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彩色的声音尝起来是甜的

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少选之间，而至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吕氏春秋·本味》

伯牙鼓琴以声类形，钟子期赏琴以形类声。这里就是我们所了解的修辞手法中“通感”的类型。也就是在描述事物时，以一种感觉代替另一种感觉，感觉之间互相沟通、交错。这种现象在艺术领域比较常见—或许我们听说过，音乐的二十四个调式是有颜色的。或许这些艺术家觉得自己并没有使用什么修辞手法，他们只是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而所谓的修辞手法，只不过是没有这种天赋的人便于理解的模拟。而这种天赋，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联觉”。

联觉是一种感知体验，它可以通过一种知觉来唤起另一种知觉，而这种唤起是非自主的，即没有经过大脑有意识地处理过的。长期以来，联觉缺乏一个严格的意义，其范畴和种类也模糊不清——甚至有一段时间，联觉被认为是一种精神障碍。仅仅是因为联觉现象存在于少数人身上，虽然这种“精神障碍”不会给当事人带来什么生活障碍。

联觉的发生率一般来说低于二十分之一，而且女性多于男性三倍甚至更多。在文学艺术从业者中，这种概率会更高。联觉会通过遗传发生，同时，一些精神疾病和致幻剂也会导致联觉体验。最常见的联觉体验有以下几种:

图像/字符与色觉联觉：文字有颜色

听觉与色觉联觉：音乐/声音有颜色

听觉与触觉联觉：音乐/声音能触发触觉

听觉与味觉联觉：音乐/声音有味道

著名匈牙利作曲家Franz Liszt曾在指挥乐团时有过一段高亢的喊话：「噢，拜托，先生们，如果你们乐意的话，可以稍微偏蓝一点。」，一开始乐团还以为是Liszt在开玩笑，久而久之才习惯并认识到这是一种用颜色表达音符的奇怪方式。

 患有通感症的女艺术家Melissa McCracken听到John Lennon的《Imagine》时创作出的作品

“如”是还没熟透的香蕉的味道，“说”是苹果、“钟”是葵花籽。只不过我对数字也是食物联想。2是木耳，3是菠菜，6是瘦肉，7是西红柿，8是爆米花，9是花生米。不是对所有文字都会产生联想，但是绝大部分几乎都能联想成食物的味道。从小到大每次我上课的时候都比较痛苦……尤其大二上高数的时候老师一提积分我满脑子都是米线。

厚木菜板上斩断肋骨的声音，是扁扁的带有棱角的海星形状，由石材做成却被包裹着一层金属外皮。鱼虾不断流到地上的声音，是铝丝编织成的网状，铝丝因重力垂坠而又互相摩擦。切断充满水分的脆腌萝卜的声音，是一张不断向内收缩的薄卡纸，边缘光滑锋利得可以把手划伤。八角茴香的气息更像是一团暗红色的粉尘，悬浮在空气里，然而一等它触碰到你的鼻子里湿湿的黏膜，或者沾满水汽的蔬菜之类的潮湿表面，它就立刻凝结成一团深色的泥，糊在蔬菜表面和你的鼻腔里。于是，蔬菜和你都无法呼吸。

当一个联觉症患者走进早晨的菜市场，被各种杂乱的声音和气味所淹没时，这是她所“听”到的景象。气味与色彩旋转交集，声音与画面互相穿透，清晨的市场对于她不是世俗喧闹的人间烟火，而是一场精妙绝伦的知觉盛宴。

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     ——钱钟书

尽管联觉症听上去是一种病症，其实它与疾病或心理障碍无关，因为它没有症状，不造成困扰（当然，如果听到的声音变为嘴里的食物味道而导致肚子饿算困扰的话），也无需任何的治疗。与其说它是一种疾病，不如称之为一种天赋，患有通感症的人能够听到图像，看到声音，尝到文字，对于艺术创作来讲，简直就是源源不断的灵感火山。如同被神选召的通往艺术的天赋。

红色区域为躯体感觉皮层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都有联觉的症状——大多数人当听到指甲摩擦黑板的声音时都会痛苦地颤抖，或者唱高音时打个冷战。而考虑到大脑中处理声音和触觉的细胞的相似性，有学者甚至表示，听觉可能是由触觉进化来的。所以我们可以斗胆推测，这些感觉细胞的共同祖先可能曾让这些感觉广泛地合作过。

文案：侯佳音

排版：侯佳音

审校：候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