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于右任》
1964年末,已经卧床数月大小便失禁、皮肤溃烂的于右任,突然回光返照,在已气若游丝之际,从沉睡中醒来,颤颤巍巍地先是竖起一根手指,而后又竖起三根手指。
陪侍的一屋子人均不解其意,不断问于右任何意?不管怎么猜测,于右任都还是摇头。人们无从辨猜,只能哀叹!
弥留之际的于右任
直到1964年 11月10日,于右任驾鹤而去,才不断有人悟出:先生的那个“一”和“三”,指的是将来中国统一了,将他的灵柩运回大陆,归葬于陕西三原县故里啊!
重病之时,写了一辈子字的于右任把遗嘱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终于还是一个字也没留下。鉴此,治丧委员会将他两年前病危时写的《国殇》(即《望大陆》)视作他的遗嘱: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于右任这啼血的诗篇,而今已广为炎黄子孙所传颂。他眷故土、思统一的爱国情怀,与陆游的“但悲不见九州同”一样,已然成为成为千古绝唱。
1964 年台湾邮政总局发行“元老记者于右任”邮票,上面有于右任所书“为万世开太平”
在战争年代,作为奉行“天下为公”的书法大师,时人评价于右任的书法是“先生一支笔,胜过十万毛瑟枪”。
书写中的于右任
1948年5月,国民政府副总统选举空前激烈,几位候选人各显其能,派车、摆酒、送礼、拉关系,问及另一重要参选人于右任,答曰:“我有条子。”代表们诧异:于大胡子啥时候有金条了?到时一瞧,却也不凡:为了让代表了解自己的思想和打算,于右任每天在屋内摆一书桌,置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凡代表即送“为万世开太平”条幅。同时,另设一长桌,放置他签名的照片2000张,每张照片上签有各代表的名字,分省、分市、分县或分职业排列,由代表们上门时自己检取。每天上门拜访于右任的人最多时每小时一二百人。大多数人都悟出于右任是以声望和一支笔作为竞选的力量。
第一天投票,于右任即遭淘汰。他的一位同乡代表说得十分中肯、有趣:“纸弹是敌不过银弹的。”次日他准时出席,一派飘逸大度,全场代表起立鼓掌,达10分钟不息。即使最后是李宗仁获胜,但于右任清贫豁达的形象,却成了民国官场的典范。
于右任从小便在私塾中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间从太夫子汉诗亚农公学草书,临王羲之《鹅字帖》,遂得书学启蒙,对他后来书法求新求变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活临”而不是依样画葫芦,是于右任临习古人法帖的最重要艺术经验,这正是体现了“学我者活,拟我者死”的艺术理念。于右任把写字当作一种运动,一种乐趣,每日临帖不辍。他作书时常以香烟罐贮墨,每罄一罐则大呼“取墨来”!他的草书深为社会各阶层人士所喜爱,政坛显要、名流时贤、后学僚属,以至贩夫走卒索墨者如过江之鲫。
曾经就有一则趣闻,说的是于右任在南京国民政府任职期间,常有人在墙角便溺,于是于右任便写下了“不可随处小便”六个大字,叫侍卫官贴到该处。侍卫官灵机一动,来了个“偷梁换柱”,他请人另写了六个字贴出去,把“真迹”改为“小处不可随便”裱起来,视为珍宝。
于右任书秋瑾墓志铭
当时于右任为知友作书很讲究用句的贴切。如为张大千题的是“富可敌国,贫无立锥”。为蒋经国题的则是“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复旦校友黄季陆赴台后掌管教育,于为他题的是“将中国道德文化从根救起,把西洋科学文明迎头赶上”。一南洋华侨请他为当地的关帝庙题楹联,他考虑华侨不谙古汉语,用白话文写就:“忠义二字团结了中华儿女;春秋一书代表着民族精神”。
于右任既然不贪财,那么为人写字就更不会看来者的职位与身份,标准只是他喜不喜欢。宋子文很喜欢于右任的字,特置一把珍贵的扇面,托人请于右任题墨,于右任拒绝。但于右任却为南京夫子庙大集成酒馆的女侍写了一副:“玉壶卖春茅屋赏雨,座中佳士左右修竹”。
于右任 《第二次大战回忆歌》 局部
因为于右任的字很值钱,台湾的很多落魄文人都靠写于右任的伪作来度日。于右任的下属知道后坚称必须“严惩”,于右任反倒关照“不要为难他们”。不仅如此,见到台北和平东路街头一商店招牌也假冒他的字,于右任不仅不恼,还欣然为店主重题了一幅真迹。店主送一大笔润金,于右任却坚持不收,店主则感激涕零嗟叹不已。
于右任前后修订了九次《标准草书》方才定稿。在台刊印时,于右任与出版商约定不取一文稿酬,但求定价低廉,便于读者购买,意在推广、普及。
由此可见,于右任的字品、人品皆为上品。也因此于右任的口碑,在民国政要中一直都是最好的:于右任一生布衣粗食,早年穿的布衣布鞋,都是夫人亲手缝制。他做高官,享厚禄,但他是真正的一介布衣:穷。于右任几乎是一辈子闹穷。
30年代,他患伤寒,上海的名中医陈存仁为他治愈,他无钱付诊费,亲书一帖怀素体的《千字文》赠之。
于右任书总理遗嘱立轴(西安市文物局)
于对陈说:“(我)仅拿公务员的薪水,所有的办公费、机密费一概不收。所得的薪水,只够很清苦的家用,到东到西,袋里从不带钱,身上只带一只‘褡裢袋’,别人是放银子的,我的褡裢袋只放两颗图章,参加任何文酒之会,或者有人馈赠文物,我别无长物为报,只好当场挥毫,盖上两个印就算了。”
作为国民党要员,政事之余于右任便涉猎碑帖典籍,逐渐醉心于北魏书法。虽然平素“寒酸”,可到了碑石收藏上,于右任可从来没有手软,于右任回三原就任陕西靖国军总司令时,闲暇之余对搜求购置碑石墓志兴趣颇浓。经20年的辛苦搜集,耗资十余万银元,收集保存了390余方墓志书法,其中,魏墓志就有149方之多。因其中含有七对夫妇合志,遂自命斋号为“鸳鸯七志斋”。
鸳鸯七志斋
为保护这些珍宝,1940年,他面托杨虎城将军避开侵华日军的追踪,派专人将这批珍贵的碑石由北京护送回西安,捐赠给西安碑林。其中“军中偏有暇,稽古送黄昏”便是当时搜求碑石墓志的写照。
于右任既重视对于文化的保护,也能从中汲取营养,于右任的行楷书艺术,便是在北魏楷书中融入了行书和隶书的笔意,可谓融碑帖于一炉,形成他独特的书作。于右任早年书从赵孟頫入,后改攻北碑,精研六朝碑版,在此基础上将篆、隶、草法入行楷,独辟蹊径,中年专攻草书,参以魏碑笔意,自成一家。于右任之所以喜欢魏碑,是因为他欣赏魏碑中的“尚武”精神,有粗犷豪放之气。这就是他把书法审美与振奋民族精神结合起来的理念。
于右任手书 中兴大任
那么,究竟为什么以于右任的地位和才干,却甘愿穷上一辈子呢?
这缘于他一生清廉,不置私产,但是,就在持守清廉安于平民化生活的同时,于右任却以其远见卓识,以极大的热忱关心扶植文化教育事业,或出巨资;或亲自奔走上下斡旋。一腔爱国之诚感动引导过无数人。于右任艰难兴学,深得孙中山赞赏。他认为“欲建设新民国,当建设新教育 ”。他十分注重兴学,除在上海创办“复旦”、与共产党人共办“上海大学”外,更关注家乡的教育。
二三十年代,他就呼吁社会贤达“兴学兴农”、“开发西北”。在陕西,于右任首倡西北农学院(今西北农大),他任国民革命军陕西总司令期间,创办了陕西中山军事学校,以及渭北中学。最早于1917年在三原县建民治小学,让穷人的孩子上学,减免学杂费,甚而提供助学金。资金完全由他募集。他无产业,亦不经商,其困难窘迫可以想象。1940年前后,民治小学校长王麟生写信给于,称学校经济困难难以为继。于右任复信云:“我就是穷得卖字,也要支撑这所学校。”
最令人感动的是,1927年间,陕西三年大旱,饥民为了活命,挖坟掘墓,变卖殉葬品度生。抚育于右任成人的伯母房太夫人的坟也未能幸免。乡人报告于右任,于右任悲痛万分。他由此猜度灾情严重,理解那是饥民“万不得已”,自感不该责怪饥民,复电:“不要追究”。
后来,于右任返故乡扫墓以诗记之:“发冢原情亦可怜,报恩无计慰黄泉。关西赤地人相食,白首孤儿哭墓年。”
于右任《行楷吕坤呻吟语》
晚年的于右任,仍然闹穷。耄耋之年患牙疾,想装一口假牙,因付不起8000元新台币而作罢。生病住不起医院,副官惊动蒋经国后才得以住院就医。
于右任逝世后,台湾当局政要和于右任的长子一直在追寻他的遗嘱,却始终不得一见。打开他的保险箱后众人呆了,人们赞誉:“右老遗产,仅有账单,清廉自苦,元老典范。”台报则说:“三十功名袖两风,一箱珍藏纸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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