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医院胡必杰：感染病科“破案记”
如果不是新冠疫情，胡必杰这个名字并不常出现在大众媒体上。但工作30年的他，擅长诊治肺部疑难感染病例并精通微生物领域，早以“肺部感染探案录”闻名业内。
胡必杰是中山医院感染病科主任、院感科主任，还有一堆别的头衔。作为上海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是组长张文宏频频提起的“老胡”，也是奋战一线的全国抗疫先进个人。
“感染病科故事多，欢迎你来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更新一下我们的形象。”于是，海岸君长假中走访中山医院感染病科病房……
胡必杰（左）和潘珏在谈论患者病情
不要的和看不好的
都送来感染病科了
上午8点半，胡必杰教授站在病区办公室里，和潘珏教授一起，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电子屏。胡必杰说，这是智能查房系统，患者信息一览无余，包括诊断、护理级别等。“主任很忙，但他每个礼拜要来查房两三次，先在电子屏前查房，病人信息了然于胸，再到病房去。”科里的医生说。
中山医院感染病科规模不大，但病人多为其他地方“不要的”和“看不好的”。“感染病人，诊断比治疗难。兜了一大圈，排除所有问题，最后才考虑会不会是感染性疾病。”他说。
进入病房，病人们很激动，“大过节的，胡主任也不休息来看我们了！”一位新疆来的44岁女病人笑着打招呼。她咳嗽气急几年，什么药都用了，效果都不好，肺部也有感染。有人建议做肺移植，结果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她出主意，“你先去上海看看胡必杰的门诊。”
就这样，胡必杰把她从一条错误的路上拉了回来。“我来给你搞定。”根据经验，他判断病人可能是非结核分枝杆菌或诺卡菌感染。收进来做进一步检查，使用了先进二代基因测序技术，3天后结果出来了，果然是诺卡菌感染。
诺卡菌，国外有报道，国内很少见，认识它的医生少之又少。胡必杰凭着对胸部CT的阅片能力和对微生物领域的精通，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一个个线索，最后尘埃落定。有时，往往菌种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他只要看看照片就能说出结果，八九不离十。
在感染病的真菌领域
南方的医生更有优势
26岁的绍兴小伙子，因“肺炎”就诊，咳嗽气喘严重，当地医生建议手术。小伙子到了中山医院胸外科，接诊的医生一看，这病，归感染病科啊！很快就联系潘珏教授，把小伙子转走了。
胡必杰教授说，这名小伙子其实是过敏性支气管肺曲霉病，这种病在教科书上都没有介绍，很多医生不会诊断。而他20多年前就诊断出了这样的病，现在已经属于中山医院感染病科的“常见病”了。
71岁的浙江老先生，有血液系统疾病，在服用靶向抗肿瘤药物，因腹胀不适，体重下降数月，脑子反应迟钝，当地医院检查发现右下肺肿块、前列腺肿块，以为是绝症。住进中山医院，一系列检查很快查明是少见的全身多发性真菌感染，同时累及肺、脑和前列腺的隐球菌病，感染病科针对性地使用强有力的抗真菌治疗，病情很快得到控制。
胡必杰开玩笑说，南方医生比北方医生在真菌感染学领域或许更有优势。“道理很简单，南方气候潮湿，真菌多，见多识广呗！”
胡必杰本身是呼吸科医生出身。2003年后，国家要求大的综合性医院建立感染科，中山医院感染病科正是响应国家要求建立的。当了近20年呼吸科医生的胡必杰领命担任这个新科室的主任，院领导为他想好了后路：“万一做不下去，回呼吸科还是教授。”
重要的决定，让胡必杰由此见证了中国感染病科的发展。而他自己，也成为一个尤其擅长肺部疑难病诊断的感染病专家。5年前，科室开出了病房，一直满员，大多是同行介绍而来，可想疑难比例有多高。
说起感染病，很多人只联想到肝炎、艾滋、结核，感染科大夫全副武装跑来跑去，其他人则躲着走。其实，这是一种相当落伍的观念。胡必杰说，在感染病领域，传染性疾病只是一小部分，远不能代表感染学科。这些年来，没有传染性的各类细菌真菌感染，尤其是对抗生素耐药的病原菌，其发病率已显著增加。从“传染病”到“感染病”，一字之差，却是被包含与包含的关系。
感染病科故事多到你想不到
在感染病科，你可能会遇到各种“只看到结果，却猜不到原因”的病人，有时候普通的一次摔倒，一次吃饭，都有可能让你到医院住上个把月。
一名年轻女性，被突然窜出的流浪狗咬了一口，打完狂犬病疫苗，小腿创面始终不愈合，疼得不能走路，淋巴结也肿大。经人介绍来到胡必杰的门诊后，马上收治入院，一系列检查后明确，是脓肿分枝杆菌感染，需要多种药物结合使用来治疗。找到一种菌还不够，认真的胡必杰让她一边治疗一边继续做病原学检查。后来发现，她的伤口还有结核分枝杆菌感染。“估计这条流浪狗还有结核。这位病人有乙肝，抵抗力本来也比较差，所以容易爆发多种病原体引起的感染。”
还有一位女性，摔了一跤，隔着牛仔裤的皮肤擦破，小小的伤口明明好转，后又带来翻江倒海的疼痛、关节红肿和积液，行走都困难，只能住院。她感染的这种菌叫社区获得性甲氧西林耐药的金黄色葡萄球菌（CA-MRSA），许多人对此一无所知。
一位老伯得了肺炎，病情重，抗生素治疗不起作用。在帮助老伯回忆的过程中，感染病科潘珏教授抓到一个细节，老伯曾在家中清洗空调，在管道里洗出了大量鸟粪。怀疑鸟粪就是“元凶”，一查，果然是鹦鹉热衣原体感染。
跟胡必杰查房，他说话始终轻声细语。唯有一次，胡必杰嗓门大了一倍。一位患者的氧饱和度指标下降至93，可他却没有吸氧，且不以为然。胡必杰马上要求他躺下吸氧，不能随意把氧气再撤掉。“不是你凭感觉来判断要不要吸氧，必须要听医生的话，这件事的重要性你一定要很清楚才行！”
老胡不能停止工作
疫情之前，很多人不了解感染科，也不愿意来，这里的经济效应不容乐观。由于历史原因，不少医院的感染科都把重点放在病毒性肝炎的诊治上。
“实际上，这也是国内感染科发展所面临的问题。”胡必杰说，中山医院这种“小而精”的感染病科模式是可以复制的。在国外，除了诊治传染病，医生更多的时候是处理没有传染性的感染性疾病，还需要协助全院各科室治疗有感染情况的病人，审核高级抗生素、抗真菌药物的使用。现在，中山医院感染病科的每个医生，还会侧重不同的科研方向，精通的领域都不一样，临床科研两手抓。
胡必杰出生在医学世家，大家族里有30多个医务人员，儿子也当了医生。“治病救人”的基因流淌在血液里，他说：“医学不会让人觉得无聊，永远有新的内容要学习和探索。”每次说起专业，他总能滔滔不绝，旁人难以体会，但他的那种热爱和执着，很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就连儿科医院感染传染科主任曾玫都说：“老胡不能停止工作！”
在病区的办公室墙上，贴着一张感染病科的愿景：“成为与国际先进水平同步、国内领先的疑难复杂感染症的专业诊疗团队。”胡必杰认为，新的形势为感染病领域的医生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舞台。他希望和同道们一起，推动综合医院感染病学科的升级发展，“平”时有能力解决疑难杂症，“战”时为大家筑起一道最坚强的防线。
金海岸工作室
作 者 | 左 妍
摄 影 | 左 妍
编 辑 | 梁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