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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 | 长生

伞伞 紫狐纪 2019-06-29

长生


又东南三百里,曰丰山。有九钟焉,是知霜鸣。

——《山海经·中次十一经》

当九钟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孩时,便知晓他活不长了。

彼时的小孩还是一身锦衣,脸上有着孩子惯有的调皮色彩,煞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九钟实是讨厌这些人类小孩,往常遇到必是要好好捉弄一番,教他下次不敢再来。

可是这回却不一样。

“你看得见我?”九钟初时很是惊讶了一会,后来又露出了然的神色。

小孩子本就心思纯正,身负灵气,更何况又是将死之人,能看到神灵也不奇怪。许是这近百年来都没怎么见着人,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既是看得见,那便也不好捉弄了。

风吹的丰山的树沙沙作响,天地间仿佛只有这树叶沙沙的声音,九钟在昨日夜里刚刚响过,霜降的寒气向丰山袭来,平日里在丰山歇息的鸟儿早也就飞走避冬了,这也显得丰山比平日更加凄冷寂静。

“你是守钟人么?”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一脸天真无知的望着九钟,扑闪着大眼睛,仿佛在期待九钟的回答。

“守钟人?”九钟愣了愣,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算是吧。我名唤九钟。”

不知为何,九钟告诉了这个人类小孩自己的名字,隐隐的,九钟心底有一个声音呼唤着,不甘着,想要改变着什么。

“可是九声钟声的意思?”小公子比想象中要聪慧。

“为何这么说?”九钟问。

“昨日夜里,我听到这山里传来了钟声,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是九声。”

“于是,你便私闯上山,一探究竟?”九钟反问,眼里满是兴味,“小鬼,这丰山可是禁地,你一个小孩子是如何闯进来的。”

小公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是擅闯进来,脸上飘起了两抹红霞,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丰山虽是禁地,但平日里也无甚么人看守,更是人烟稀少,我又是个小孩子,无人看管,仗着身子小也便进来了。还有,九钟姐姐,我名叫长生。不是小鬼。”

长生,一个短命鬼却取了一个不老不死的名。

九钟不由得哑然失笑。

“果然,神灵一说都是荒谬之谈。”长生小声嘟囔一句,脸上满是不屑。

“为何这么说?”九钟觉得这个小鬼十分有趣,在一个神灵面前说着神灵是荒谬的话,绕是她活了这么多岁月也是头一遭遇到。

“不瞒九钟姐姐,我出生时,便有道士给我批命,说我命薄,活不过十岁。这不,过几日就是我十岁的生辰,那道士说来这灵丰庙有破解之法,家里人一听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我送来当和尚。”

长生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得出对家人送他当和尚一事十分气愤。

他又说“别人都说这山上有一神钟,乃灵丰寺镇寺之宝,上古便留下来的,能预知霜降,无人敲便自响,我想,这定是那帮秃驴子弄出来的假把戏,来糊弄众人的,今日一看,果然是有守钟人,想必昨晚的钟声是九钟姐姐敲响的。”

“是也不是。”九钟想,这个小鬼讲话有条有理,差点把她都绕了进去。那道士倒是有几分火候,批的命给的破解之法都是在理的,不过这灵丰寺的灵气顶多再保他十年,十年之后,这小鬼恐怕……

九钟暗叹一句可惜,然而却也并未有多在意,大抵在九钟心里这十年和百年也无甚区别,左右不过是一觉的功夫。

“你又怎知道我不是神灵。”

……

春去秋来,转眼已度过五个春秋。

又是一年的霜降,但没有以前那么冷清了,九钟旁多了一台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盘。

这些年那个名叫长生的小孩时常来探望她这个孤寡老人,时不时的带些人间的新奇玩意,或是些人间话本,或是些零嘴小吃。

九钟想,真是个有趣的人类小孩,可惜就是命短了点……

九钟坐在钟顶上,托着腮,晃着脚,时不时望着上山的那条路。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九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只见树林中出来一个翩翩佳公子,一身白衣,通身的灵气。

“长生!”九钟轻轻一跃,到了那公子面前,“你怎么才来啊,上次那盘棋我思量了许久,终于解了。”

“我去了趟大漠,一时回来晚了。我给你带了大漠花,是那里特有的,别的地方都看不到。”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朵花。

红色的,小小的。

九钟伸手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那花,脸上却露出嫌弃的神色,“这花和寻常野花也没什么不同啊。”

“在大漠,这花大多是生长在一起的,漫山遍野,全是红色,煞是壮观,自然要比单个的好看。”长生顿了顿,又说:“九钟,你想去大漠么。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你见见那真正的大漠花。”

片刻沉默,九钟笑了起来,岔开了话题“那大漠花没什么好看的,你和我下完那盘棋吧。”

长生猛的上前抱住九钟,头埋在她的颈间,闷闷的声音传来,“九钟,你寂寞吗?”

九钟怔了怔,寂寞,或许吧,活了那么悠长的岁月,却终其一生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有趣的事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件,倒不如一个小鬼见识的多,哦!现在不能叫他小鬼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也长大了,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还有五年,又要回到一个人的日子,想到这,九钟越发不想让长生死。或许尝过了不时有人在耳边念叨的滋味,便再也耐不住寂寞了。

长生见九钟迟迟没有应答,渐渐的松开了手,开始和她讲大漠的趣事,他知道,她喜欢听这些。

丰山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九钟掰着手指数着,快到第十年的霜降了,遇见长生的第十年。

九钟近日时常做梦,梦到长生,梦到这十年。

在梦里,她笑着,长生也笑着。她让长生给她念人间的情爱话本,于是,那从来只念圣贤书的口里却念起了凡夫俗子写的狗血故事。

九钟眼里全是狡黠的神色,仿佛这样便是狠狠捉弄了长生一般,长生却永远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眼里满是宠溺。

这常常让九钟觉得无趣至极,长生到底是长大了,不再像小包子时候随便逗逗就信以为真,板着一张脸对她说“九钟姐姐,这样有违圣贤之道。”让她时常笑的出不出气来。

哦,对了,以前他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着自己九钟姐姐的,现在倒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直呼她的名字,好歹她也是几万岁了,若论岁数,倒是也没几个比的上她的。

有时梦醒了,九钟就呆呆着望着日升日落,一望,便是一天。

可是她作为一只灵,上古神器九钟所化的一只灵,明明,不会做梦。

九钟想起很多年前,在丰山还未有灵丰寺时,在九钟还未成为无人踏足的禁地时,有不少人前来祭拜,也有不少讨人厌的人间小孩来此地玩着些无聊的民间游戏时。

她曾听人说过,在人将死时,会频繁的梦到曾经的事。或许,她也快要死了吧,九钟想。

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九钟时常觉得,这十年仿佛比万年还久,又比一瞬还短。

九钟最近很少见到长生了,他似乎很忙,整日拿道家的书看来看去。九钟知道他又遇上儿时的那个道士了。

九钟歪着头想了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何人类都要求长生,长生有什么好的。

九钟知道,长生也是如此。

长生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九钟的灵气最多护他十年,该来的还是会来,除非……九钟望了长生一眼,长生仍是捧着那本道书在钻研。九钟的眼睛黯淡下来。

长生似乎有所感觉,抬起头望了九钟一眼,笑了笑,似往常一般的温和。

再过不就便要是长生的及冠礼了,九钟心想,除了自己,怕是也没什么人给这个死小孩过这成年之礼。看人间话本里,才子佳人经常以簪子定情。虽和长生算不上什么定情,但好歹也认识了十年之久,勉强送个簪子的情分也是有的。

可是,九钟委实有些太穷了,从有灵智开始,便一直在这丰山,所是一点积蓄也没有,只能在这丰山最有灵气的树上折一枝树枝,慢慢磨成木簪。

许是心里有了木簪这一事,九钟最近也很少想东想西,满心思都是这支木簪,想尽快把它做出来,赶在及冠之日之前送给他。

这日月圆,近来灵气最甚的时候,是做什么销魂续命的法术最好的时机。

偏偏就在这日,长生说要同她饮酒。

九钟有些恶意的想,人类都是一样的生物,便是长生也不例外。

这天的月亮很亮很圆,清冷的月光洒在九钟身上,不知为何,九钟感到了一丝寒意,这是近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方石桌,一坛酒,两只碗。

“这是我出生那年埋下的酒,如今取来喝了吧,不然以后怕是没机会了。”长生揭开那坛酒,顿时酒香四溢,是坛好酒。

“好啊,那便照你们人间的那句话,咱们不醉不归。”九钟说着就拿起装满酒的碗灌了下去。

他们默默无言,只是彼此一个劲的灌酒。

其实九钟知道,那个道士也来了。

若是他想长生,那便给他也无妨,反正她……也活够了。九钟想,后又狠狠灌了一口酒,呛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只是,那只木簪,她做的太慢,怕是没有机会送了。

夜深,酒坛也见了底。

时间快到了。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个道士望着长生说,“开始吧。”

长生依旧看着九钟笑了笑,像往常一般,是九钟最喜欢的笑容,温润的如话本中的那些翩翩佳公子一般。

九钟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道士开始作法,月光照射在长生身上,长生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九钟开始感觉不对劲,她感觉她身上的禁锢越来越少。“长生,你在干什么!”

“九钟,你很快就可以自由了。”长生道。

……

长生消失了,天地若大,只剩九钟一人。

那日,那个道士做的根本不是什么以魂续命的法,而是让九钟去除束缚的法,以长生的命,得以自由之身。

“为什么,明明……”九钟疯了似的抓住那个道士。那个道士却是有几分本事,他说“若是让你知道是解封之法,你还会做么。”闻言,九钟松了手。

不会的,她其实早就活够了,但长生没有,他才刚刚及冠,他本该像他的名字一般,得长生,从此享无边富贵,他本该……

唯独不该,像这样的死掉,为了她。

……

“长生,江南是何模样啊,真的像话本里所说的,有一对对才子佳人,一段段爱情佳话么,真的会在朦胧的雨天遇到一个满腹经纶的江南公子么。”

“九钟,你日后去了便知晓了。”

“还是算了吧,我讨厌雨,丰山的雨一下,便是连动物也不出来了,想来,江南的雨也是一般。”

九钟去他曾说过的江南水乡,细雨朦胧,如长生说的一般温柔。不过她没遇到话本里常说的那个翩翩公子。果然话本里的都是编出来的,最后也不是什么美满结局,一如,她和长生。

九钟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九钟都会想,长生有没有来过这,他若是没来过,九钟可以和他细细讲述这个地方的风俗趣事,给他带这个地方特有的东西,就像当初的长生一样。

后来九钟去了大漠,看到了那大漠花,漫山遍野,和长生说的那般好看。九钟从怀里掏出了那朵大漠花,奄奄的,没有精气神。

九钟把它重新栽下,既然属于大漠,便留在这吧。

最后,丰山上多了一个守钟人,每年霜降便开始敲钟,不多不少,正好九下。听说,她叫九钟。


作者有话说:

  紫狐纪的小可爱们好鸭!这里是炒鸡可爱的伞伞,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们,相逢即是缘分,希望你们能够眼熟我哦!
  在下是一个拥有着严重的拖延症+懒癌患者+取名废等多重属性的天秤座少女。爱好广泛,喜欢看小说,看动漫,打游戏,画画,配音等等。天生五音不全,所以超级喜欢【羡慕】声音好听的人。
  至于文风,飘忽不定(//∇//),不过每一个故事都是用心去写的,在我的世界里真实发生。在此,首先谢谢你读完我的文章,如何你恰好也喜欢我的文章,不妨给给超可爱的伞伞一个鼓励,我会加油带来更好的故事给你们的!(。・ω・。)ノ♡
     同时希望在这里,能与紫狐纪一起成长,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清风正好,我们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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