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产的彩衣
灰产的彩衣
作者：董指导
2014年初，孙宇晨觉得美国Ripple Labs的池子太小，作为员工，自己根本无法游泳。他打算回到中国成为真正的布道者。随后便在国内注册锐波科技公司，开启币圈创业之路。
孙宇晨的创业之路非常顺利，不仅拿到了IDG在内的天使投资，创业两个月后就被评为了园区明星企业，而且他还成为五道口金融学院“互金学术委员会”的委员。可谓是商业学术两边红。但很不幸，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
2014年11月24日，孙宇晨和搜狗的王小川一起录制节目，全程都被王小川用质疑骗子的眼神盯着，甚至被怼说是耻辱。这一年，搜狗风头正旺，王小川也拿奖到手软。因此，尽管孙宇晨非常不爽，但他并没有张扬。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想到不到五年，孙宇晨就等来了机会。2019年2月份，他就在朋友圈公开回忆当年遭受的委屈。随后采访中又称自己是创业者，王小川只是打工者，两人不具有可比性。一顿快意恩仇后，孙宇晨便又化身白莲花，声称此举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寻找奋斗的动力。
奋斗不息的孙宇晨，两次被《福布斯》评为30岁以下创业精英，而其发布的波场币（TRX）尽管从最高点跌了90%，市值依然高于的搜狗。他还友好地提醒王小川再不买币就来不及、也买不起了。
虽然自己有了钱，但孙宇晨依然惦记着币圈的韭菜们，丝毫没有忘记自己为币布道的初心。因此，他以456.7888万美元拍下了巴菲特的午餐，打算开点下这位顽固派。
孙宇晨创业的那一年，巴菲特接受采访时警告称要远离比特币，这是老鼠药，那些认为比特币有价值的想法就是一个笑话。如今，三四个月后他就要坐在“笑话”对面吃饭了。
而更戏剧的是，孙宇晨不仅认为币有价值，还宣称是“巴菲特长期价值投资的信徒”，否认自己是“币圈贾跃亭”。
虽然是巴菲特信徒，但孙宇晨希望能为其布道，教这位89岁的老人，学习如何在手机上安装数字钱包，如何发送接受虚拟货币。但据说巴菲特使用的是一款老古董功能手机，这很有可能导致孙宇晨装币失败。
有人问孙宇晨花这么多钱值不值？长大了的孙宇晨爽朗说道，能代表币圈、代表区块链是很值得的，不仅是个人生涯亮点，也象征着区块链社区的胜利。
孙宇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获得了李笑来老师们都没获得的成绩，也造就了权健、e租宝都奢望的高光时刻。
孙宇晨文笔很好，高三那年拿到了新概念一等奖，最终考入北大中文系。他渴望成为“当代韩寒、文坛一霸”，并仿照韩寒在博客写杂文的做法，在社交网络批判北大、批判公共领域，还被《亚洲周刊》选为了封面人物。
名气大了之后，孙宇晨对自己评价也提高了，认为“比韩寒更牛逼。他转化普通民众，我可是转化北大学生。转化一个顶他10个，意义是他的10倍”。【1】但论到转化，在币圈他还要向李笑来老师学习。
李笑来在新东方做了8年高级教师，成为出国考试的向导。随后还出版了《把时间当作朋友》，也是畅销书籍。但让李老师家喻户晓的，还是他在比特币上的投资。
李老师自称持有比特币高达六位数，中国最多。这位十几亿身家的大佬，并没有享受生活，而是成立公司致力于让一部分知识分子先富起来，另一边笔耕不辍地分享通往财务自由的秘诀，累计销售额高达5000多万元。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个段子，一个人在杂志上看到一则信息，交100美元就能获得赚1万美金的秘密。他赶紧寄了钱过去，很快便收到了回复，只有简短一句话：
找到100个像你一样的人。
2018年7月李笑来的一则谈话录音曝光，他爆着各种粗口数落币圈内的明星大佬、揭露他们的骗局伎俩。甚至于孙宇晨不得不在微博表示，听说我又躺枪了。而有网友则回应道，你是骗子众所周知，李笑来可给你安不了。
谁是骗子不清楚。但李笑来和孙宇晨还是非常相像的，李笑来创立的硬币资本就称，自己只做长期投资。他相继参与了公信宝、量子链、菩提等币的发行，结果这些项目一年多时间就缩水了90%左右。韭菜们都躺在地板上等解救，李老师自己却赚了钱脱了身。
币圈的文人们都在做长期投资，金融圈的文人们却在为投机站台。2015年底，为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代言的金融作家宋鸿兵，在山西太原演讲时被投资人围攻，西服都被扯烂了。
宋鸿兵代言的泛亚金融交易所，号称要打造全球最具规模的贵金属交易平台，但推出的却是“日金宝”的理财项目，用年化14%的收益率吸引了全国28个省市22万人430亿资金。这些钱被用做贵金属的投机，最终遭遇了价格大跌，资金亏损。
代言泛亚还有金融学者郎咸平，他在台州演讲后，被群众围堵，不得不去了派出所。郎教授在2014年时对比特币嗤之以鼻，号称送我都不会要。然而，2018年他就作为嘉宾参加了中国区块链应用大会。
为什么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为什么对灰产如何执迷，因为爱人民币爱得深沉。
孙宇晨去年就想参加巴菲特午餐拍卖会，但却错过了至少要提前一个月的登记时间。今年虽然赶得上了时间，虽然给出拍卖价的时间也并不早，好在有钱就是好，一锤定音。
拍卖价格尾数三个888，展示着孙宇晨满满的商业气息，完全不像上一个中国买家那么有艺术范儿。
2014年，天神娱乐借壳上市，高峰时坐拥400亿元市值。其董事长朱晔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而其拍卖价格也非常飘逸，是234.567万美元。在餐桌上，朱晔向巴菲特表示，自己做实业还行，不会炒股。
朱老板2009年进军游戏领域，5年之后便实现了上市，能力还是有的。拍下午餐消息传出后，被各路媒体追逐，登上了创业真人秀，成为了导师。朱老板也是巴菲特的门徒，喜欢价值投资。公司上市后，也像巴克希尔哈撒韦一样，开始了买买买的并购投资。
结果，2018年天神娱乐净利润亏损73亿元，而公司市值也一路狂跌后，仅剩55亿元，把公司全卖了都不够亏的。看来人呐，还是容易高估下自己。
一顿巴菲特的午餐，让有钱的孙宇晨、朱晔变得更有名。而靠着史玉柱的午餐，无名无钱的唐军，却实现了人生的名利双收。
唐军出身于普通家庭，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大学肄业的唐军，几度起起落落，终于通过资金中介业务积累了千万身家。2012年，唐军创办了团贷网，为老业务插上了互联网的翅膀。
团贷网起初的发展并不顺利，没有名气业务稀少。直到7月份，唐军魄力地拿出了占总资产25%的213万元，和史玉柱吃了三个小时的午餐，不仅在媒体上大幅曝光，也为自己打开了资本圈的大门：巨人投资入股、地产大佬、营销诗人纷纷前来站台。
团贷网成为华南地区前列的匹凸匹交易平台，累计成交额高达1307亿元。2017年，唐军创立了小黄狗环保科技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就直接拿到了中植集团10.5亿元的投资，估值60亿元，直接从狗变成了独角兽。
唐军也身价暴增，还参加了央视访谈，更被《福布斯》称为“乐于冒险，敢想敢做，天生的创业者”。看来成为有钱人的最快途径，就是混进有钱人的圈子，比如吃一顿饭。而找到接盘者的最快途径，就是给韭菜们一个理由，比如股神巴菲特也看好。
孙宇晨不仅热衷于和股神吃饭，也很喜欢和名人合影。比如他参加了湖畔大学，便合影留念，自称是马云的90后门徒。唐军也很喜欢和大佬们合影。而再往前，王某大师最得意的也是挂满走廊的合影。
自是，合影恒久远，一张永流传。
2017年 11月28号，全球中小企业峰会在上海举办，受邀而来的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不仅面对2500多名观众做了演讲，更在会后亲自接见了上百名的微商。习惯了喜提豪车游艇的微商们，突然有了喜提领导人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他们在朋友圈里写道“双方进行了历史性的会晤，对我方面膜等拳头产品都进行了高度的赞扬”。握手留影的门槛是20万元一次，但这个下午奥巴马依然觉得手快麻木了，脸快笑僵了。
20万到底值不值？一家微商的拳头产品是睡眠面膜，集补水、保湿、修复于一身，同时达到大牌三种产品的效果。这么给力的产品，代理费自然也不便宜，一级代理就要先交上200万，足够和奥巴马握上十次手。
而那些囊中羞涩、不能前往的微商们，却只能通过PS来实现美国总统合影梦。以至于微商和举办方十分气愤，表示要走法律途径来起诉这些“不良微商”，简直是蹭名人流量的平方。
微商可以得到美国总统的接见，匹凸匹作为金融领域的代表，自然也不甘落后。“匹凸匹女王”的孙星辰，号称要用互联网金融改变艺术品行业。她喜欢称自己是艺术人士，“我生下来一睁眼，全家都是艺术品”。不仅和财经大V合作，她还找到了收藏家马未都，各种角度拍照留念。
孙星辰很健谈，最认真的一句话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如在有限的人生博他个别墅靠海”。
3年后，孙星辰携款1.3亿元，跑路美国。为自己博出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别墅，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员工和欲哭无泪的投资者。
仅靠几个明星合影，还是撑不起台面。因此，上海炳恒集团搞起了组团合影，请来了杨洪基、周传雄、陈志朋等明星嘉宾。不由得令投资人们感叹，真是家国际化大公司。一些投资人直言，知道是匹凸匹，但看他请了这么多名人，警惕性就低了。
但再多的明星，也包不住雷。2016年，炳恒集团还是足足欠下了31亿。
比起花钱请人合影，保健品产业则做到了反客为主。2015年10月，天津权健的董事长束昱辉前往韩国，以在韩国考察和布局大健康产业的名义，他分别受到了韩国国务院办公室和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长官的接见。
在合照里，双方气氛融洽，交流友好，韩国的大员们都表现出了对神秘财神的尊敬。而这张照片，则成为权健在国内无数代理下线顶礼膜拜、汇款不断的信心。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曾说，拍照可以满足拥有的渴望。而在灰产人的眼中，拍照是钓鱼的诱饵。
孙宇晨说他给自己的慈善事业定了一个小目标，加上这回巴菲特公益午餐的3000多万元，刚好圆满完成任务。
我查了查，之前的慈善投向分别是：币安慈善基金2000万元、湖畔大学1000万元，在员工的见一下，捐款了20万美元支持渐冻人康复基金，用于改善非洲地区儿童午餐的为300万元。看来，慈善也分两种，可以大力宣扬投入的那种，是可以用来商业吹嘘的。
2019年2月 “见义勇为反被拘”事件成为社会热点，孙宇晨便高调宣布，将为赵宇提供合计达1000万元的支持。最终，赵宇拿到了10万元，但网民们却记住了1000万。做舆论宣传，笔杆子出身的孙宇晨就从来没输过，除了九年前他深陷的抄袭门。
孙宇晨喜欢做慈善，也不是无由头的。自古灰产老板有三大爱好：卫视、飞机和慈善。
2016年10月22日，团贷网的唐军，在2016爱佑慈善夜中以4100万元拍下支付宝手机端开机广告。整个晚宴上，他共捐赠善款5200万元，成为慈善夜中最靓的仔。
而为推广控烟条例，e租宝编排控烟舞蹈和歌曲，还举办了健康广场舞大赛，深受广场舞大妈们喜爱。而高考期间，e租宝专门为学子组织送考专车，为家长提供矿泉水、移动电源等用品。e租宝对公益慈善的热情，令某十字会都汗颜。
而产品销往170 个国家，员工总数18万人的保健品天狮集团，在慈善方面也是细致入微。2006年5月，天狮的湖南分公司就为两个贫困县捐款高达94万人民币，爱心满满。可惜这笔捐款最终都以天狮保健品取代了现金支付。但依然不啻为公司宣传的好角度。
天狮集团很喜欢在海外搞活动，动辄包机包酒店。比国内那些去戛纳蹭红毯的大小明星们有魄力多了。而真正的微商女王也不屑于蹭红毯，他们只会在戛纳电影节的重量级活动——艾滋病研究基金会晚宴上闪耀。
2018年5月，中国第一微商女王于文红豪掷1200万，一口气把慈善晚会上的32件礼服全部拍下。第二年更是直接大手笔赞助，把自家品牌的名字印在了晚会的每一个角落。
红姐霸气的宣称：我们只赞助全球盛宴，携手全球巨星，为爱同行，你们哪个敢说我没有知名度？
霸气的微商红姐，替高知的币圈孙宇晨、冒险的匹凸匹唐军、多金的保健品束昱辉都说出了心声：我再怎么折腾，不就是了名吗？
灰产们都深知，一番番流量轰炸后，韭菜们才会在心里默念：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骗我。
【1】何瑫，GQ人物专访：风口上的孙宇晨，GQ
凯文、陈畅、徐泽怡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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