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杀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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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杀人说起》

莫易

       三十年前，在一个小乡村，在一个风雨欲来的早晨，在早饭时间。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拎着干瘪瘪的布袋，右手握着明晃晃的菜刀，径直闯进村支书家里，照准正在厅堂吃饭的村支书挥刀就砍。村支书猝不及防，来不及放下碗，就已倒在血泊之中。汉子一阵猛砍，直到村支书血肉模糊、当场毙命，这才罢手。向吓懵在地的村支书的堂客撂下一句"糟蹋我堂客，他该死"，然后拎着血淋淋的菜刀，握着干瘪瘪的布袋，带着浑身溅落的血污，直奔镇上的派出所投案自首。

       汉子杀村支书的事情很快在当地传开。原来，就在前两天，在汉子出门做生意要归未归的日子，汉子的堂客独自一人在村委会的后山上摘枝子，被突然窜出来的村支书暴力强奸。事后，村支书对汉子的堂客许诺：只要她不声张，一个月之内，就把她弄进村委会当妇女主任；只要她继续跟他好，半年之内把她汉子弄进村委会当村长。

       汉子的堂客感觉自己的身体已被村支书这条老狗弄脏，再也洗不干净，她无法面对自己的汉子，也不想苟活于人世。她给汉子写下遗书，说她抓伤了老狗的脊背，说遗书下面的布袋里装的是那天留有老狗精斑的底裤。她说她为自己没能给汉子生个一儿半女深感愧疚，她要汉子将那条老狗告进班房，然后再找个清白堂客好好过日子。

       汉子的堂客掐准汉子回来的当天，先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然后喝下了一整瓶安眠药，当汉子到家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汉子坐在堂客的床前抹了一夜的泪，磨了一晚的刀，拿出所有的积蓄给叔伯兄弟们留下一张字条，要他们好好安葬他的堂客。第二天早上，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当案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人们都说村支书好色成性、死有余辜。人们说，汉子的堂客视女人的身体如生命，那是多么的贞烈。人们说，汉子宁愿蹲班房，非要糟蹋自己堂客的村支书以性命相抵，那是怎样的血性。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或许其他的支书们都是正人君子，或许也有那想打别人堂客主意的支书小人，但怕人家像汉子的堂客那样以死控诉，更怕人家像汉子那样索命相抵，即便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总之，三十年来，这样的故事在笔者的耳闻中仅此一例。

       堂客们说，一个村妇女主任的位置算什么？一个村长的位置算什么？即便给咱县主任市主任省主任的位置，即便给咱汉子县长市长省长的位置，咱也不拿身体去换，作为堂客，就该贞烈。汉子们说，一个村支书算什么？坐几年班房算什么？即便县支书市支书省支书，即便把班房坐穿，谁敢糟蹋咱堂客，咱照样要他的狗命，作为汉子，必须血性。

       七年前，在一个小县城，在一个凉风送爽的夜晚，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行驰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驾车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副驾的，是男子的婆娘。本来稍有几分姿色的婆娘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此时显得更加妩媚，更加妖冶。或许无声胜有声，或许一切尽在不言中，俩口子一路无话。直到轿车在某宾馆门前停下，男子才开口："去吧，301房，好日子全靠你了。"

       望着自己的婆娘绰约多姿的背影消失在宾馆的大堂，男子黯淡的双眼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宾馆301房今晚住的是该县的县长，一名肯为枕边女人“落实到位"的风流县长；自己在副乡长的位置鞍前马后的跑了一年又一年，就是得不到转正；他权衡再三，决定让自己的婆娘上阵，以表自己对这棵大树的忠诚；他相信，当初还是发廊女的婆娘能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今晚一定也能颠倒风流县长的神魂；他相信，今晚过后，他的仕途一定会风生水起，一帆风顺。

       果然，301的灯光亮了，然后窗帘开了，然后出现一个"ok"的手势，然后窗帘倏然合上。然后，他露出胜利在望的微笑，掉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驰去，那里有他的情妇，正等着他共度良宵。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的婆娘从宾馆姗姗而出的时候，满脸潮红、意犹未尽的婆娘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一个月内，上某镇镇长的位置。果然，当他再回办公室的时候，书记和乡长先后来拍他的肩膀，给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年青就是好啊，前途无量。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怕夜长梦多，便叫自己的婆娘频繁进城，以防节外生枝。而他婆娘也心甘情愿、乐此不疲，每次给他带回肯定的消息。他在愉悦中等待，等待着尘埃落定的消息，等待着那一纸盖有鲜红大印的调令。尘埃落定的消息不出半月就速度传来：那棵信誓旦旦、大包大揽的大树涉嫌贪污受贿已被双规隔离。紧接着，还传来一个附带消息：经检查，那位风流成性的县长因染指各路女人，身患多种性病。

       毕竟久经官场，他没有颓废，没有沮丧，而是立即带着婆娘上医院检查。令他沮丧的是，检查结果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也许例外，而是他公婆二人无一幸免，已经双双中标。

       他把不幸的消息告诉他的情妇，他的情妇又把不幸的消息告诉自己的男人，他情妇的男人又把不幸的消息告诉自己的情妇，他情妇的男人的情妇又把不幸的消息告诉自己的男人，他情妇的男人的情妇的男人又把不幸的消息告诉自己的情妇，他情妇的男人的情妇的男人的情妇又……一时之间，上疾控中心检查的情妇情夫络绎不绝；一时之间，整个县城拉链开放的男男女女，人人自危。

       这，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样的故事不仅仅七年前在一个小县城上演过，而且像一部指定播放的国产烂片，在全国各地的官场连续不断地上演，以至官场天地给网络生造出一个堕落的、卑鄙的、龌龊的、无耻的、颠覆人性的谓宾式——贡妻。

       当笔者第一次看到这个谓宾式，仿佛不小心吞下一只刚从公厕飞出来的苍蝇一样恶心。在笔者看来，但凡男人，无论贫富贵贱，都会视自己女人的身体为至尊至圣，甘以自己的所有浇筑成铜墙铁壁来包装她，甘以自己的生命锻打成刀枪剑戟来保护她，而绝不容许别人窥视和觊觎，更不容许别人染指和玷污，这是一种雄性阳刚的本能，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尊严。

       自古以来，听说过有男子利用风尘女子人设“美人计"来报仇雪恨，听说过有女子利用自己的姿色设"温柔乡"来攀权附贵，但从没听说有哪个男子用自己女人的身体来做交易。想不到当今时下的某些官员，为了达到升迁的目的，竟然不惜将与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送上别人的卧榻行床第之欢。像这种毫无自尊、毫无血性的勾当，想想都令人作呕，真不知这些与畜牲毫无两样的人渣，还有什么资格占据高官显位，还有什么颜面在人前颐指气使、人五人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礼义廉耻文化戛然而止、倏然夭折，以至宾馆旅社堂而皇之地预备了"安全套"；以至各行各业明目张胆地兴起了"潜规则"；以至神圣的学府刮起了灵魂工程师“猥亵学子风"；以至圣洁的文坛掀起了“下半身写作热"；以至物欲横流、肉欲泛滥的种种乱象，皆在情理之中，皆成理所当然……

        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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