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姜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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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慢
作者:姜夔 解读:卫东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朋友你好,我是卫东。周日的晚上,我们又见面了。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叫《春风十里不如你》。我想,冯唐的这句话应该来自晚唐诗人杜牧的一句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一千多年前,玩世不恭的才子杜牧在烟柳繁华的扬州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郎去世大约五百年之后,朝代更迭,时间进入南宋,白石道人姜夔再次经过扬州时,有感而发,写下了我们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这首《扬州慢》。
之前我在节目中问过大家最想和哪位诗人交朋友,似乎很多人都和叶嘉莹先生一样,选择了辛弃疾。而我们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这位姜夔,就曾与辛弃疾有过诗词唱和。两人的词恰恰代表了南宋后期词坛截然相反的两种风貌。辛弃疾继续着苏东坡士人词的路径,以诗文为词,以词言志。而姜夔则更接近周邦彦的路子,精通音律的他们更注重词本身的音乐规律,主题婉转,耐人寻味。
虽然姜夔性情不像辛弃疾那样收放自如,一生也始终没能入仕,更不可能有辛弃疾那样驰骋疆场、捍卫家国的经历与抱负。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作为一位情感细腻且丰富的文人,面对国家的偏安一隅,面对异族铁骑的肆意践踏,回首曾经辉煌的秦汉盛唐,他的内心不可能是平静的。
自隋炀帝开通京杭大运河以来,扬州就成了大运河和长江航运的枢纽,也是对外贸易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商业发达,市肆繁华。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南侵,江淮军败,扬州自然难逃其祸。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姜夔路过扬州,目睹了战争洗劫后扬州的萧条景象,抚今追昔,再也抑制不住家国兴亡的感慨: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每一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扬州慢》这个词牌是精通音律的姜夔为这首词、为这座城市而自创的,从此,他的名字与扬州再难分开。而在姜夔之前,与扬州这座城市联系最为密切的人是杜牧,一生两度赴扬州的经历与无数歌咏扬州的诗篇让他几乎成了这座江南古城的代言人。所以,在这首词中,始终浮现着杜牧的影子。
“过春风十里”中藏着的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往日脂粉繁华;“二十四桥仍在”里隐约能看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盛世闲逸。只可惜,战乱频仍,山河破碎,再美好的扬州也难逃金兵的两度践踏。面对战火洗礼后的断壁颓垣,诗人内心悲凉而痛苦。所以他说,“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使杜郎死而复生,再次回到扬州,恐怕也要震惊于扬州的衰败,这已经不是那个他熟悉的、路上车水马龙,游人摩肩接踵的扬州了。诗人用的“须惊”二字,巧妙地通过杜牧的眼和心,侧面描写了今日扬州的落寞。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一座城市在战火中的毁灭最终成全了一对原本自私的男女。可是在中国古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终究只是少数。《桃花扇》中,昏聩的南明政权覆灭之后,李香君终于可以和侯方域毫无阻碍地厮守终生,可他们的选择却是各自脱离尘世,用彼此永远的分离来祭奠着家国的幻灭。所以,哪怕青楼歌苑能在战火中继续存在,杜郎也不可能再写出风流词章,因为“情”“兴”“气象”都早已不同。
姜夔在这首词前还附了一首小序,交待了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地点、背景及其缘由,宛如一篇请简而韵味深切的小品文,与词境相映,更见悲凉: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黍离》是《诗经·王风》中的名篇,写诗人行役至宗周,经过旧日的宗庙宫室时,所见一片葱绿,当年的繁盛不见了,就连刚刚经历的战火也难觅印痕了,触目所及,只有一片黍麦青青,稷苗凄凄。
所以,我常常在想,“兴亡之感”作为中国古诗词中一个亘古不衰的主题,也许它的意义是超越了家国兴衰而更多地指向了时间本身。个体的一生、每一个朝代的数百年,面对永恒的时间长河不过沧海一粟,你在历史为你确定的那个时间点出现,对于人类、地球、宇宙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但那就是你的一生。
认清了这一点,才可以坦然地面对光阴流逝、年华老去和世事变迁。正像苏轼所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希望大家都能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度过充实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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