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我们推送的内容是波士顿学院哲学教授Peter Kreeft在爱荷华州立大学的一次讲座。信仰上帝是符合理性的吗？有神论具备任何合理的证据吗？Kreeft教授深入浅出，又栩栩如生的诠释了15个著名的有神论论证。
虽然我们在过往的推送中谈到过其中的一些论证，但这一讲座仍旧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也许与这位哲学教授准确且逻辑严密的讲授方式有关。
由于讲座篇幅较长且干货满满，我们这周先推送第一部分。
彼得·克雷夫特 Peter Kreeft美国波士顿学院哲学教授，研究基督教哲学、神学、护教学。著书八十余本（中译本有《苏格拉底遇见耶稣》)。
本文由塔城翻译自真理论坛演讲
《信仰上帝的合理性》
Rationality of Belief in God Peter Kreeft
我认为，某种意义上，你无法证明上帝的存在。如果你指的是圣经中启示的上帝和所有相关的记载，我想你无法证明这些是真实的。但另一方面，我认为你可以证明上帝的存在：你可以不依赖任何信仰或任何神圣的启示，只通过严格的理性论证来证明有一个永恒的存在，且证明这一存在带有一些独特的神圣属性。我认为你可以部分证明上帝的存在，比如如果你能证明有一个存在创造了宇宙，或者你能证明有一个绝对永恒或完美的存在，那么该存在的唯一候选者就是上帝。 我认为你无法证明上帝是三位一体的、上帝爱你、上帝拣选了以色列、又或是上帝差遣了他的儿子耶稣……这些事件都取决于上帝的意志，祂并非必须得做这些事。因此，我不认为存在任何逻辑上的必然性能够从结果回溯到起因，并宣称上帝是唯一可能的解释。我认为你不能以这种方式证明上帝的存在。在所有试图证明上帝存在的尝试中，最著名的一个就是安瑟伦的本体论论证，而这一论证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一开始就给你一个上帝的定义，且是一种最充分的定义，即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伟大的存在，绝对完美的存在。他说：在我这样定义上帝后，我现在要来证明这样的上帝存在。证明如下：一个存在如果不仅是主观实体，而且是客观实体，就需要不但存在于头脑之中，而且要作为现实独立存在于头脑之外，这样的存在更伟大。那么，按照定义，上帝是最伟大的，因此上帝一定存在于头脑之外。我认为这一论证不成立，方法是错误的。我不打算从上帝的定义着手，然后去证明上帝存在。我想从其他方面着手，从数据着手，从一些神圣的“脚印和指纹”着手，然后藉由“侦察”工作，我想我们能够证明，这些脚印或指纹只能来自于上帝。因此，我将证明上帝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哪怕不含糊其辞，也无逻辑谬误，任何证明仍有两个可能的弱点。或许有人会不同意你的前提。或许有人会说：“你的结论并没有真正证明我想证明的一切。” 攻击（证据所导致的）结论是没错的，我认为理性无法证明对上帝的完全信仰，所以你的结论会有些薄弱，即便这些证据足以驳斥那些宣称上帝不存在的无神论者。除了一个论证以外，这些证明大多是通用的，并非特别针对基督教，它们对穆斯林、犹太人、理性的哲学有神论者、甚至对某些印度教徒而言，都同样有效。但你必须有一个稳固的前提。论证的策略就是领人从前提走向结论，将人从他们原来的立场带到不同的立场，也就是说，论证必须从他们原本的立场出发。如果你不是牢牢把握前提，你就将无法得出结论。而无神论者通常的策略就是攻击上帝存在论证的前提。所以我想选取一些具备有力前提的论证，然后再证明逻辑导向有神论的结论。据我所知，在人类思想史上有几十个（或上百个）的论点支持上帝存在，但只有两个论证支持无神论。有许多论证反对宗教、反对信仰宗教的人、反对宗教的虚伪和罪恶……但这些都不能证明上帝不存在，只能说它们是历史的负面痕迹。但如果我们要问：“上帝是否存在？”实际上只有两个论证宣称上帝不存在:1.邪恶的问题；2.科学不需要上帝存在，没有上帝你也可以解释任何事情。但历史上有几十种有关上帝存在的论证，在此我只选取15个论证展开说明，看到了吧，我非常挑剔。（观众笑）
在开始前，除了“上帝”这个词以外，另一个我需要谨慎对待的词是证明（proof）。我认为上帝的存在可以被证明吗？这取决于你说的“证明”是什么意思。第一，某个事物是否存在？某个事物可以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存在。比如，月球背面的某个陨石坑里或许有一种微生物，从未有人知晓，但它就在那里。除非你是上帝，创造世界且通晓一切，否则这世界存在诸多不为你所知的事。正如哈姆雷特对赫瑞修所说：“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的睿智所无法想象的。”第二，存在你知道，但不确知的事。你知道这是一栋安全的建筑，你知道此处并非泥潭，你知道这建筑并非一棵树。你知道这是一栋给你安全感的建筑，它不会在你头顶轰然崩裂，将你压死。但你并不能确知，因为这些不是确定的知识，而是概率性的知识。你知道我是个哲学教授，写了很多书，在波士顿学院（Boston College）做了40年的哲学教授。但是，你不能确定我不会杀了你。（观众笑）或许我是个秘密杀人狂，或许我大半辈子都循规蹈矩，就是为了此时掏出武器将你击杀。而令你信任我的内容是为真概率非常高的知识。因此，我们的大部分知识，尽管是对现实世界的知识，但这种知识是概率性的，非确定性的。如果你要确定性，那么我会说你不仅需要知道上帝存在，不仅有概率性的知识知道上帝存在，还需要确定的知识表明上帝存在。接下来要给出的大多数证明，都是为了得出确定性的结论，而非概率性的结论。你可以确定一些事，且无需向别人证明。比如你确定你的存在，但你能证明给我看吗？如果我足够挑剔和怀疑，或许就很难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脑海中梦境？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没有被催眠呢？上帝，或某个邪灵，会不会在催眠我，使我相信你们这些人的存在以及我正在一个大礼堂里？我当然不这么想，但是我能够确定地向你们证明吗？我认为不能。我们可以对一些事有确知，比如我现在头不痛，胃不疼，这点我很肯定，但我不能证明给你看。但也可能我觉得自己很难受， 而我不过是在撒谎和掩饰而已。因此，个人的确定性不一定是公众的确定性。我想加上这一点：我认为我们可以证明上帝存在的公众确定性。最后，如果某事物存在，你能知晓且能证明，而且证明是确定和有共识的。那么，这种证明必须是科学的吗？一定要用科学的方法证明吗？并非如此。我不认为科学方法是唯一的证明方法，我也不认为有什么科学方法可以证明上帝的存在。我认为科学在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上是中立的。科学证据或许能够提供线索和极高的概率，但这些并不具有确定性。如果你说：“行吧，那就当我没说，因为科学方法是唯一能确定证明任何事的方法。”那么我想问：这一点你有科学的证据吗？你能用科学的方法证明， 唯一的确定的证明必须使用科学的方法吗？如果不能，你就会被发现你的命题自相矛盾。你的意思是说，在16、17世纪的科学方法发展起来之前，整个世界历史中没人证明过任何东西？这未免有点自大。所以，不要指望科学证明，但可以期待一个好的逻辑哲学证明。 通常情况下，根据证明所依赖的前提（即你在何处获得数据），有关上帝存在的证明可以分为两类：外部世界（宇宙），或内部世界（心灵）。如果论证的出发点、数据、前提源自我们在物理宇宙中观察到的事物，该论证就属于宇宙学论证；如果论证的出发点是我们在自身观察到的事物，该论证就属于心理学论证。
我会先从五个最著名的宇宙学证明谈起。这些内容你们有的人可能很熟悉，因为这些属于哲学基础。如果你们觉得这些内容很普通，希望你们不会感到烦闷。 托马斯・阿奎那在他著名的“上帝的五路证明”（Five Ways to Prove the Existence of God）中，给出了很好的总结。
第一，运动或说变化的论证。变化不仅指空间中的运动，而是指任何一种变化。我们在宇宙中观察到的一个普遍特征就是变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星星也会衰老。变化是从潜在状态转变为现实状态。变化的事物必须要有变化的潜力。比如，除非是有动能的东西，否则就不能产生热。某一事物有这种潜力，另一事物有那种潜力，水能淋湿你，火能让你取暖，反之则不然。没有什么事物能改变自身。如果一个事物起初不是实在，就无法实现自身，你无法给出你没有的东西，这是因果关系的基本原理，效果不可能超出原因，这是一切常识和科学解释的基本原则，是每个证明的假设前提。假设你看见这张桌子上突然冒出一只巨大的紫色兔子。你会不会说：“兔子啊，常有的事儿。”不会。这肯定事出有因。但原因是什么呢？没有明显的原因，我们不在田野里，且兔子通常不是巨大和紫色的。因此，你可能会在天花板或地板上找是不是有洞。或许这不是一只真兔子，而是一只气球？或许我是个魔术师，兔子是从我袖子里变出来的？你会做一番调查去解释原由。假设没有可能的物理成因，你或许会寻找心理成因。也许这不是一只真正的兔子，只是幻觉和梦境，有人在催眠我？如果即找不到物理成因，又找不到心理成因，你不会说：哦，兔子没什么稀奇的。你可能会接着寻找超自然的原因。哪怕是神迹也不违反因果关系的原则。如果上帝能创造出一只巨大的紫色兔子，那么就是祂的作为。但即使是上帝也不违反因果关系的原则。结果是不会超出起因的。但一切事物都在改变其他事物，也就是说，事物具有改变其他事物的能力，如同一系列多米诺骨牌。既然我们所说的宇宙是一系列变化的事物，那这之外是否有一永恒的存在是没有原因的？不是由其他事物造成，不是由潜在转变为实在，而是在永恒中都是实在？如果存在，这一存在就是上帝。该论证试图证明有这一存在，证明方式是：显明，假如没有这一无因之因（uncaused cause）、假如没有这一初始的绝对之因，就不可能有其他有因之因（caused causes）。因为无论序列中有多少个多米诺骨牌， 必定存在第一个多米诺骨牌，否则连锁反应就不会发生。因为运动是朝一个方向进行，而非反向。你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运动的发生理所当然且无缘无故。如果没有第一因，就没有第二因。既然存在第二因，就一定有第一因。
第二个论证将这一点阐释地更透彻，不仅谈到变化，更谈到存在。存在是一种礼物，从一方给予另一方，比如父母给予孩子生命，作家写书。我们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从存在中创造新事物，即之前不存在的事物。如果将存在想像为一种在自然界中传递的礼物，你就会明白。但这对上帝的存在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或者，确有一存在，其本性是永恒的，是无因之因；又或者，没有这一存在。孩子们会问：”如果是上帝创造了一切，那又是谁创造了上帝?”这一问题要么是愚蠢的（因为答案是没有谁创造了上帝，而这是上帝的定义），要么是有意义的（任何事情都要有原因，哪怕上帝也不例外）。但是如果没有这一存在（其本性就是存在），那怎么会有其他的存在？假设我说有一本书可以给你，如果你拿到这书，保证你在大学里门门得A，因为这书会给你所有的答案。你可能会说：教授，请你把那本书给我，好吗？但是如果没人有这本书，你也就拿不到这本书。想像一下，如果这本书存在，你拿到了且作为礼物收下。因此，必然有人能够给出这本书来，他必须有这本书。但如果每个人都只能借阅和传递，而谁起初都没有这本书，那我们就都拿不到这本书。但我们确实有了（存在这一礼物），这意味着必然有谁永恒地存在，而这就是上帝。上帝的本质是存在，永恒地存在。
第三个论证很类似，叫做偶然性和必然性论证。坦白讲，我不确定这一论证是否行得通，所以我不会过分推崇这一论证。阿奎那的论证如下。如果没有上帝，就没有创造者，也不会有创造的时刻，那么宇宙就是永恒的，没有开端。他提出这一论证是在七世纪，远早于宇宙大爆炸理论出现。直到二十世纪末大爆炸宇宙学提出以前，所有的无神论者都相信宇宙是永恒的，相信宇宙稳态论。他们起初拒绝大爆炸理论，认为这不过是是变相的有神论。他们的想法是，如果有大爆炸（Big Bang），就必然有使大爆炸发生的存在（big banger），也就是上帝。我们先来看看稳态理论，即宇宙现在、过去和未来都存在，宇宙就是一切存在的总和，除此别无其他。如果是这样，那么宇宙就没有开端，宇宙中已度过无限长的时间。这意味着什么呢？从这一点出发，有的哲学家论证说，如果有无限长的时间，你就不可能到达今天，因为你无法经过无限个瞬间后到达今天，你必须先度过那无尽的时日。我认为这一论证不成立，这也是古希腊哲学家芝诺提出的 "阿基里斯与乌龟”所犯的谬论。阿奎那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采用了另一种论证。他说，如果已经有了无限的时间，那就有足够的时间让每一种可能性成为现实。如果没有上帝这种存在，那么其他的存在可以不再存在，没有什么存在必然存在，却都有可能消亡。如果时长到足够让一切消亡，为什么现在一切仍然存在？如果赋予无限的时间， 每一种可能性都会被实现，那么在无限的时长里的时间点，宇宙中的一切都会停止存在。一旦所有都荡然无存，就不会再有任何事物出现，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这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论证。我一会儿讲到的论证会越来越有力，请耐心听。
4完美程度的论证
很多现代人可能会质疑这一论证的假设，即我们的价值判断是客观存在的，客观而言事物本身就有不同的完美程度，比如，做人类比做石头更完美，或者得A比不及格更完美。假如是这样，当我们来审视宇宙中不同完美程度的存在，我们会问，这样的价值判断是真实的吗？如果一个事物比另一个事物更完美，就意味着必然存在一个完美的标准。比如你们一个人得A-，一个人得B+，虽然你们都没得满分，但是A-比B+接近满分。因此，如果没有一个客观、有效、真实的标准，我们就无法做出相对的判断（相对是相较于绝对而言）。因而如果你是相对主义者，就必须是绝对主义者，你不可能说“一切都是相对的”，然后又说“这相对成立”。但是绝对良善的标准，这听起来就像上帝，是绝对完美的存在。因此，我认为从这个论点中脱身的唯一方法是成为一个价值主观主义者，秉持不存在客观的完美标尺或价值标准。因为如果有这样的标准，就一定有绝对的存在，该存在就是标准。
第五种论证可能最为常见，你在所有原始文化中都会看到，即设计或宇宙秩序的论证。当我们看到不同的个体协同合作，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时（比如人体的器官，机器的杠杆，书里的文字，礼堂的座位…），我们总会倾向于认为这背后必定存在某种智慧，而宇宙是我们所知最完美的机体或机器。因此，借由类比可推知宇宙背后必然有一个智慧者存在。如果将宇宙中惊人的秩序解释为偶然，就好比将一本书的诞生归因为印刷厂里的一次爆炸。 当第一艘月球火箭从弗洛里达州的卡纳维拉尔角升空时，一个无神论者和一个有神论者在观看发射过程，他们曾一起为火箭发射肩并肩工作。有神论者转身对无神论者说：“我们的火箭要偶然到月球上去了，这不是很好吗？”有神论者说：“你才是说胡话。我们能制造一艘火箭，那我们能造出宇宙吗？你为什么认为宇宙是偶然出现的？”故事继续。后来两个人走在街上，无神论者在一家古董店看到一幅美丽的，说：“哇，好漂亮的画，不知道是谁画的？”有神论者说：“没人画，这不过是碰巧出现了。”（观众笑）就常识而言，这似乎是一个非常有力的论据。有关上帝存在的论证里，没有哪个论证像该论证一样，如此多被现代哲学家和科学家思考、剖析和争论，尤其受到智慧设计运动的影响。个人而言，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哲学，但不是科学，因为你无法量化设计。因此我不认为设计存在严格的科学依据，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好的哲学论证。
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SEGMENT ONE]
原视频链接：
Rationality of Belief in God - Peter Kreeft at Iowa State University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yrzhVvg3ws&t=919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