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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 & 色丨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四):风景画(下)

LYCAEUM 蓝色木Lyceum 2019-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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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墨雨无际


Frederick A. Praeger出版社

1969年出版


文丨芭芭拉·罗斯(Barbara Rose) 

往期回顾:

形 & 色丨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一):历史背景

形 & 色丨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二):先驱者

形 & 色丨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三):风景画(上)


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四):

风景画(下)


1596年,扬·范霍延(Jan van Goyen)出生于莱顿,他的风景画宁静而开阔,完全不同于高宁斯娄浓密茂盛的丛林。他比所有人都更加热爱典型的荷兰风景画,在孩童时期,其作品已从许多方面显露出与早期传统的密切关联。他的老师以赛亚·范德费尔德(Esaias van de Velde)是一个画家群体中的一员,这些人的风景画中充满了勃鲁盖尔与孟泊尔式的活泼形象。起初,范霍延也创作了小幅的精致作品,满是生动活泼的细节——大量人物、房屋、树木和马车交织混杂在一起。但是到了1630年左右,当范德费尔德去世后,范霍延改变了风格,其画作显示出一种全新的简洁,明亮而强烈的棕色、绿色、蓝色和红色变为暗淡,通过不连贯的色调,混入一片大气的薄雾之中。早期作品里横贯画面正中的地平线如今有所降低,使得天空占据四分之三——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突出地位。在此之前,唯有赛伊赫什的作品曾给予观者如此的视点与深远的距离感。


范霍延画得迅速、轻易而持久,作品令人愉悦,既易于理解,也易于模仿,其特征是展示出一幅仿佛从下方仰望的景致。地平线接近画面最下方。前景是幽暗的长长一条,通过对比,使得距离看去愈发清晰。微褐、微黄和微绿的色调彼此融合,而并非像帕提尼尔画中那样呈条状排列。人物与风景的关系已经改变;人物如今是天空与流水的附属物。范霍延喜爱灰蒙蒙的白日,其画作是一种诗意的忧郁的风景。空气与物体都显得轻飘飘的,失去色彩,几乎像薄雾一样无形。陆地看去是躺在一旁的三角形,从画面的底部升起。土地像楔子一般延伸至远方,加强了深远空间的感觉。所有这些,都用流动的、松弛的笔法所绘出。


在范霍延成熟的作品中,天空表达出绘画的气氛,弥漫着云彩与雾气,光线从后方透出,照亮了整个风景。在后期作品中,色彩只是上方耀眼天空的喑哑回声。比如在《两棵橡树》中,我们看到光线对色彩的影响已是一个重要因素,后世的印象派画家们完全领会了这一点。在背景里,它们呈现为蒸汽状,四处弥漫;在中景里,由于雨水而变得阴暗沉重;在前景里,透出的光线照亮了下方的景致。

范霍延《两棵橡树》

与光线的不同强度相对应的是色彩的强度。在背景里,我们看到蓝色条纹与浅蓝色条纹相对应;前景处于阴影中,在太阳光穿透暴风雨的地方,是发绿的褐色与冰冷的灰白色。纯粹的绿色在黄昏中没有栖身之处,只呈现出与蓝色、褐色与灰色的混合。实际上,只有一种颜色呈现出全部强度,即占据画面正中央的农夫的红色外衣。由于它正好处于地平线上,这一形象是画面视觉与构图的焦点。虽然两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占据了大部分画面,也未能颠覆这空间与色彩达成的和谐平衡。


范霍延的《沙丘中的乡村教堂》显示出更多动态平衡感。地平线呈对角线横贯沙丘,其剧烈的动态由直立而稳定的教堂得以平衡。这种构图使得范霍延创造出一种动态的空间秩序,由不断变化的光线来强化天空的生动。在后期作品中,如《两棵橡树》,他将这种富有戏剧性的张力转化为一种高贵的静止,动态已经停滞,被一种持久的宁静所取代。作为这一时代最为敏感与抒情的风景画家,范霍延从风景画中消除了所有象征寓意。通过对于色彩与新式绘画技法的出色运用,他达到了一种形式上的朴素,精确地表达出祖国乡村的神韵。

范霍延《沙丘中的乡村教堂》

1628年,雅可布·范卢斯代尔(Jacob van Ruisdael)生于哈莱姆,比起范霍延宁静的画风,其画作更富于戏剧性。卢斯代尔也让天空占据了画面的很大部分,处于支配地位。他的画中满是营造气氛的光线,使得平地上的小村庄看似非常巨大。他不像范霍延那样画广阔的全景,而是对于大块之间的结构与平衡、明与暗之间的戏剧性对比更有兴趣。在《韦克的磨坊》中,卢斯代尔使得真实感如此强烈,以至于观者几乎可以感受到风激起水花,鼓起风车的帆片,吹动芦苇和云彩。耀眼的日光投下浓重的阴影,也照亮了各种色彩,使其具有强度。构图与光线的运用一样引人注目。地平线不再水平,而是倾斜着横贯树林、房屋与沙丘,以锐角合入海岸线。对角线与斜线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构成了画面的边缘。另一个三角形由前景中冲击陆地的水面组成,形成二者互相挤压的双重动态。尽管有许多张力,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平和与宁静。

卢斯代尔《韦克的磨坊》

雅可布·卢斯代尔从其叔父、著名的哈莱姆风景画家所罗门·范卢斯代尔(Solomen van Ruysdael)那里学习了艺术原则。雅可布的性情喜怒无常,时常会忧愁或抑郁。他的作品中充满了怪异的废墟和墓地,尤为十九世纪的浪漫诗人与画家所欣赏。事实上,伟大的歌德称赞他是视觉的诗人。


卢斯代尔热爱奇异和怪诞。在青年时代,大自然的疯狂便是他表现的一个主题。一次去日耳曼的旅行使得他见到了早期日耳曼风景画,尤其是建立起意大利与北方风景画的联系的埃尔采默(Elsheimer)的作品。在这次旅行中,他学会了欣赏荒野之美,来自空寂无人的山林、奔流的河水与倾泻的瀑布。他将这些印象记录在绘画中,丝毫不曾反映故国的宁静面貌。在这些早期作品中,他画出了大自然悲剧性的一面:冬日里孤寂的将死的橡树林,被树木和水藻困住的死水。这些死去的事物,就和他同样热爱描绘的废墟一样,暗示出大自然中生命与美的短暂。这些必死的主题是十七世纪画家们的最爱。后文探讨虚空派(Vanitas)静物画时将会再度提及。


卢斯代尔热爱他独自一人在大自然中发现的孤独与平和。因此,他在这些作品中去掉了人物,比如《林中湖水》与《犹太墓地》。他的叔父所罗门·范卢斯代尔却没有表现出这种忧伤。在后者的画中,大自然看去与人和谐对应,是连接造物主与其造物的力量。水与土并非敌对,而是同伴。他的风景画阳光灿烂,并未传达出信息,技巧性与装饰性非常重要。


在《河边风景》中,所罗门·范卢斯代尔将水和空气结合起来,达成了一种可贵的统一。土地停留在画面之外——左边不完整的树木暗示着画面将继续延伸。这种类型的构图似乎超越了画框,是巴洛克绘画的典型特色。为了暗示深度空间,背景中的小帆船远远漂入未知的距离中去。画中的所有东西都被拉在一起,用于加强深度空间感。例如前景中的黑暗引得我们朝后看去,直到水中的小树枝和远处的一只孤鸟。明亮的空气在透明的黑暗中闪烁。尽管所罗门·范卢斯代尔从未达到范霍延的伟大,但是在最细微的感觉上,他的作品继承了范霍延的特色。

所罗门·范卢斯代尔《河上风景》

荷兰最重要的风景画家之一,是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菲利普斯·高宁(Philips Honinck),他将这一艺术提升到一个新高度,同样为了整体效果而省略琐碎的细节,懂得如何用冷静的客观再现乡村的宁静之美。他的构图看似十分简单,比如《河上风景远眺》。观者通常发觉自己正从高处俯瞰广阔的风景。从这一高视点,地平线显得横贯画面中部。在高宁的作品中,土地和天空截然分开,地平线并不模糊。通过对于各种风景元素的安排,达到了一种伟大的深远感。前景中常常是石头、土地和灌木,有时会有一两棵小树。后方是一长排树木,然后是更多树木排列成与画框平行的长条。再后面是流水、果园、道路、天地、树木等等,直至地平线。虽然画面色调常是微褐的绿色,画中的色彩却多少与自然色相同。在他的画中,可以看到塞伊赫什与伦勃朗的影响,但是摒弃了所有奇异或疯狂的成分。

高宁《河上风景远眺》

和高宁一样,梅恩德特·霍贝玛(Meindert Hobbema)也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者。他是雅可布·范卢斯代尔的学生,被看作是卢斯代尔的继承人,并引领着阿姆斯特丹风景画家。但是霍贝玛的气质与卢斯代尔完全不同,更为感性世俗、缺少精神上的诗意,这种不同或许可以表现为他总会选择更为鲜明的色彩。霍贝玛的作品更为传统,倾向于保持更纯粹正式的布局,完全没有卢斯代尔的悲剧氛围,范霍延的忧伤抒情诗,甚至高宁的禁欲力量。其绘画主题狭窄,总是画出形态各异的树林、磨坊、废墟与农舍,通常还有许多人物与动物。但是除掉这些局限性,他能将仅有的主题处理得栩栩如生,其代表作《林荫道》是一幅有力的作品,以某种粗砺取代了田园诗。道路迅速朝后方空间里伸展。许多水平与直立的线条创造出巨大的张力,不是从情感内容,而是从纯粹的构图力度上。在霍贝玛的作品中,没有不必要的感伤,没有刻意柔和的线条,也没有色彩的逐渐变化。恰恰相反,他的客观本性更喜爱正午时沉着冷静的光线和清晰透明的空气。在这张杰作自发和自由的手法中,霍贝玛远远超越了他的时代。去世之后,他的声名迅速沉寂下去,直到十九世纪才被巴比松画家和西斯莱、毕沙罗重新发现。

霍贝玛《林荫道》

在十七世纪,当风景画成为一种特殊主题,并占据了某些艺术家一生作品的绝大多数时,这一领域愈发进行细分,画家们分别专攻冬景、夜景或海景等等。伟大的冬景画家亨德里克·阿弗坎普(Hendrick Avercamp),1585年生于阿姆斯特丹。从风格而言,他属于风景画的新时期,虽然他的人物密集的阔大风景与冬景画创始人彼得·勃鲁盖尔的作品有所关联,但是在季节的现实性处理上要超过勃鲁盖尔。例如,在《打猎归来》中,勃鲁盖尔描绘出丰富奇异的农家生活。在阿弗坎普的作品中,则可看到真实的荷兰风景,高高的天空,典型的农舍、风车和银色的清凉空气。

勃鲁盖尔《打猎归来》

阿弗坎普《冬日溜冰》

比阿弗坎普年轻将近二十岁的阿尔特·范德尼尔(Aert van der Neer)显示出冬景画的进一步发展。在他的作品如《冬景》中有许多人物,但是范德尼尔不再像阿弗坎普那样将他们散落在风景表面上,而是将他们分成一组一组,在每组之间留出距离,我们从中得以窥见深度空间。范德尼尔常常对一件作品的内容要比其主题更有兴趣。他能运用透过云彩射下的神秘清冷的月光,将乡村游戏转化为奇异的场景。月光使他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色彩值,照在水上和冰上产生的戏剧性虹彩效果,完全表达了范德尼尔的自然之诗。如同雅可布·范卢斯代尔一样,他也深受德国浪漫派诗人的推崇,被视为先驱者之一。

范德尼尔《冬景》

航海的发展使得阿姆斯特丹成为重要的贸易中心,这一新变化引起了荷兰海景画的发展,旨在称颂伟大的荷兰商船与战船。在防卫与贸易上,荷兰皆是依赖海洋,对于荷兰人而言,任何与海上贸易密切相关的东西都非常重要。因此,画家们采用这一主题,描绘被风浪所包围或是停靠在码头的海船,并建立起一个完备的市场,并非令人吃惊之事。


海景画的发展有两个时期。一是始于十六世纪的勃鲁盖尔画中,我们可称之为“奇异”。这些早期海景图着力于表现航行中的冒险与戏剧性,主题是被狂风所威胁的人们的困境,以及在大自然威力之下的无力无助。例如弗莱芒画家安德里斯·范伊尔特维尔(Andries van Eertvelt)的奇异作品,描绘船只像纸船一样在阴森可怖的惊涛骇浪中颠簸。

范伊尔特维尔《海上风暴》

第二时期的作品更加真实。海上航行不再是奇异的主题,而是变为一种国家扩张的象征。第一个如此描绘海洋的画家是扬·波凯利斯(Jan Porcellis)。在范霍延的艺术发展过程中,他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在其海景画中,航船只是一个次要角色,重点转移到海浪的波动、光线和水上光影的变化。


海景画的发展相对较晚。其全盛时期开始于1650年左右,画家获得了关于海洋的新知识,技术上也更为熟练。海景画家新群体中最重要的一位是小威廉·范德费尔德(Willem van de Velde the Younger)。其父是阿姆斯特丹的一名海图绘制者,通过父亲,他对航海产生了兴趣,并掌握了关于造船与驾船的实际知识。范德费尔德是西蒙·德弗里赫尔(Simon de Vlieger)的学生,后者当时是这一画派无人可及的大师,教授他彩色绘画和海景素描。在范德费尔德的绘画中,很难说哪一方面更令人钦敬——光线、海水、云彩和空气的明亮色调,还是对于船只结构和航行的精确知识。他热爱平静的或几乎不流动的水,还有码头上明亮的反光。他的最佳作品可能是《大炮齐发》,虽然其主题是武器,我们却仍能感受到这一致敬带有和平的意味。天空温柔的蓝色与船帆轻柔的摇动,暗示着炮声会打破寂静,但是不会影响到画面的宁静。

范德费尔德《大炮齐发》

在十七世纪中叶的重要海景画家中,有一位若尼尔·努姆斯(Reinier Nooms),由于他画过许多海景画,因此被人们称为“海员”。努姆斯对阿姆斯特丹周边的海洋从不厌倦,不断描绘那些熟悉的海岸线,船只在码头上或是抛锚停泊,或是扬帆出海。


另一个风景画家的特殊群体是殖民地画家。由于荷兰作为殖民力量而崛起,他们受到外国风景的刺激而作画。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从巴达维亚扩展至印度尼西亚的许多地方,开始垄断东南亚贸易。1626年,荷兰人以传奇性的24元买下曼哈顿岛。1652年,他们在卡普斯塔德(Kaapstadt)建立起殖民地,即后来的开普敦。1667年,他们占领了部分南美洲。在开拓未知领土、久经风雨的冒险者中,有不少人是在家乡难以维持生计的画家,希望在殖民地找到财富。一旦出了国境,他们继续作画,将对荷兰殖民地的异域印象与对家乡的怀念结合起来。


这些殖民地画家中,最知名的是弗朗斯·波斯特(Frans Post),1612年出生于莱顿,1637年跟随约翰·莫里茨·范拿骚亲王(Prince Johann Moritz van Nassau)前去巴西,并驻留七年,描绘过古怪的热带雨林风景,其中有热带植物与深肤色的土著人。他对巴西民俗的真情实感和对原始主题的表达,唤起了十九世纪绘画大师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对于热带的创作。返回荷兰之后,波斯特根据速写或记忆,继续表现这些奇异的主题。

波斯特《巴西风景》

与波斯特同时期的保罗·普特(Paulus Potter)的作品,则完全不见奇异的巴西风景。普特选择熟悉的荷兰风光:牧场,灌木丛,孤独的树木,鲜花,水生植物,还有吃草的耕牛。虽然这些行动迟缓的动物看似没有太多吸引力,普特却名声大噪,并拥有一大群追随者与模仿者。他并未将这些吃草的耕牛的笨拙表情加以理想化,而是用一种简朴乡村生活的真实情感,来集中表现它们庞大的形体和广阔的夏日风景。

普特《小牛》

最后,再说说四位生于1600-1625年间的画家。伊萨克·范奥斯塔德(Issac van Ostade),1621年生于哈莱姆,比起作为风俗画家的哥哥阿德里安·范奥斯塔德(Adriaen van Ostade)来,画得或许更为微妙,然而缺乏力度。他最重要的作品是冬景,比如《冰冻的运河》。与他同时代的尼古拉斯·贝尔赫姆(Nicolas Berchem)也是哈莱姆人。贝尔赫姆的风景画受到意大利式风景的影响,有南方的温暖阳光,当时极受欢迎,并影响了许多后来者。来自多德雷赫特(Dordrecht)的阿尔伯特·盖普(Aelbert Cuyp)和他一样,也描绘干净明亮的阳光。还有菲利浦·瓦尔曼(Philips Wouwerman),他的风景画中充满了马匹和骑手。

盖普《河边风景》

在十七世纪后半叶,在荷兰的另一绘画领域,对于光滑表面和精湛技艺的偏好已超过了真实自然的表现,这一风气也影响到了风景画。风景画的伟大时代正是从1630年到1660年,不但在荷兰,而且在欧洲其他地方也是如此。1660年之后,法国与意大利绘画的光彩迷住了得意洋洋的荷兰中产阶级,如今他们热爱奢侈要胜过无修饰的自然。伟大的荷兰风景画传统从此走向衰落。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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