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进监狱

莫易

        2008年9月8日下午，北京火车站人头攒动。一名身无分文的老汉像浮萍一样随流漂移，浑浊的目光在售票厅的人群中扫来扫去。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饿得肚皮贴肚皮。他前思后想，左思右想，终于打定主意。瞄准一位正在排队买票的妇女手上的三张百元大钞，他慢慢凑过去，用力一抻，扯过一张钞票，然后笑着要她喊"抢劫"。不料这位妇女根本不配合，并没有大声喊“抢劫"，只是轻飘飘的骂了句“神经病"。这令他很是生气，很是失望。

        攥着扯掉一角的钞票，垂头丧气地漂到广场。他想起了包裹里的水果刀，翻了出来，握在手里，再一次将浑浊的目光投向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看一名女大学生从他身边路过，他蹿上去拽她的背包。女大学生紧紧抓住背包不放，他就拿刀对着她扬了扬，要她喊“抢劫"。这位女大学生简直太给面子了，真的大喊“抢劫"，直到把警察喊来。这令他非常高兴，非常满意。

        69的老汉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一再声明自己是二次抢劫，一再强调自己是持械抢劫。他恳求法官一定要多审审，再审审，最好能给他判个十年八年。当法官宣判的那一刻，他又喜又悲。喜的是，终于可以坐牢了。悲的是，仅仅只准坐两年牢。

        看守所的生活已经够好了，有热乎乎的稀饭喝，还有香喷喷的馒头吃。想不到监狱里的生活更好，不仅天天都有稀饭馒头吃，早晨还有一只鸡蛋吃，有时还有肉吃，年三十晚甚至还能吃上甜酒冲鸡蛋。

        仅仅一年，原本骨瘦如柴的他就胖了10来斤。在监狱里，要吃给吃的，要穿给穿的，要盖给盖的，下下棋，读读报纸，看看电视，聊聊天，生病了还给看病……这样的日子对年届七十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他真想就这样一直住下在，一直住到咽气的那一天。然而，好景不长，尽管他反复向狱警报告说自己的刑期未满，但还是被减刑半年提前出狱。他一步一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监狱，眼睁睁的看着大铁门徐徐关上，关掉了他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看到这里，诸君各位一定以为这是小说中的情节。非常抱歉，这不是小说，而是东方卫视播出过的真人真事。

        这位想方设法把自己送进监狱的老汉叫付达信，是一名终身未娶无儿无女的农民。付达信在种不动庄稼的时候，去找过民政局，才知道自己是五保户，得到了每年300元的补助，2007年，补助涨到600元。可是，每天1.66元的补助对年老多病毫无积蓄渐渐丧失劳动能力的付达信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他有一顿没一顿的捱着日子，犯病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死撑。

        不期而至的疾病的折磨，让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条新闻，这条标题“一个病人为了治病犯罪入狱"的新闻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免费吃住还免费看病的地方——监狱。

        付达信出狱之后，在地方政府的安排下，住进了敬老院。按说，住进敬老院的付达信从此也算过上老有所养的日子了，然而，年岁越来越大的付达信却越来越想念他住过的"人间天堂"。他常常跟敬老院的老人们讲述他在监狱里度过的幸福时光，常常说，他还想去抢劫，还想进监狱。

        监狱，一个对罪犯执行刑罚、实行惩罚和劳动教育改造的场所，一个人人视为"人间地狱"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居然成了五保户老人付达信梦寐以求的"免费养老院"，然后又成了敬老院老人付达信无比怀念的"人间天堂"。难道冰冷的监狱比狂躁的社会更加温暖？难道漂亮的敬老院比陈旧的监狱还要寒碜？这是付达信老人老糊涂了吗？还是这个社会变糊涂了呢？

图片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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