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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继尧与云南大学东陆校区(一)

海隅 蓝色木Lyceum 2020-03-30

 会泽院—至公堂—东号舍—熊庆来、李广田故居—映秋院、泽清堂

 

2011年春,在昆明有一个会,三四天日程,来去匆匆。

当时正在复旦读博的某友可巧在昆明办事,借了辆车来接。他路也不熟,弯来弯去,终于开到滇池边一个小饭馆。

滇池很像南京的玄武湖,不过要比玄武湖大多了。上大学时同屋有两个昆明同学,经常提到“环滇”。这一回,我们就坐在滇池边上吃清汤火锅。久闻其名的云南小米辣端的厉害,蘸料里放了一丁点就觉得舌头发烧。

吃到半饱,这才顾上说,昆明这个城市我很喜欢:一路上看着车窗外,感觉很有生活气息,像广州。绿化也好,到处是鲜花,小店密麻麻排列,很干净。这家小火锅店的陈列柜里摆着一摞摞普洱茶饼,装修风格既不招摇,也不寒酸,是人人能消受得起的那种情调。西南文化多元而有趣,可惜此行太短,难以尽兴。

第二天晚上,和几位与会同行一起在云南艺术学院剧场看了场《云南映象》。现场到底比录像效果好。据地陪介绍,杨丽萍现在很少在昆明演出,经常率队在外巡演,驻团演出则由杨伍担纲。今晚就是杨伍挑大梁。《云南映象》的舞蹈和民歌都很质朴,颇具“酒神精神”,只是灯光稍差,变化少,或许是这个剧场设施不够好吧。看完出来,某位同行认为编舞一般。应该说,民间舞蹈本身就是这样,以简单取胜;表现力还是足够的。

会议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不得已偷空溜出来一下午,主要是想看看云南大学东陆校区。

东陆校区建在原云南贡院旧址上。沿着翠湖向北走,不久就看到校园南门。一进门,迎面一溜青苔斑驳的台阶,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此即所谓“龙门道”。《易经》有“九五,龙飞在天”之说,据说这一溜台阶恰是95级,喻意当时的云南省长唐继尧乃“在天”之“飞龙”也。

 

拾级而上,绿树掩映之中,一幢体量相当大的西式洋楼逐渐显露,这便是会泽院。1922年,唐继尧创办私立东陆大学,在原贡院明远楼旧址上兴建此楼,作为学校主体建筑。大楼次年完工,设计师是曾留学欧洲的老同盟会员、云南人张邦翰。因唐继尧家乡是云南会泽县,故名“会泽院”。据说这座大楼是参考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建筑风格设计的,因当时建校筹备处处长董泽系哥大硕士。大楼正面嵌有八个大字:“会泽百家,至公天下”,显然也与唐继尧有关;“会泽”二字嵌得很巧妙,褒扬“金主”而不落痕迹,十分得体。 

   

要说唐继尧,也并不是“军阀”二字足以概括的:他本是清末秀才,1904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也是早期同盟会员之一。留日期间,唐继尧自署“东大陆主人”,寓意中国将崛起于欧亚大陆之东,这正是“东陆大学”校名之所由来。

 

唐继尧学成归国时,已是清朝末年,他回到家乡云南任职,上司便是昔日士官学校的学长蔡锷。辛亥革命时,云南宣布独立,推蔡锷为云南都督。蔡锷是湖南人,虽威望素著,然人地两生,因此,原本只是一个营级军官(管带)的唐继尧迅速发挥重要作用,得到蔡锷的提拔。此时,邻省贵州政局颇不稳定,唐继尧受蔡锷命开赴贵阳,在错综复杂的乱局下,初步稳定了贵州的局面,被推为贵州都督,并得到大总统袁世凯的认可。此时,唐继尧28岁。1913年秋,蔡锷奉命赴北京陆军部任职,举荐唐继尧回乡继任云南都督。这一任命,开启了唐继尧掌控云南军政大权近14年历史的序幕。

唐继尧在近代史上最受好评的作为当属积极参与“反袁护国运动”。1915年秋,蔡锷秘密逃出北京,与唐继尧、李烈钧等联手反袁,直接导致“洪宪帝国”垮台,民国得以保全,此举堪称唐继尧一生之荣誉顶峰。现在谈起护国运动,一般推蔡锷为首功,实则唐继尧起意反袁并不晚于蔡锷,而且绝非被动受命。这一点已有很多材料证实,如蔡锷自己就说过,当抵达云南时,“不图同辈已有惊人之决心与准备”。(1)

说起唐继尧与蔡锷的关系,也非常有趣而微妙。蔡锷长唐继尧仅一岁,但资格却老得多。身为梁启超的入室弟子,蔡锷在戊戌变法失败后即追随老师东渡日本,协助办报,积极参与各种政治社团活动,允文允武,名气冠于同侪,可谓当时留日学界的一颗“超新星”,属于自带光环的明星级人物。当蔡锷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唐继尧才刚刚从闭塞的云南来到东瀛,日后,蔡锷作为上司,又以协统(旅长)军阶高出唐继尧三级。在最讲究资历、等级的军界,身为学长兼上司的蔡锷各方面都压唐继尧一头,自不待言。因此,在“护国”前后,唐、蔡的关系颇费人思量也就不奇怪了:此时,前上司蔡锷乃一介“孤家寡人”的光杆司令,除了一腔报国热忱和头顶耀眼的光环,手上没有一兵一卒,而唐继尧却是手握重兵的地方实力派,地利兼人和——一山难有二主,这对师兄弟,谁领导谁呢?

1915年12月19日,取道日本、越南海防间关赴滇的蔡锷,在唐继尧堂弟继虞护送下抵达昆明。此前,为安全起见,唐继尧特派唐继虞亲赴海防,以调查自来水为名头,迎接并保护蔡锷。两天前,另一位“护国”的重要人物、唐继尧士官学校时期的同学李烈钧也已从南洋先期抵达,“护国运动”正式开幕。

12月21日,各路人马齐聚昆明,议定23日上午10时由唐继尧、任可澄分别以云南将军和巡按使的名义联名致电北京,要求袁世凯取消帝制,诛杨度等帝制祸首13人以谢天下,并限24小时内答复。袁皇帝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到了24日上午10点,未见任何回音,唐继尧、任可澄、蔡锷等遂于25日通电全国,宣布云南独立,成立护国军政府,以唐继尧为军都督,同时启动军事预案:讨袁护国军兵分三路,由蔡锷率最精锐的第一军入川,李烈钧率第二军东出两广,唐继尧以都督名义领第三军镇守云南,伺机挺进黔、湘。护国军计划先抵定四川、贵州及两广,然后会师武汉,以主力挥师北伐。

其后的历史已无需多言。袁世凯派来围剿护国军的各路大小军阀,大多左右观望,虚与委蛇,更有粮饷到手即纷纷倒戈、宣布独立者。帝制之不得人心,可见一斑。内外交困的袁世凯于1916年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捱延至6月6日即一命呜呼。唐、蔡、李“护国三杰”保卫共和之战,彪炳后世,光耀千秋,足以与黄花岗起义和武昌首义相提并论,(2)而唐继尧在此次运动中不仅运筹帷幄、出钱出力,且护国军三路人马大都出自他一手缔造的滇军!日后,护国军第二军统帅李烈钧曾评价说:“护国首功,当然属于唐公。”(3)作为彼时西南中国第一实力派人物,5月8日,唐继尧被委以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军务院抚军长重任——相当于临时国务总理兼陆海军大元帅职——位在岑春煊、蔡锷等人之上。(4)虽然军务院为时仅两月余,并未实际履行多少职能,更多具有的是法律地位,但这个短暂的任职仍足以显示唐继尧在“护国”时期的威望和实力,这无疑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顶点。当然,此后,关于他与蔡锷谁是“护国”第一功臣的问题,始终争论不休,难以定夺。众所周知,蔡锷正当美誉度达于巅峰时,突于1916年11月8日病逝,年仅34岁,举国震悼之余,获赠“再造共和第一人”称号,也入情入理。唐继尧后来虽心有不怿,努力为自己树碑立传,如在昆明市中心近日公园建“会泽唐公再造共和纪念标”,终究是气短了一截:自我表彰哪里比得上万众一词的褒扬来的熨帖?

“护国”之后,唐继尧长期总揽云南军政大权,除1921年因部下、昔日士官学校同学顾品珍政变而离滇一年外,他始终掌控着云南,是名副其实的“云南王”,西南中国第一实力派。

唐继尧的人生“由顺境转入逆境”的转折点出现在1925年。这一年年初,唐继尧试图联合广东的陈炯明等攻打孙中山于1923年3月在广州建立的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也即广东革命政府。此次计划的最终失败,直接导致1927年2月6日云南军政大权易手,唐继尧倒台,史称“二六政变”。(待续)




唐继尧演电影


1926年,唐继尧在张普义导演的故事片《洪宪之战》(又名《再造共和》)中扮演他本人。该片是一部“战争与爱情”为主题的电影,上海朗华公司出品,男主角由马徐维邦扮演。《洪宪之战》于1928年上映时,唐继尧已于前一年5月去世,很可能没有看到他自己在银幕上的形象。这部电影大概也是唐继尧着力塑造自己“再造共和第一人”形象的最后一次的努力吧。



 

注释:

(1)黄毓成《云南护国起义之经过》,《唐继尧研究文集》第69-70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

(2)孙中山日后曾评价说:“云南起义,其目标之正确,信心之坚强,士气之昂扬,作战之英勇,以及民心之振奋,响应之迅速,与黄花岗之役、辛亥武昌之役,可谓先后辉映,毫无轩轾。”郑学溥等《唐继尧传》第94页,香港:陈鸿澄出版1997年。

(3)郑学溥等《唐继尧传》“序言”第2页。

(4)中华民国军务院是1916年5月8日在广东肇庆成立的临时军政府性质的机构,目的是协调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四省反袁护国行动,并筹划善后庶政。军务院推举黎元洪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兼陆海军大元帅,以唐继尧为军务院抚军长,岑春煊为抚军副长,梁启超为政务委员长,并设抚军若干人。军务院直隶大总统,在黎元洪暂留北京不能履职的情况下,代行国务院及陆海军指挥之职。军务院于5月9日通电中外,宣布袁世凯政府为非法。6月6日,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宣布继任中华民国总统,遵行《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恢复国会,军务院完成其使命,于7月14日宣布解散,标志着“护国运动”胜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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