。”





这一段,这帮澡客都听过。那时,黄石路的东山里浴池,吉庆里的新民众浴池,到汉正街是清泉池,整个汉口遍地是上档次的浴池。
“一元路的东华园老武汉都去过。”爹爹说,过年关饷(发钱)了,总要来享受一番
三层楼,一楼是大池,二楼是冲浪池,三楼是私汤,地面是上好的水磨石啊,拖鞋是手工定制的木屐,走起来啪嗒响。来客拿竹篙把衣服挂在头顶上,床很讲究,有坡度有枕头,躺着腰舒服,还有隔板,挡住隔壁的呼噜声。
就是门票贵,九十年代得五块,头顶挂的衣服都是毛呢大衣,那时候穿羊毛呢大衣的都是混得还可以的。





老字号搓澡师这里有仨

奓山,武汉擦背发源地


这里三个搓澡师傅都是以前老字号师傅,从小擦背擦到老。”一个澡客说。他一来,就认出搓澡的吴师傅,原来吴师傅五十多年前在黄石路的东山里浴池上班,给还是小伢的他搓过澡。
三位搓澡师傅,七十一的杜师傅,东华园金牌老师傅;七十二的吴师傅,东山里金牌师傅;五十七的李师傅,曾是汉正街清泉池的师傅。





正是因为武汉澡堂江湖没落,你才有机会在这里集齐三大高手啊。来搓澡的都觉得,花大众浴池的钱,点原来高档浴池的师傅,赚了。
我其实有点抗拒搓澡,去东北滑雪时体验过,搓澡巾砂纸一般在身上摩擦,受不住。我就那么赤条条躺在一群人前边,羞耻感强烈,池子里的大爷都看着我,“你看,肯定南方人,扭扭捏捏的。”
等到人少,我选了杜师傅。东华园我小时候过年去过。
杜师傅走进浴室,用热水将床浇热,背阔肌绷起来,一阵连掌为我放松肌肉,搓澡巾顺着肌肉的间隙来回,并不像在东北体验时那般蛮力,相对柔和,不一会儿,就搓下一条条格子(泥),皮肤渐渐发红。他又将一条蒸热的毛巾挽在手上,来回擦拭,一股热流充盈全身,原本紧张的肌肉,早已如面团般柔软,舒坦。





杜师傅眼神昏黄但专注,更像是在修表而不是搓澡。
“好了哈。”杜师傅的口音让我感觉很熟悉,像在用武汉话唱歌,聊天时,他把汉阳读作hai(亥)阳
我想起小时候过年,家人带去澡堂的经历。那时是澡堂高峰,门口排着长队,几乎每家店都有个老师傅唱“澡堂歌”:来一个,再来一个,进来的同志快点脱,洗了的同志快点穿,穿了的同志快点走,角把钱,不要韵味~
也是一样的腔调。
“那就是奓山话。”杜师傅来自奓山,三位搓澡师傅都是奓山同乡, “我们奓山就是武汉搓背的发源地。”
奓山在汉阳往蔡甸方向,听说早年有个老乡闯汉口,被扬州老板器重,扬州老板开了华清池(后东华池),奓山老乡把村里男将都带出来学擦背,那时擦背是高薪工作。





杜师傅说,1990年代,普通工人月工资几十块,东华园一天擦几十个背就有一百多块,他在龙王庙买了房,奓山老乡轻轻松松混成老汉口。
搓澡看似蛮力,其中细节很多,杜师傅说,最基本的扎毛巾,师傅就教了他个把礼拜,毛巾扎不紧,滑了,重新绑客人就会觉得冷。
奓山人团结,老乡带老乡。到1990年代,从老字号到大众浴池,几乎所有的擦背师傅都说着一口奓山话




 ///




出浴池已是晚上,门口又碰见一位澡客,来自六渡桥,他家楼下的老澡堂今年没再开了,老板留了张纸条,纸条上是汉中浴池的电话,还有一句:感谢这些年支持,硚口还有老浴池在开。
其实,两家老板并不认识。
六渡桥这位说,他特地打的来的,不是老澡堂有多好,是他洗了一辈子,搞习惯了。
我想起泡澡时,有人随口抱怨浴池头顶的灯光昏暗,喊老板来换。老板叹一口气,说前三年亏了太多,今年都不一定能撑下去。
这可把浴池里的各位吓坏了。
哎,莫说这种话!你把灯买来,我跟你把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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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智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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