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盘腿坐”、跟律师“吵架”而且“不能输”，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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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 2020

导读

近日，一检察官在自己微信公众号发表的《辩护人，你够了！》文章火了。尽管作者已经删除了文章，并申请注销了该公众号，但包括留言区跟律师互怼的完整文章截图，已经并且正在各个社交网路上流传着。

文章以第一视角感述的方式，讲了自己刚刚作为公诉人参加完一起刑事案件法院庭审的所感所想，表达了对被告人辩护律师不同意自己公诉意见的不满，多次用“表演”来形容辩护律师的作为，用“害惨”、“把你的当事人带沟里”等来评价律师行为的影响，提出了“耍我们，不能忍。反正庭上我盯牢，你反复无常这个问题，量刑我也是要盯牢的！”的办案思想，而在文章的开头，作者将这场庭审控辩定义为，自己是跟“和十几个人吵架（辩护律师有十一名）”、“国家不允许妈妈输”。

文章引来不少律师的撰文批驳，甚至有人直接翻出了作者的身份及以往的任职经历，指名道姓的质问。（据说，这场庭审历时五个多小时的视频录像，网上可以搜索查看，烟语君没有查看）不得不承认，文章反映的，是作者作为公诉人的真实感受和办案的指导思想，文章的一些观点，在现实司法实践中，很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这从文章两千多的浏览量却收获了38个“赞”，就可以看出。本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烟语君仅对文章提及的几个法律问题，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一、双腿盘坐在法庭上不是“奔放”，而是藐视法庭的违法行为。

文章提到，六个小时的庭审，让作者身心疲惫，最后自己索性“双腿盘上来坐了”，尽管身边同事进行了提醒，可她认为“不怕”，自己对“这些细节不在意”，“奔放也是我庭上的风格之一”。这种“奔放”不是个性，而是违反法庭纪律的违法行为，是应该受到处罚的。

2019年12月，南通市中级法院发布《情况通报》，认为该院2019年11月5日开庭审理的原告纪爱美诉被告如皋市人民政府、南通市人民政府征地补偿安置方案行政批复及行政复议一案中，原告纪爱美坚持戴帽子出庭，违反了《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的规定，实质是以这种方式挑衅法庭规则，扰乱法庭秩序，法院依法对其起诉裁定按撤诉处理。

在法庭上端坐五六个小时，法官不累，还是辩护律师不累，可别人为什么不盘坐在审判庭上休息一会呢？因为《法庭规则》规定，“全体人员在庭审活动中应当服从审判长或独任审判员的指挥，尊重司法礼仪，遵守法庭纪律，......”《检察官职业道德基本准则》规定，检察官出席法庭审理活动，应当尊重庭审法官，遵守法庭规则，维护法庭审判的严肃性和权威性。

律师、法官及其他人员都端坐着参加庭审，公诉人却盘坐着，这是何等的场景？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否应该按撤诉处理？《法庭规则》规定，检察人员违反本规则的，人民法院可以向人民检察院通报情况并提出处理建议。

二、律师提出不同的辩护意见，不是违反认罪认罚的“反复无常”。

文章中提到，五名被告人签了认罪认罚告知书和具结书后，辩护律师“今天全翻了”，这是“耍我们”，继而指出这是律师“浪费司法资源”、“把当事人带沟里”，自己要““不能忍。反正庭上我盯牢，你反复无常这个问题，量刑我也是要盯牢的！”。问题是，即使在认罪认罚刑事案件中，辩护律师也是有独立的辩护权的。认罪认罚中即使律师提出无罪的辩护意见，法庭仍应当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这不是烟语君的个人理解，而是来自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权威解读。

今年的4月份，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陈国庆在《法制日报》发表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若干争议问题解析》指出：在少数情况下，犯罪嫌疑人自愿认罪认罚，同意检察机关量刑建议，但辩护律师并不认可，此时辩护律师在场，更多的是见证作用，当然也包括释明具结书内容并监督签署过程。如果律师认为法律适用和重大证据上存在问题，则可以依法提出法律上的辩护意见。若被告人系自愿认罪认罚并签署具结书，即使律师提出无罪或者罪轻的辩护意见，法庭经过审理认为检察机关指控罪名正确的，仍然应当依法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按照审查起诉阶段即认罪认罚给予被告人从宽处罚。

按照以上的理解，何来文章中提到的，辩护律师不同意认罪认罚的法律意见，就是“你当时认了，现在为什么又翻了？你被律师带歪了，你耍我们玩吗？你在浪费司法资源，我们不能忍！”？这种法律理解是错误的！

三、公诉人不能输，是因为国家不允许？

文章提到，作者告诉自己的孩子，尽管自己开庭是“和十几个人吵架，身心惧疲”，但“国家不允许妈妈输！”有律师怼这段话时写到，按此逻辑，如果国家不允许公诉人输，那么，聂树斌、赵作海、呼格、念斌、任艳红、张玉环......他们这些冤案的受害者，应该怎么办？公诉意见不容质疑、不容推翻，那还要刑事诉讼以审判为中心，控辩审三方缺一不可干什么？没有了法院的独立审判以及律师的有效辩护，只有检察院一方在玩，这还是刑事诉讼吗？

公诉人，是对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案件，代表本院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支持公诉，进一步阐述公诉机关的指控意见，并通过举证、质证和辩论，使合议庭公正全面审理案件，让被告人罪得其罚，也肩负着监督法庭审理案件有无违反法律规定的职责。可见，公诉人仅是代表本院提出公诉意见，什么时候成了不容置疑的“国家指令”？

任何人未经法院审判，不得被宣告有罪。《刑事诉讼法》规定，对于认罪认罚案件，人民法院一般应当采纳人民检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议，但五种情形下，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量刑建议明显不当，或者被告人、辩护人对量刑建议提出异议的，人民检察院可以调整量刑建议。人民检察院不调整量刑建议或者调整量刑建议后仍然明显不当的，人民法院应当依法作出判决。法院的判决结果，也有有罪判决、无罪判决之分，何来“公诉人不能输”一说？

不过，《辩护人，你够了！》中，也说了一点司法现实中的实情，那就是在司法考核制度下，公诉人怕输。上级检察机关要考核公诉人承办案件的认罪认罚率、精准量刑建议的法院采纳率，到了现实的司法实践中，也就出现了公诉人反感被告人当庭翻供、辩护律师提出不同意见，加大自己的公诉意见不被采纳的风险，而采取加重刑期，甚至“你反复无常这个问题，量刑我也是要盯牢的！”的办案思想。这个问题，也需要引起重视。

有网友查出，撰写文章的检察官，此前还是律师出身，后来通过公务员考试进行了司法队伍。文章的字里行间及留言区里跟律师的互动，并没有看出作者对律师这个职业的理解和尊敬。抛开宏观上的法律共同体不讲，同为法律业者，起码应该追求共同的法律知识和精神的共同理念吧？动辄挥舞量刑建议的职权和轻慢诛心的文风，以“正义的情绪”名义，看似贬斥了对方，实则显薄了自己。

最后，很希望，作为一名中国的法律人，能够抛却成见，少些司法功利，能够在法律和规则让别人遵守的同时自己首先遵守的框架内，为和谐理性法治社会的建设，贡献出自己的一份积极力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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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雨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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