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晖丨“有染”为何形容男女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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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抉隐 许晖 往期回顾

为何形容男女奸情

“有染”

文丨许晖

“有染”这个说法，今天的日常口语和书面语中还在使用，形容男女有奸情。既是奸情，那么就一定不是合法夫妻之间的性行为，因此，举凡已婚夫妻的一方与别人通奸，或者如《水浒传》所描述的史进与娼妓李瑞兰之间的风月情，都可以称作“有染”。

所有的辞典都没有追溯“有染”这个说法的语源，而且，“有染”一词直到宋、元之际才广泛地进入人们的日常用语，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有染”一词的源头出自春秋末期、战国初期著名思想家墨子所著《墨子》的第三篇，篇名叫《所染》，讲的是国君、士大夫必须正确选择臣子和朋友的道理。原文不长，逐段简单解说于下，其中涉及的人名不再详细介绍。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染丝经过五次颜色变化之后，也就变成了五种颜色。这一段是从染丝入题。

“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舜染于许由、伯阳，禹染于皋陶、伯益，汤染于伊尹、仲虺（huǐ），武王染于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当，故王天下，立为天子，功名蔽天地。举天下之仁义显人，必称此四王者。”这一段是说帝舜、禹、成汤、周武王受贤人影响和熏陶而成为明君。

“夏桀染于干辛、推哆（chǐ），殷纣染于崇侯、恶来，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幽王染于傅公夷、蔡公谷。此四王者，所染不当，故国残身死，为天下僇。举天下不义辱人,必称此四王者。”“僇”通“戮”，杀戮。这一段是说夏桀、殷纣王、周厉王、周幽王受奸臣的影响和熏陶而国残身死，为后人所耻笑。

“齐桓染于管仲、鲍叔，晋文染于舅犯、高偃，楚庄染于孙叔、沈尹，吴阖闾染于伍员、文义，越句践染于范蠡、大夫种。此五君者所染当，故霸诸侯，功名传于后世。”这一段是说齐桓公、晋文公、吴王阖闾、越王勾践受贤臣的影响和熏陶而成就霸业。

“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中行寅染于籍秦、高强，吴夫差染于王孙雒（luò）、太宰嚭（pǐ），知伯摇染于智国、张武，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此六君者所染不当，故国家残亡，身为刑戮，宗庙破灭，绝无后类，君臣离散，民人流亡，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必称此六君也。”

范吉射、中行寅、知伯摇分别是晋国六卿范氏、中行氏、智氏的最后一代宗主，中山尚是中山国的最后一位国君，宋康王是宋国的最后一位国君。宗庙是天子、诸侯、大夫、士阶层祭祀祖先之处，宗庙破灭就等于灭后，以上六位就是这方面的代表。

“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以其行理也，行理生于染当。故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官。不能为君者，伤形费神，愁心劳意，然国逾危，身逾辱。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国爱其身也，以不知要故也。不知要者，所染不当也。”

“行理”指行道践理，而行道践理则在于所染的人得当。以上六位之所以身死国灭，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治国的要领，所受影响和熏陶的人不得当。

“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则段干木、禽子、傅说之徒是也；其友皆好矜奋，创作比周，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则子西、易牙、竖刀之徒是也。诗曰‘必择所堪，必谨所堪’者，此之谓也。”

这一段从国说到“士”阶层。段干木辅佐魏文侯成就霸业；禽子即禽滑釐，是墨子最信任的学生，墨学能够传承下来，他居功至伟；傅说本为筑城的囚犯，被商王武丁起用为相，国乃大治。这三人都是“染当”的典型。子西即楚国司马斗宜申，策划杀死楚穆王，阴谋败露后被处死；易牙和竖刁都是齐桓公的宠臣，齐桓公重病，二人趁机作乱，堵塞宫门，致使齐桓公饥饿而死，经过这场内乱，齐国的霸业开始衰落。“矜奋”指凭借勇气而骄傲自大，“比周”指结党营私，这三人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人，可想而知“所染不当”。

至于墨子所引的“必择所堪，必谨所堪”的诗句，乃是《诗经》的逸诗，今已不存。清代学者王念孙在《读书杂志》中认为，“堪”应读为“湛”，湛，渍也，即沾染之意。这句诗的意思是：一定要选择所染，一定要谨慎所染。

以上就是墨子《所染》的全部内容。

宋、元之际，市民文学兴起，将古语粗俗化的潮流也应运而生。如今已经无法考证到底是哪位市民文学作家率先使用“有染”来形容男女之间的奸情，但是墨子所说的“有染”有两层含义，一是“染当”，二是“染不当”，而此时的“有染”一词，仅取第二层含义，更无视墨子“染不当”中的道德劝诫，径自将“染不当”比附于男女通奸，意思是不管已婚夫妻的一方与别人通奸，还是常人与娼妓通奸，皆属于有染而所染不当的行为，同时也意味着污渍之举。

至此，“有染”一词的语源彻底厘清，而针对这个词汇的辗转变迁，感叹一句“人心不古”，大概不至于过分吧！

- 全文完 -

“蓝色木Lyc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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