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震《唐诗宋词的风骨气韵》之《游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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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吟》

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诗大家都非常熟悉，是写给母亲的一首诗，特别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已经成为了我们形容母爱，表达孩子对于母亲情感的最为经典的诗句。

从古至今，我觉得写母爱的诗篇，可能跟写爱情的诗篇一样的多。但在中国的古典诗词当中，写母爱，写孩子，对母亲的这份情感，孟郊的《游子吟》应该是最著名的一首。

只要说到母爱的文学作品，没有人不提到《游子吟》的。说到孟郊，这个人可以说是一辈子不得志，穷困潦倒。苏轼曾经评价孟郊和贾岛说“郑寒岛瘦”这个“寒”和“瘦”当然首先是形容他们的诗的这种风格，但也未尝不是在说他们的生活。生活过的苦，日子过得难，身体哪能够胖的起来。

唐代像孟郊这样的诗人，特别是这种身份地位，这种生活水平的有一大批。用我们现在的话说是中下层水平，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是下层水平。孟郊到了46岁，年近半百才考中了进士。唐代要考中一个进士太难了。290多年的历史，真正考中的进士还不到一万人。所以孟郊46岁考中进士，那真是欣喜若狂。他当时就写了一首诗《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太高兴了，马跑得飞快，我要一天之内把长安所有的花都看一遍。形容那种激动到了极点的，内心都沸腾的一种心情，说明什么呢？难哪，考中不容易。

可是考中进士之后有没有前途呢？前途好像也并不怎样光明。朝廷授予他一个小小的溧阳县尉，也就是现在江苏省的常州市下属的溧阳市（县级市），相当于一个科级干部。当然了有胜于无嘛。能做溧阳县尉总比一文不名要好得多。

可惜孟郊这个人，文人气太重，溧阳郊区有一处风景，水草丰茂。他倒好，要是节假日去到这风景区游山玩水倒也罢了，他总是在人家上班的时间，跑到这风景区饮酒作诗，不好好给人家处理公务。那当然县老爷很生气，所以就找了个临时工代替他来工作，也拿他这一半的薪水。

你想想看，你自己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到了这把岁数才考中了进士，其实又做了一个小小的溧阳县尉，一个科级干部，你就应该勤勤恳恳地好好上班，怎么着也弄一个处级干部，局级干部一层一层的往上走，总是能够把生活改善的更好。他倒好还是改不了这个文艺中年的毛病。风景比上班重要，写诗比办公务重要，饮酒比在上班的时候喝茶还重要。

那你想想，他那生活能好得了吗？就是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不跟人家好好上班的这么一个不太合格的公务员的文艺中年孟郊却是个大大的孝子。这不一到溧阳总算有了一点生活的保障，能按月拿到薪俸，虽然后来的薪俸减了一半。但是呢，就算只有这么一点点保障，孟郊也要把他的老妈妈接到溧阳来孝敬，供养他的老妈妈。

孟郊原来有一首诗说“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我借了一部车来搬家，装家具的时候发现家具比车还少。那家里得有多穷啊。这么穷，还得四处奔波，还得不间断地参加科举考试。应科举，如果他背后没有一个老妈妈的照顾、支撑，那是根本难以想象的。应该说每一位寒窗学子的背后都有一份温暖而艰辛的母爱在支撑着你。

关于孟郊的母亲，我们所知甚少，但是只要有这一首诗，我们就永远地记住了这位伟大的母亲。她肯定为孟郊付出的太多了。自己的儿子到了年近半百，才考中了进士。我们可以想象，每一次当孟郊离家出去讨生活，出去考科举，甚至出去跟人家借车，跟人家借钱借粮食，不管他每次出去干什么，当妈妈的都盼着他早点回来，平安的回来。可是也许每次出去不是十天半个月就是半年甚至是一年。怎么办？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早点回来，但又盼着他早点回来，只好祝愿他在路上平平安安的，所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当妈的就怕你不能及时的回家！在外头气候变化多端，遇到了夏天怕你热着，遇到了冬天，怕你冷着。“临行密密缝”。这“密密缝”缝的不光是针脚，更缝进去了老妈妈的一份深深的疼爱。这就是细节的力量，细节让我们感动，让我们震撼。这份老妈妈的疼爱、宠爱和牵挂对一生都穷困潦倒的孟郊，那是多么的珍贵。

“密密缝”可能是夏装，也可能是冬装，可能是秋衣，也可能是春衣。一年四季都少不了母亲的牵挂。所以苏东坡读了这首诗也非常的感动，因为他也是个大孝子。他写诗评价这首诗说“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这诗是从肺腑心肝里写出来的、流出来的。写出来之后，让读到它的每一个孩子都肝肠寸断。为什么肝肠寸断？感念母亲的大恩大德。

孟郊除了这首大家熟悉的《游子吟》之外,还写过一首诗叫作《游子》也是写游子对母亲的这份爱。诗云：

萱草生堂阶，

游子行天涯。

慈亲倚堂门，

不见萱草花。

（《孟东野诗集》文渊阁本）这首诗的主題是萱草。萱草又叫忘优草，其实就是我们很熟悉的黄花菜。在中国也有2000多年的历史。如果说康乃馨是西方的母亲花，那萱草就是中国的母亲花。《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说的就是如果让母亲吃了这个萱草花，也许就能暂时忘掉对孩子的思念，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古代的这个典藉里边说，这个萱草吃了之后让人感觉到很快乐，能忘掉优愁。所以古时候游子要远行，就会在房间的北堂种萱草，以减轻母亲对孩子的思念。

所以你看孟郊的这首《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妈妈用手中的针线，为我做成了身上的这件衣裳。她把她的思念缝进了针脚，担心我归家的时期总是那么晚。我怎么才能报答我母亲的恩德呀？这实际上是从孩子的角度说的。所以是《游子吟》。

那么刚才我说的又一首《游子》诗，那实际上是从妈妈的角度来写。看到了房间北堂中的萱草，想到我的孩子正行走在天涯，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我的孩子。

所以我们说这首《游子吟》的确道尽了天下父母心，道尽了天下的父母对孩子的那样一份无私的爱。同时这首《游子吟》也道尽了天下的子女们，特别是那些孝顺的子女们，对于母亲的那样一份感恩之心。的确是天下第一等的表达母爱的好诗。

咱们再读一遍这首诗：

《游子吟》

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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