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湖》：万物一体的诗性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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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窗外阳光明晃晃。《奇迹湖》摆在我桌上，一湖清凉。

放眼国内的绘本原创市场，看似百花齐放，插画师成了热门职业，绘本创作、出版、评奖分外热闹，仔细观察，我过眼的上百本国内原创绘本，创新少，套路居多，诚如熊亮做评委时的受访感言，所有的插画奖都在趋同化，呈现出来的状态看上去很丰富，但它是另外一种“单一化”。他还提到，这几年整个世界的讲故事能力都在下降，做一个东西，借助太多外物，有人包装，有人推广，有人宣传，加上好渠道，这些外物很容易影响我们对这个作品的看法。所以，越热的时候，越要沉下心来慢慢做。

于明的作品，可贵在，活在这个时代，不在套路里。

初识他的作品，是《旅行者的手提箱》，封面很有创意，一看到画风我怔住了，好像突然遭遇一个年轻的巫师，用线条编织组合出各种隐喻的符号，穿越时空静静地预言着这个世界。这样的书居然也有人出，多好！我把这本书列入了《这些年让我惊喜的绘本们》。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关于勇气的惊喜，虽千万人吾往矣。

《旅行者的手提箱》并不完美，我认为于明的画超过了故事本身，相对于视觉，故事显得没那么有意思，能承载有意思的画的意象。时隔四年后，《奇迹湖》出现了。

云上有山，山上有湖，湖中有鱼。冬天一来，湖水结冰，变成了草原、森林、高山、平原、另一个湖、戈壁，湖里的小鱼跟着马儿、老虎、老鹰、大树、更大的鱼、岩石，体验生命的各种形态。又一次，湖变成了王国，小鱼住进了国王心里，国王骑马、杀虎、射鹰、捕鱼，用岩石砌石碑，砍树建宫殿，还发动了战争，输了，在荒漠里大哭，泪水融化了一切，包括他自己。冬去春来，小鱼回到了湖水中。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妙？妙里有立意。绘本，立意有了，才有图文。

在《奇迹湖》里，水与冰的季节轮回决定了故事的情境。我理解，水是生命之始，冰是生命万象，终融于水。在湖蓝色的寓言里，我们的心犹如这条小红鱼，感受着生命成长中的万象和另一个自己。

我们中有些人，曾经像马儿一样，自由地追逐着日月，以为自己无所不及；曾经像老虎一样，在嘶吼中寻求臣服；曾经像老鹰一样，骄傲地俯视大地。我们中也有些人，懂得感知自然，像一棵树沐浴阳光；懂得接纳天择，看大鱼吃小鱼，和同类相濡以沫；懂得承受磨砺，像岩石一样在风沙中沉默。我们中还有一些人，成了欲望的国王，贪婪地索取自然，制造战争冲突，直到输掉自己，回首人生哀恸大哭，这一刻仍然是水，泪水，救赎了生命。我很喜欢作品最后的这段图文：

泪水掉下来，融化了他脚下的土地，

融化了沙漠、草原和高山，也融化了权力、荣誉和尊严，

就连国王自己，也开始融化。

春天来了，小鱼回到湖水中，

湖水恢复了平静。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它带来了生命之水，以冰的形态变幻出生命万象，令我们炫目迷思彷徨落泪，又在季节轮回的一次次消融中，让我们的心回归。《奇迹湖》，是有关万物一体在宿命中轮回的精巧故事。于明在创作手记中提到了他的灵感，来源于寒山子的诗：“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他以此展开想象，创作出这样一本具有高度诗性的绘本，呈现出生命的必然，万物有灵且美。

赶巧，我刚看完意大利插画家Alessandro Sanna的绘本作品《The River》，这本书也隐喻了水与生命的关系，作者在后记中强调水是创作天空、大地、所有事物包括这本书的基本要素。《奇迹湖》还和金基德的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有微妙的相通之处，同样是季节轮回的设定，画面清净，冲突自然，起承转合中颇具妙意，传递着古老的东方意象。

为了东方意象的诗性表达，这位年轻的巫师，在艺术创作上有种强迫症般的精准。《奇迹湖》由水彩手绘而成，线条细腻，除了小鱼的红色和一点阳光的金黄，书的色调都在蓝色中渐变，从淡蓝到墨蓝，暗示着生命缘起海洋。在翻页中，每一帧大图在引导故事走向，而文字上方的矢量小图，从具象中抽取吉光片羽，形成辅助性的视觉表达，这种一大图一小图的玩法很有识别度，代表了于明个人的风格。幸运的是，除了会画，于明深谙绘本的创作技巧，文字简洁又到位，与图画合拍出诗歌的节奏。在版式上，《奇迹湖》以左文右图、左图右文的方式交替出现，读起来版面比较活，不呆板。

值得一提的是，好作品需要好出版社。在我心目中，读小库和小活字是可以把好作品稳定地高水准地实现出来的绘本出版机构。出版《奇迹湖》的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不是什么名社，在这本书上倒是用心，从图文编辑到设计装帧，我能感觉到他们尽可能去完美呈现，特别是正文里中英双语所用的字体字号颜色，这是画以外的编辑功夫，处理得不好，很容易和画面产生视觉冲突，让插画师先喷血。这本书整体质感不错，看得出来被精心制作了。

开本也舒服，和我脚下的老花砖规格相近，厚度也相近，因为它的故事体量大大超出了绘本32页的常态，达到99页。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拿到《奇迹湖》时，觉得有点异样，明明是正式出版的书，从外观看，却有点像一本精致的独立出版物。不过，我还是看到一点遗憾了，这本书的版权页文字用了黑色普通款，脱离出全书的蓝色视觉，俨然在故事之外。好的绘本，连版权页都在营造故事氛围，如果这本书连版权页都不放过，处理成蓝色，或许是渐变的蓝色，或许还设计点蓝色涟漪，那整本书，就更统合完美了。

看见如此复杂的解读，有些家长要嘀咕，《奇迹湖》还适合孩子吗？我很肯定地说，当然适合！诗性更属于孩子。只是，当你在亲子共读《奇迹湖》时，请与这篇解读相忘于江湖，切勿以此循循善诱，面对孩子，把故事还原给故事就好。

从《旅行者的手提箱》到《奇迹湖》，我有幸看到了在这个热闹的时代里安静地做自己的人。这样的作品，慢慢走，会快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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