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计算机科学在内,做学术正在变成一门“家族生意”?
在知识经济中,教育和科研肩负着培养高素质人力资源的重任,而教授又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既培养下一代学者,又为国家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并促进科学发现。
针对教授这一职业的多样性,已有许多关于其性别、种族、家庭成员地位及财富的广泛研究,但针对其社会经济根源(socioeconomic roots)的研究并不多见。
简而言之,许多研究证明了家庭财富与受教育程度之间普遍存在联系,但一个人成为教授,与其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否有关系?这种关系是否可以量化?
近日,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的研究团队发表了一项相关成果。在调查了 7000 多名美国大学教授后,他们发现,拥有终身教职的学者家庭背景,更可能来自富裕家庭,他们的父母也更可能拥有博士学位,显示精英和学术家庭背景的人更可能进入学术界。
终身教授父母至少有一人是博士的比例是普通人的 25 倍。而且这个结果覆盖的不止 STEM 领域。
终身教授拥有 “博士父母” 的比例是普通人的 25 倍,也是普通博士获得者(但未成为教授)的两倍。(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这意味着,在美国学术圈,拥有学术家庭背景或者出自富裕家庭的人进入学术界的概率更大,无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还是受家庭因素影响。
为了保证数据来源广泛,研究人员选择的教授跨域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领域的八大学科,其中包括计算机科学、物理学 / 天文学、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和商学。
因为每一个学科又可以细分为若干个系,所以研究人员总共调查了 1360 个系,面向超过 4.6 万名现任终身教授分发了在线调查邀请,总耗时超过 3 年。
“选择这些学科是因为其中的学者来自多元化的背景,代表了美国研究密集型机构的终身教授的广泛样本,” 论文写道。
数据统计与对比方法
虽然提交了 4.6 万余份调查邀请,但最终仅有 17.4% 的教授(8009 人)回复,其中有 7218 人回复了父母的最高教育水平,4807 人以邮政编码的形式回复了他们童年时期的大致住址。这些邮政编码被用来判断被调查者居住的是城市还是乡村,以及对比其家庭收入与其所在地区的平均家庭收入。
此外,邮政编码还显示出受访者童年时期的所在地。研究人员绘制分布地图后发现,许多受访者都聚集在美国东部,尤其是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一带。
受访教授的童年所在地分布。(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除了有关家庭收入、最高学历和种族等常规问题,调查问卷还包括了 “评估父母对自己学术生涯影响” 的选项,受访者自愿给自己受到的帮助程度打分。
教授的数据收集完成后,研究人员制定了一系列对比措施,用来衡量被调查者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为确保权威性和准确度,他们使用的基准数据大多来自美国官方,比如人口普查结果,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的博士学位调查报告,美国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NRC)的调查报告等等。
比较有代表性的包括,对比教授父母与普通人完成高等教育的比例,对比被调查者家庭收入在其对应居住地区(用邮政编码确定)的水平,以及与同是终身教授的同行进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横向对比,从而判断那些在更负学术声望的教授(来自排名靠前的顶级大学 / 院系)是否更可能来自社会经济地位更高的家庭。
“将终身教授的出身与国家家庭平均水平对比,可以显示出更有地位的父母与普通人之间存在多大差异。而针对教授的横向对比,能显示出教授的出身是否会影响其所获得成就与学术声望,” 研究人员在论文中表示。
量化家庭社会经济地位
最终结果显示,与普通人 / 家庭相比,终身教授的确更多地来自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家庭。
在全部八个学科中,有 51.8% 的教授表示其父母至少有一人拿到了研究生及以上学历,近三分之一(29.6%)的教授父母至少有一人拿到硕士学位,近四分之一(22.2%)拿到了博士,甚至还有 3.7% 的教授来自父母双博士的家庭。
作为对比,美国官方数据显示,在这些教授对应的出生年份,平均只有 6.5% 的人拿到了硕士以上文凭,取得博士学位的比例仅有 0.9%。
两相比较,终身教授拥有一个博士父母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的 25 倍。
受访教授父母最高学历比例(红)VS 美国普遍水平(绿)。(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研究人员还强调,他们在每个学科中都观察到类似的趋势。
这意味着,虽然不同的系对知识种类、资金和文化的要求不同,但拥有一个博士父母普遍有利于子女成为教授。
在性别对比方面,女教授来自博士家庭的比例更高,约为 24.8%,比男教授的比例超出 4%,而且女教授拥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的比例也高于男教授(33.1% VS 28%)。
从高等教育(大学以上学历)的角度分析,在所有终身教授的父母中,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超过 70%,最高在 1990 年代超过 80%,而同时期美国成年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仅有 20%,差距十分悬殊。
受访教授的父母拥有大学以上学历的比例远超同时期美国人的平均水平。(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很多研究都已表明,家庭富裕程度与教育程度关系密切,这项研究再次印证了这一点。结合美国区域性收入数据与受访教授童年时期所在地的邮政编码,可以显示出他们所在地的富裕程度。
结果显示,他们所在地区的家庭收入中位数比全美收入中位数高出 23.7%(7.3 万美元 VS 5.9 万美元),而且平均而言,越是在富裕社区长大的受访者,其目前所就职的院校 / 系 / 专业的学术排名靠前的可能性越大。
同时,家庭收入与受访者父母的最高学历也呈正相关趋势:父母至少有一人是大学生的平均家庭收入为 7.4 万美元,而父母均不是大学生的教授的家庭收入约为 7.1 万美元。
终身教授童年时期家庭收入(绿)VS 全美收入(灰)。(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超过 75% 的教授表示,自己 18 岁之前居住的房产是父母拥有的,同一时期美国居民拥有自住房产的比例约为 62%,而拥有自住房产代表了更稳定的家庭金融状况。类似的,近 90% 的教授是在城市地区长大的,美国同时期的城镇居民比例约为 73.6%。
从白人、亚裔、非裔和西裔四个种族的角度来看,白人教授(男性 + 女性)拥有一个博士父母的比例最高为 23.4%,高出非裔的 17.2% 和西裔的 16.9%。
值得一提的是,亚裔女教授拥有一个博士父母的比例高达 23.8%,在所有种族 + 性别细分类别中仅次于白人女教授拥有博士父母比例(25.5%),而且美国亚裔拥有博士学位的比例远超其他三个族裔。
四个族裔中拥有博士学位的人口比例。(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另一方面,在所有受访教授中,分别有 2.6%、2.9% 和 13.7% 的人表示其父母的最高学历仅有小学、高中肄业和高中毕业,可以说他们主要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阶级跨越。然而调查者主动汇报的数据反映出,父母拥有的学历越高,对其学术生涯的帮助也就越大。
在拥有博士父母的教授中,有 68.3% 的人认为父母为自己的学术生涯提供了很多帮助。类似的,在拥有硕士父母的教授中,有 50.4% 的人持有相同看法。
研究人员还指出,接近 30% 的顶级大学教授表示其至少拥有一个博士父母,精英院系教授比普通院系教授拥有一个博士父母的可能性高出 53.6%。
按父母最高学历划分,终身教授评价学术生涯受到父母帮助的程度。(来源:Socioeconomic Roots of Academic Faculty)
这种现象反映出,在考虑雇佣教授时,学术界可能会青睐来自精英或特权背景的学者,轻视那些社会经济地位更低的学者。
综合分析所有数据后,研究人员认为,这些成果 “量化了成为一名教授是如何被其(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所驱动的”,虽然已有很多研究证明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儿童教育之间的关系,但新研究成果将这种关系延申到了教授和学术界 —— 同样是拿到了博士学位,有博士父母的人比没有博士父母的人拿到终身教职的比例高出近两倍。
必须强调的是,这项研究并不能意味着 “没有高学历父母就不能走上学术之路”。高学历父母固然能带来更多帮助,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父母学历仅有高中及以下的教授中,仍有 54% 的人认为父母为自己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这类家庭普遍没那么富有,低学历也意味着社会经济地位偏低,然而他们仍然可以为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虽然论文没有提到具体是什么样的帮助,但可想而知是一个重视教育的成长环境,培养孩子对知识的渴望与好奇。最终让孩子超越自己,甚至是跨越阶级,成为备受尊敬的终身教授。
如果说这项研究还缺少哪些讨论,或许是在量化了学术界的 “精英背景” 后,没有进一步就 “如何才能改变这种现象” 给出建议。
事实上,这也是最难的部分,是包括大学在内的各大学术机构,乃至整个学术界都应该关注并努力解决的系统性问题。
论文链接:
https://osf.io/preprints/socarxiv/6wjx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