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中路1823号:因孙俪而网红 此宅是邬达克风格还是赉安风格?
如今的淮海中路从宛平路向西到华山路,除了在天平路口有个多层老工房如手风琴的褶子风箱,其他沿街的单数门牌号码的老洋房安然着,我们对比老地图和早年行号录,淮海中路几个著名的路段(常熟路-乌鲁木齐南路-高安路-吴兴路)整街北侧,双数门牌号码的住宅开发建设早且规模大,独立的花园洋房也好,弄堂小区也好,1925年这里已经很成气候。
淮海中路1823号是我们今天要找的单号老洋房,因东方卫视最近播出的一部爆款电视剧《安家》而网红,这个房子的故事是电视剧编剧创作的灵感所在,还是这个房子的故事在播出后自己“对号入座”了,不太重要。
前几天我们说到淮海中路833弄人民坊(茂名南路-陕西南路之间),之前TA的名字叫Linda Terrace,1925年门牌号码是霞飞路375号。1925年的上海行号录为我们记录下来的还有几个对本文有用的关键信息:503号是盛宣怀宅院,如今的淮海中路1517号;505号是可的牛奶公司,如今的淮海中路1555号。从375号到505号这一段霞飞路,以后有机会我们也会有个小专题报道。
可的牛奶公司的地皮已经在高安路口,下一个路口是吴兴路,再下一个路口就是宛平路。这一段路上,我们写过一篇有趣的观察记,链接点进去看看:《淮海中路西段上的三棵树令人肃然起敬》,此地的“原住民”是她们。
宋庆龄故居内的樟树群正好在今天的话题范围内,待一会详细说说,宋庆龄故居是一个地标。
华山路往东,当年霞飞路705号是霍肯多夫住宅,如今淮海中路1893号,已被专家考证过属于邬达克设计作品,如非常确定的话那也应该是他在克利洋行996的职务创作,克利先生(1924年中国诸业领袖人物小传翻译为“却里”)有一处房也在这条路上,双号,那时候他和雷文(东湖路20号)、大麦田(汾阳路79号)、盘滕(汾阳路150号)混在一起的。《邬达克在上海打工的那几年996 从1924年中国百业领袖人物小传第118页发现邬达克老板叫却里(R.A.Curry)》+ 《千寻百觅1924年两本中国名人录 上海滩 “熟悉的陌生人”标准照大公开》+《淮海中路1893号霍肯多夫大宅曾经占地13亩如今杂乱无章 1949年前的上海洋房花园占地面积排行榜(2019年年终版)》(链接点进去看看)。
我们非常感谢上海老房子俱乐部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对《外滩以西》青眼有加。俱乐部理事长娄承浩和秘书长孙志伟希望我们从历史资料中找出淮海中路1823号原始房东,前世今生中的“今生”已沸沸扬扬,尚不清楚什么时候此宅成为龚家花园,其“前世”是怎样一番情景呢?TA的邻居们又是上海近现代史上什么人物?此宅建筑师会不会是设计了霍肯多夫大宅、诺曼底大楼(如今武康大楼)的邬达克呢?或是设计了培恩公寓、麦琪公寓、高恩公寓(如今高安公寓)横扫当年霞飞路无敌手的赉安三杰呢?
看多了老洋房,你会不会觉得淮海中路1823号和华亭路、延庆路一带的洋房惊人相似,那是赉安设计作品,我们以为当年麦阳路格罗希路国际社区算是一个完整的赉安街区。那里是麦小姐熟悉的地段,她的故事还在继续,目前已经十八篇了,麦小姐还会接着写,链接点进去看看:《麦小姐的故事之18:延庆路159号曾是古巴驻华公使馆办公楼 瑞华公寓1929年手绘图很珍贵》。
回到武康大楼,我们从这里开始探访路南单号沿街大宅。知名美术设计专家、上海老建筑爱好者瞿凯先生1990年代就拿起胶片机开始拍摄上海老房子,他给我们发来了2011年和2012年两次进入淮海中路1823号拍摄到的珍贵图片。
瞿老师抓住了大门敞开的一瞬间拍摄了两个完整外立面,房屋的屋顶架构比较有特色;由于上海软土地基,沉降控制不太容易,当年应该是采用三合土夯实大地板(非混凝土),支撑房屋总重量的大方脚历近百年压力,沉降不可避免。最近我们在考察延庆路149号(密勒氏评论报主编J.B.Powell曾居住)时看到现场地基作业过程,修缮施工方正加固各受力柱和受力墙体。有句说句花园洋房被“72家房客”后,各家舍不得扔的大家具压迫楼板层层传压,老房子真心吃不消的,砖木结构三合土。
瞿老师对淮海中路1823号的历史极其感兴趣,此地未网红之前就曾发照片让我们留心TA的历史资料,如下是他再次来看老房子,这一次,他站到了这个神秘花园洋房的南立面。
淮海中路1823号花园洋房出售信息如今还可以在网上查阅到,有关地产经纪公司的介绍蛮全面的。
产证信息:淮海中路近宛平路,产证面积601平方米;花园面积:1500平方米,总占地面积1821平方米。房屋性质:花园洋房(西班牙风格);建造年代:1936年竣工;房屋现状:原始外立面,原始内饰装修,原始老物况保存完好;建筑格局:砖木结构,假三层,四面临空。
我们采用逐步缩小范围的方法来确定原始房东。1925年的行号录上,霍肯多夫住宅门牌号码为霞飞路705号,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单数门牌号码不多,一个一个输入之后发现了如下信息:
705 A.T.Heuckendorff :英美烟草公司大班
703 C.C.Willams :美领事馆代理人
701 Emile Essig :安旗洋行大班
3291?这应该是他家电话号码。我们前面已经知道霞飞路505号是可的牛奶公司(如今上海图书馆所在地),从505到705之间可能有一户人家是如今淮海中路1823号,1927年后霞飞路XX号,1941年后霞飞路1779号,泰山路1779号,林森中路1779号。他(她)在下图的名单中吗?
范围渐渐收缩,曙光就在前面。检索人名和身份需要花不少时间,尤其是要找到他(她)在上海确凿的证据,年份、工作单位还有社交活动甚至来往上海的船期等等,都需要有明确的文字记录。字林西报检索系统对鉴别比较有用,还有谷歌图书相关段落。如我们找到格罗姆,他是南京西路张园之前原始房东,张园是张叔和在格罗姆花园基础上扩建而成。链接点进去看看:《南京西路老照片集锦之二》。
就在如上这一份1925年名单中,我们结合已知的宋庆龄故居史料,发现了淮海中路1823号老地址和老主人,应该是这个房子的原始房东。花了两天时间检索出结果,我们还是有点兴奋,之前在”娄先生建筑交流“群聊里,很简单地将林森中路1823号做关键词去检索,倒是出来个有名人物但不搭界,邻居而已(文末公布姓名)。
感谢宋庆龄故居所整理出的史料,严谨而且人名都附加了外文,也正是这两个外国名字,让我们眼前一亮。
淮海中路1843号宋庆龄故居
Capt.是Captain,在航运时代,挂个船长头衔和挂个上尉军衔,好象船长更有气派和胸怀。主楼始建于1920年7月,由寓居上海的外籍船主鲍尔(Capt. L.R Ball)委托中国营业公司上海建筑部(China Realty Co. Ltd. Architects-Shanghai)设计建造。中国营业公司是雷文的哦,他一直是克利洋行和邬达克的甲方。看到这个公司名,暂让我们胡思乱想一会儿,从宛平路到华山路这一段淮海中路是雷文主导开发的吗?雷文退出中国营业公司后自组普益地产公司后来开发了更西的新华路,这样的想象应该合理吧;还有一个证据,雷文帮大陆银行建造了海格别墅(Haig Villa),也就是如今著名的泰安路120弄卫乐园。雷文在此地干得挺欢的,这也是个好选题,以后还会留心收集更多史料。
宋庆龄故居当年的地址是霞飞路541号,原始房东L.R.Ball,之后买进的是德国医生Dr.A.Virnich,行号录刊载的中文名叫費納煦。完整门牌号码线索链:
霞飞路541号=霞飞路1327号
=霞飞路-林森中路1803号
=淮海中路1843号
淮海中路1823号=霞飞路-林森中路1779号
=霞飞路1323号(或1323号A)
=霞飞路537号(或537号A)
在537号和537号A两个门牌号码中押一个的话,我们选537号。D. P. Griffith是1925年居住此地的业主(或租客),他是沪宁铁路总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负责总工程师私人事务的助理。公司名称比较厉害,职务也可能很厉害。537A的业主(租客)T. Sem可能是沪江大学院务办公室负责人,人名之前的缩略词读不懂。
他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物呢?
Capt. L.R Ball:1925年登记在上海行号录里的信息显示出他是上海领江公司排名第一的那个大班,在字林西报行号录里他位居第二。领江公司翻译成当代的语言就是上海港引航管理站,给进上海港的船只发进港许可证的单位。Ball先生在自己名字前加“船长”定语应该是很骄傲的,但船长与船王还是有点距离的。鲍尔先生和那位格里菲斯先生一样,应该都是高级职业经理人,对了,还有霍肯多夫先生,英美烟草上海分公司总经理,也是高级职业经理人一枚。
Pilots' Association, Shanghai Licensed
Arnold, H. A. Ball, L. R. Bennett, N. R.
Time:1927- 1
Licensed Pilot Office: 26 The Bund
再来看一看,马路对面的霞飞路540号,直接写清楚美孚石油公司,查了一下J.A.Bristow是美孚石油上海分公司职员。在淮海中路1823号西隔壁,宋庆龄故居东隔壁的那一家来头有一点大,当年霞飞路539号=霞飞路1325号=霞飞路-林森中路1789号,1925年的业主(租客)是Alex Samson夫妇,Alex Samson和隔壁的鲍尔是同行,航运业,他是华昌洋行大班,公司主营进出口业务也有长江航运业务,鸿安轮船公司由华昌洋行代理,有点像格罗姆和公正轮船公司那种操作套路。
说个有趣事,1931年 上海小蓝本(The little blue book of Shanghai)刊有买下鲍尔船长大宅的费纳煦医生资料。
Dr. A. VIRNICH; In. sp.: En., Fr., Gr.,
Rs. Office: 1327 Ave. Joffre, Tel. 31222
这位费医生能用英语、法语和德语问诊,那时霞飞路1327号是他的诊所也是住所。我们用他的名字搜索了一下,他的全名应该是Dr. Alfred Vogel Virnich, 当我们用他的电话号码检索,出来一个熟悉的地址:石门一路82号,这不是虞洽卿儿子虞顺懋的航运大宅吗?原来那里做疗养院了,费医生和一批德国医生在那接诊呢。1947年他作为德侨遣送回国(戰後遣送外僑返國史料彙編: 德僑篇;謝培屏 )。费医生经历比较丰富,在上海行医大概有近30年,我们会在南京西路斜桥弄专题报道中继续说他的故事。
在1931年上海小蓝本里,他的中文名字叫“物倪去”。
时间飞快地到1947年,这一年,上海出版单位干了两件大事,一是出了上海行号路图录,一是出了上海电话簿(90后朋友应该没几个知道“黄页”吧),同时间段的两本资料集,稍微花点时间可以找出上海有头有脸有腔调的人。
林森中路1803号,如今淮海中路1843号宋庆龄故居,当年登记在Chiang W.K.名下,翻译出来此船长大宅、名医之家、金融才子之居成了蒋纬国官邸。
隔壁的华昌洋行大班走忒了,应该也卖掉了,来了Martin Maurice Etienne Dr ,有全名有身份,按理说1947年史料应该更丰富但对不上号,也许他在世界的某个书房某个文件夹里等上海人去找,估计曾是费医生同事。而那个旗杆式地块上的花园洋房也从沪江大学院务负责人(疑似)变成了Law Ada B Miss 住所。
当年的格里菲斯先生家一分为二,两户人家和睦相处, McKerrow, A. G.,(高度疑似)美孚石油公司老职工,1921年他就从美孚洋行助理岗位做起,1925年派驻青岛工作,1947年应该是作为快退休的老职工来上海了,估计应该成为一个部门经理,给了半栋花园洋房住房福利待遇。与他住一栋楼的Berthet E.A. 也没资料,不算是什么高级职业经理人。
去过两次的瞿凯老师对这个房子情有独钟,他认为此宅有很强烈的邬达克设计风格,我们觉得邬设计设计的可能性有,那一片当年是雷文的开发所在,克利洋行会出设计图纸,所谓老乡帮老乡。但我们同时觉得赉安设计的可能性也有,抑或是两位奇才建筑师合力所为?要知道在武康大楼的顶部处理上,赉安出过点子,改过邬达克的图纸哦。
反正,他们都是当年甲方喜欢的那种建筑师,有个性但很包容。在“娄先生建筑交流”群聊里,我们还发现了lisa-zhong的两幅照片,她说那是2011年偶然拍摄到的,淮海中路1823号内景,72家房客的状态。
底楼沉降严重,快佝偻着进出。上海老房子俱乐部秘书长孙志伟了解此宅后来的一些情况,他说很可惜经过1950年的代经租,本来一户或者两户人家居住的花园洋房变成了破损严重只留下结构的美,那也是一种渐渐失去光泽的美,请唤醒之。代经租历史很容易理解,老房东拿回房子值得庆幸。
下图林森中路1823号,如今躲在淮海中路1857弄内,那是一条很有趣的弄堂真正四通八达。1947年林森中路1823号主人是俄国大律师Radomishelsky, B. L.,从高塔公寓搬过来,Boris Radomishelsky, president of the Shanghai Ashkenazi Jewish Communal Association's statement,他也是一位阿什肯那齐犹太人社群联盟主持人。
Radomishelsky, B. L.,
Attorney-at-law
Time:1939- 7
Address:3 Tower Apts.
1033 Ave Joffre
最后再看看这里前后几十年变化,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