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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武汉日记(3月24日,最后一篇)

方方武汉日记完结篇(3月24日)

设若有人想轻松勾掉这一笔,我想那也绝不可能。我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写,也要把他们写上历史的耻辱柱。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


文/方方

封城第62天。也是我的记录的第60篇,说是终篇也可以吧。

很巧,今天看到通告:武汉以外地区,已经全部解封,凭绿码可以自由行动。而武汉市,将在4月8日解封。武汉很快就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我原说记录到开城,就终止。后来发现开城并不像封城那样是一个紧急行动。它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一个部分一个区域地开封。所以,我想,我完全可以在疫情缓解下来,大家开始进入工作时终止。跟朋友们也都说了这一想法,大家几乎全都支持。由此,也经历了从54篇,延长到60篇的过程。意想不到的是,这最后一篇,竟与开城通知同步,真是很值得纪念。也就是说,我的记录,从初一开始,一直写到开城通知下达的那天,很完整。我大哥在3月14日根据确诊人数和每天减少的人数做了个计算,他认为武汉4月8日可以解封。没想到,他居然算准了。大哥自己也很高兴,说“我的粗糙模型居然猜中武汉解封日”。

今天中午天还很明亮,下午突然暗了下来,还下了一点雨。阿姨发信息说,她可能明天回到武汉。我的心头顿时一松。阿姨做饭的手艺不错,以前同事经常跑到我家来蹭饭,待市内可以自由流动时,估计他们蹭饭的时候又快到来,我自己的艰难日子也终将结束。

关于广西梁护士一事,今天我必须要作一个清楚的说明。昨晚在写记录时,我收到医生朋友的信息,这信息,也是他的朋友中间相传的。这是一张图片,上面分段写着:“广西那位晕倒的护士今晚在我们医院走了。也是妈妈的女儿,只有28岁。再也回不去的逆行者,真的是为武汉拼过命。”医生朋友感慨万千,我也很难过。此前,女护士急救的事,很多媒体都给予过报道。为了确保这个信息准确无误,我将此图片转给了协和医院一位大咖医生,请他确认。他给我回复是:“脑死亡,很不幸”。想来是我的医学知识太缺乏,我以为针对我的询问这是一个确定的回答。便觉得梁护士不能这样悄无声息而去,这件事应该记录下来,以让人们永远记住她,于是写进了昨天的日记。今天很多人对此提出质疑,网上也有辟谣消息,下午我再次向两位医生询问。俩医生都对我作了一番带专业性的讲解,然后态度几乎相同,说那就还是道个歉吧。我想,也是。所以,在这里向所有读者表示真诚歉意,更要向梁护士家人表示真诚歉意。这也说明,梁护士的生命,是我们所有人都很关心的事。正像短信中所说“她是为武汉拼过命”的人。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醒过来,我和我的医生朋友都会一直关注她的一切。也感谢大家对我的提醒。

昨天,有朋友传来一篇文章,说是有人喊话你,请你“去参与武汉市民联署,证明你不是一条美狗”。看这标题,觉得低幼和恶俗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撰文者的名字,我就不提了吧,听说是博士,真不知这书是怎么读过来的。有点好奇此人的本科学历是不是也在北大,或者,有没有读过本科?按说,只要读过本科,品位都不至于低至如此。文章还没来得及看,就又听说,官方已找署名者谈话了,这项行动被制止。朋友笑道:你没机会证明了。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非常有意思的是,中美政客们在相互指责对方,怼得来劲时,而中美的医生们却联合了起来,他们在商量怎样拯救病人,讨论用哪些药物对于降低死亡率确实有效,哪种治疗方式更好。也谈怎样防护、怎样隔离之类的话题。在武汉疫情紧张时,华人扫空货架上的口罩,捐赠回国,而此刻的美国医生,却遭遇到口罩和其他防护物资的缺乏。有华人朋友说,我心里觉得好对不起他们。而医生们,亦在讨论怎样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医生,不带政治偏见,没有国别意识,彼此请教经验,相互提供线索。你能感受到的,就是医者的仁心大爱:这是对人类的爱,对人的爱。我心想,职业不同,果然看事物的角度和做事情的方式,也都完全不同。我喜欢这些医生的职业精神和心理状态。

尽管今天是最后一篇,但并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什么都不写。我的微博仍然是我的平台,我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在微博上表达我的观点。而敦促追责的事,我也不会放弃。很多人在留言中表示,官方不可能追责,这件事看不到希望。官方最终是否追责,我也不知道。但是,无论官方怎样想,作为被封在家两个多月的武汉市民,作为亲历亲见了武汉悲惨时日的见证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为那些枉死者讨公道。是谁的错误谁的责任,就将由谁自己承担起来。如果我们放弃追责,如果我们将这一段日子遗忘,如果有一天我们连常凯的绝望都不记得了,那么,我想说:武汉人,你们背负的不仅仅是灾难,你们还将背负耻辱。忘却的耻辱!设若有人想轻松勾掉这一笔,我想那也绝不可能。我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写,也要把他们写上历史的耻辱柱。

特别想要感谢那些天天围攻我的极左分子。没有他们的激励,像我这样懒散的人,或许早就不写了,也或许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写不了这许多。而我这样的信手拈来的记录,又会有多少人去看呢?尤其让我高兴的是,他们此番对我的攻击,几乎拼出了全部家底。集结了他们所有的队伍,差不多每个人都写了文章。但是读者们看到的是什么?看到了他们混乱的逻辑,畸形的思想,扭曲的观点,低劣的文字以及下等的人品。总之,他们天天揭自己的短,天天展示自己变态的价值观。人们此刻方恍然:啊?原来这些极左大V是这样的!

是的,这就是他们的真实面目,那个给我写信的高中生的文字和思想水平,大约就是他们的最高水平了。其实早就有人对极左有过非常精准的概括,网上应该还能查到。这些年来,极左尽管水平低劣,可他们就像新冠病毒一样,一点点传染我们的社会,尤其他们好在官员们的鞍前马后活动,以最快速度传染给众多官员。那些病毒的感染者,反过来,成为他们的庇护人,助力他们一天天坐大。大到嚣张无比的程度,大到有如黑社会的架构,整个网络,可任由他们呼风唤雨,随意凌辱意见不合者。正因为此,我要一次又一次地说:极左就是中国祸国殃民式的存在!他们是改革开放最大的阻力!如果听由这股极左势力横行,放纵这种病毒感染全社会,改革必定失败,中国没有未来。

另外,最后一篇,我自然要说几句感谢话。谢谢那么多读者的支持和鼓励。无数的留言和文章,都让我感到:哦,原来这么多人和我想法一样。原来我的背后并非空空荡荡,而是有一架又一架大山。另外也要感谢二湘,是她在我微博被封时,给我提供了最大帮助。没有二湘,我的日记恐怕也难以记录下去。此外,还要感谢财新和今日头条,他们亦是在我无处发文时,及时地给我提供平台。这些帮助,从另一个角度,也给了我莫大的心理安慰。使我在这些日子里,从未觉得孤单。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

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

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方方,一个时代的记录者,述说文学的力量与个人记录,为60篇武汉日记划上一个句号。




补发之前《方方武汉日记》


方方武汉日记正月二十七(2月20日)

字字深情,句句真切。“如果因染疫而死,那无异于“他杀“,我是于心不甘的!”这该是多少武汉人的想法?!

待在家里别出来,否则我们就白拼命了

文/方方

今天又是大晴天。简直晴好得不得了。能想象得到,所有温暖阳光全落在空寂的街上,还有空寂的中山公园、解放公园和东湖绿道,感觉好浪费。

特别怀想与同事一起在东湖绿道骑自行车的时光。有一阵,我们几乎每个星期去那里。朝着落雁岛人少偏僻方向骑上一圈,爬坡过桥,全程三个小时。中间还可以在偏远地带农民手上买些特别新鲜的蔬菜带回家,也会寻一处优雅的湖边聊聊天。我们应该都不算什么“铁肩担道义”的人,反倒是很愿意享受眼下自己够得着的生活。而现在,我的两个主力车友(我的同事),一个自己在病中,一个家人在病中。尽管两个病都不是新冠肺炎,但也是人们谈之色变的病呀。她们比我要辛苦太多了。而武汉,有多少这样的病人还在煎熬中等待?还在等。

今天的疫情报导,引起同学们的讨论。人人都惊异武汉新增病人断崖似下跌。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拐点就在今天?我的医生朋友一大早也给我发信息,他的短信充满喜悦:已经控制住了,神奇!又说:不用增加床位,现在只是治疗的问题。但是稍后,他便有了自我怀疑:也太快了吧?太神奇了!不敢相信。接着一小时后,医生朋友的短信已经变了:“我仔细看了一下,武汉数据戏剧化下降是因为诊断标准又改了。……关键看明天的数据。”

我在中午一并看到这些信息,忍不住继续询问。医生朋友说,从今天的数据不能得出形势彻底扭转的结论。就像前几天突然激增一样,今天急降也是同样的原因。但大趋势肯定是向好的。我又一次问到拐点确切时间,医生朋友非常有信心地回答说:“一周内应该出现。”

一周内会出现拐点吗?我希望如此,但又担心希望落空。

几乎同时,我看到另一个帖子,同样是一位专家所言。我觉得很有必要记录下来。专家说:“新冠病毒的杀伤能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强一些。它不仅攻击呼吸系统。那些愈后不好的病人不光是合并了肺炎的问题,还合并有心脏肝肾脏等的损伤,甚至造血系统都受到了影响。”专家还说:“只要我们这身防护服没脱,你们就待在家里别出来,否则我们就白拼命了。”

是呀,新冠肺炎有多厉害,还是得听专家说。尽管局势好转,但一点都不可放松警惕。封城即将一个月,我认识的人中已有憋不住的。听说还有好多人想闯关出门。以为只要自己防护好,就不会被感染。而实际上,真被感染到,他可能完全不知。待回家再传给一家人后,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设若人人都想闯关上街,街上必然人来人往。我们之前所有的坚守和艰辛,也就全部会泡汤。冠状病毒最厉害的一招,就是它剧烈的传染性。现已处于衰势的它,正期盼着你的出门,以便东山再起。你要去配合它吗?其实,我们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真不能让那些曾经为我们拼过命的人,白白拼了一场,也不能让熬了这么久的自己,也白白地熬了一场。

今天,在邻居群里看到当年重建黄鹤楼的设计者向欣然先生写的《我感谢,我祈祷》一文。此文是他为答谢关心他的同学们而作。写作时间是今天。向先生年近八十,是我邻居唐小禾老师的朋友。我以前也见过,但并未有来往。今天读到老人的文章,心里既觉感动,又有莫名的悲伤。征得同意,我把全文记录在此:


我,向欣然,现在正在阅读我们社区昨日的《疫情公告》:按照市里地毯式大排查的要求,社区已发现的确诊,疑似,发热,密接等四类人员共15人,都已经做到了“应收尽收,应治尽治”,离开小区大院了。

我居住的社区,按照市里的划分,属于新冠疫情风险偏高的一类。此前已经有6位确诊患者相继去世了,他们死前多数都没能住进医院。虽然小区的隔壁就是定点医院,但一床难求,求诊的病人通宵排队,队伍快要排到小区的后门口了(小区赶紧封闭后门)。这都是武汉封城初期的事情。

由于我们的社区基本上就是原来设计院的职工生活区,所以大家都很熟悉,都是老同事,老邻居,所以他们的突然离去,我们感到惊恐,感到难以接受。在那个黑云压城的日子,我们两个空巢老人是多么无助!!

就在此时,微信里传来建三同学的声音:“因为你在武汉,所以我们会更加关心和支持武汉的抗疫斗争!”是的,63年我班毕业分配到武汉(中南建筑设计院)的,共有3人,如今只有我一人尚在武汉坚守。

随后,陆续有同学在网上向我表示问候和祝福,更有同学直接打电话安慰和鼓励我,远在美国的同学还和我在微信里展开了私聊……这一份份友情似亲情,给了我温暖和力量,我将永远铭记和感恩!

特別令我感动的是,有同学转达了一位老师对我的关心,他要我“多保重,多喝水,多熏艾草…”

其实,我对死亡并无太多恐惧,我已经活过了中国人的平均年龄,正常死亡是迟早的事。但是如果因染疫而死,那无异于他杀,我是于心不甘的!

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下楼了,我常常站在5楼的阳台上,望着周围死一般寂静的世界发呆。

以前有太多的帖子,劝老年人什么也不要关心,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吃好玩好活好就行了。这有一定道理,因为你就算想了关心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能为改变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吗?不过有句老话: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我还是忍不住,要关心,要去想。

在这瘟疫猖獗的日子里,在这漫长的封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我们中国人为什么命这么苦啊!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总是灾难深重?想到这一切,我只有祈祷,祈求在大灾大难之后,中国会有一个清平的世界……但愿。


字字深情,句句真切。“如果因染疫而死,那无异于“他杀”,我是于心不甘的!”这该是多少武汉人的想法?!


像向先生这样的空巢老人,整个武汉,应该不少。以前的日常生活,尚有保姆或钟点工前去帮助。而现在,大多保姆和钟点工人都回家过年,一切只能靠自己。我曾经担心刘道玉老校长是否也是家中无人,因为他们平时也是靠保姆帮忙。微信沟通了一下,知道刘校长的儿子儿媳均已回家过年,正好堵在家中,可以照顾到两位老人。我的同学老道父母双双96岁,也被封在自己的小区,儿女们无法前去相助。得幸两位老人身体健康,一切尚能自理。不仅不给社会添麻烦,还尽量不让儿女担心,且以乐观的态度和所有市民一起等待疫情结束。

换位思考一下:让这些老人自己去对付日常琐碎,需要他们付出多大的气力才能正常过日子呢?恐怕老人们得拼出全力吧。因为我们都做过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打扫,收拾整理,零零杂杂加在一起,并不是简单的事。不知社区有没有专人负责了解区内空巢老人的家庭情况,并且尽可能派人帮到他们。

死神的阴影,还在武汉三镇上空飘来飘去。今天的一片又飘到我们眼前:湖北日报一位著名的评论员一家四口感染。半月前即申请床位,一直申请不到。待进医院时,已是重症。他本人于今日去世。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破碎的家庭。


方方武汉日记正月二十八(2月21日)

说到底,只有实事求是,及时调整各种误判,及时补上各种漏洞,才能真正控制疫情。



我的遗体捐国家,我老婆呢

文/方方

封城第三十天。天啦,已经这么久了。今天的阳光很好,天气很暖。很让人有出门踏青的冲动。以前老汉口的人喜欢到后湖踏青,拎着竹篮,装上点心,坐着黄包车就去了。现在的三镇,大多湖边都成了公园,处处都是可以踏青的地方。黄花涝的湿地,每到春天,摆拍的和放风筝的人,一望无边。还有东湖满园的梅花,这一回真的是凌寒独自开。近日怕是已经在寂寞和清冷中谢了吧。这里,姑且怀想一下吧。

人们都有点憋不住(可怜那些正处于贪玩年龄的孩子!),实在可以想见得到。只是很遗憾很无奈,以安全计,以生存计,以长远计,现在的我们还得关门闭户地等待。在这场疫情中,我们能帮上忙的,大概就这一件事。

昨天的数据,新增病人断崖式下跌,曾引发民众大讨论。我的医生朋友已经告诉了我,这是算法不同导致。修改算法,无非数字上好看点。但让人意外的是,今天官方便及时纠正了这种新算法。显然,数字上的好看,于抗疫并无意义。只是官方修正得这么快,莫不是真的在改变作风?说到底,只有实事求是,及时调整各种误判,及时补上各种漏洞,才能真正控制疫情。

新的主政领导到来,湖北的抗疫方式,一改前面的拖沓和低能。疫情局势在大刀阔斧中,明显扭转。所取对策,似乎也管用。在病毒之前拦截它,而不是被它拖死,抢时间很重要。尤其武汉,这些天的办事力度,很有点短平快的打法。人们从诸多视频诸多信息中,也看得很明白。

但有时,我也会觉得领导们尽量不要把话说得太猛。百姓既然信任政府,就会给他们以时日,而领导作决策,也要给下面办事的人以时日。太急了恐怕无益。比如说,以拉网的方式,对武汉进行全面排查,这个非常重要。通过这个办法,将所有确诊、疑似、发烧、密接四类人员全部找出。但是,只给三天时间,是否能够办到?这恐怕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武汉有多大,城区结构有多复杂,非小区居民有多少,以及城乡接合部有多混乱,就算让办事人员三天跑一遍都很难,更不说细查。可是如果三天奔了命也做不到呢?就要撤区长。区长呢,层层撤下面的小官员?

今天看到一个视频,一个老头,任你怎么跟他做工作,他就是犟着不愿隔离。武汉历史上是个码头起家的城市,平时散漫惯的人很多,刁民也不老少。这个老头应该还不能算刁民,只是有点犟而已。比刁民更多的,可能就是这样的一根筋犟人。我们看到,视频中警察没办法,只好使用强行手段将犟人带走。从耐心说服,到强行带离,这一过程要动用不少人,更要花费不少时间。三天,够吗?我很担心那些区长们,不知道三天后,是不是被撤的一个都不剩。但愿,主政领导只是想重槌敲山鼓,并非情急下陡坎。

时至今日,坏消息还是接连不断。我也无法做到报喜不报忧。这些坏消息,自然是死亡。死神一直在我们中间晃荡,天天都能看到它追逐的身影。29岁的彭银华医生昨晚去世。他原本初八结婚,疫情来了,他延迟婚礼,参与到一线。然而,他却不幸被感染,又不幸离世,从此,他再也不能迎接他的新娘。这么年轻,风华正茂,实在太可惜了。而更坏的消息是大面积的感染。以前有个段子,还配了图,说监狱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今天传来的信息是:全国多家监狱服刑者被感染,感染他们的是狱警。太糟糕了!监狱里有些人本来就有反人类倾向,治疗起来,怕是也麻烦。微信询问医生朋友,回答说,是要麻烦一点。顺便又问一句,那现在还是在朝好方向走吗?医生朋友说,趋势向好,但是很缓慢。

另有一件事,我也要特别记录在案:武汉一位叫肖贤友的病人去世了。临终前,他写下两行共十一字的遗言。但是,报纸宣传时,却用了这样的标题:《歪歪扭扭七字遗书让人泪奔》。让报纸泪奔的七个字是:“我的遗体捐国家”。而实际上,肖贤友的遗书还有另外四个字:“我老婆呢?”更多的百姓为这后四字而泪奔。临终前提出捐献遗体很感人,可是临终前剩下最后几口气,仍然惦记着老婆,同样感人呀。报纸标题为什么不能写《歪歪扭扭十一字遗书让人泪奔》,而要特意去掉后面四个字呢?会不会编辑认为爱国家才是大爱,爱老婆只能算小爱?报纸是不屑于这种小爱的?今天跟一位年轻人聊到此事,他发了很多感慨,很不认同媒体做法。年轻人学会了思考是让人高兴的事。我说,官方喜欢上一行字,百姓喜欢下一行字;媒体爱事,百姓爱人,这其实是不同的价值取向问题。

不由想起前来救援的队伍,他们在出发前都有领导前去讲话。领导一般会讲三点。有一支队伍的领导说:第一是团队荣誉,第二是全力救病人,第三是保护好自己;而另一支队伍的领导则说,第一要全力救病人,第二是保护好自己,第三是团队荣誉。看看,都是领导讲话,三条内容也差不多,但把什么放在第一,便是他的价值取向。

还是说点自己的生活吧。我一般睡觉很晚,而我小哥平时都睡得早。可昨晚上,他却一直没有睡,网上留言说,你在写文章,我在团购。我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团购。他说各种团购群,有的信息没看到,有的看到,就已经抢光了。宅了31天,东西基本吃光。小哥说,几天前他有点慌了。因为要封门,对面大超市在抢货,人挤人的。网上是晚11点半开抢。他早早就选好东西放进购物车,掐着点等到11点半去抢,但根本进不去。等进去后,所有东西都沒了。那一夜,他和嫂子都慌了。好在这两天买到了米面油药菜等,有的已拿,有的还在等。我跟他说:放心吧。不会让人没有吃的东西。中国还没有到这一步。小哥住的小区,是汉口最危险的小区,很长时间危险度排名第一。小哥则属于身体不太好的人,一但被感染,后果十分可怕。所以我们都叫他一步都不要出门。在单元楼里宅三十多天,日子是相当不舒服的。

我比小哥可能幸运一些。一直有同事和邻居跟我帮忙。昨天,同事的先生突然给我送来几罐鸡汤,真是让我非常意外,但也笑纳了。同事的条件是:要在第一时间把我当天的记录转给她。对我来说,这是不是有点赚翻了?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作协的同事对我相当友善,他们中好多人,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同事就是。她来作协时,恐怕不到二十岁,又可爱又倔犟。转眼,也快五十了。

写到这里,同学群有人转帖:武汉将继续建19座方舱。这让我突然想起,前些天武汉植物园刘先生在我微博里发过一个留言。现在我将他的留言转到这里。刘先生建议:如果抗击新冠病毒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武汉封城太久又会影响国家的经济恢复,以及武汉人因封城所承受精神压力等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不如开启“江中隔离模式”。具体做法是:将长江中的白沙洲、天兴洲和退役下来的客轮等都派上用场。可容纳患者万人。除此之外,天兴洲的面积有22平方公里,略比澳门大2平方公里,澳门现住人口为约六十万。因此,在天兴洲建一个容纳十五万人的方舱医院是没有问题的。另外,还有白沙洲和退役的大型长江客轮。如果能将武汉所有的患者都迁入江中,不让病毒上岸。那么,武汉就可逐步解封。武昌、汉口、汉阳可分期分批进行。如果嫌建方舱医院速度太慢,可先以十万个帐篷收治。总之,封城不是长久之计,国家受不了,百姓也受不了。

这是一个很大胆也很有意思的想法。但不知道在江心这样的地方,污水排放问题该怎么解决,而帐篷在寒冷的早春,是否能住得了人?这些我不懂,或许专家有办法?

现在,人们讨论经济恢复的时间,已经多于讨论疫情的时间。很多企业将面临倒闭,更多的人们,没有收入,也将面临生存问题。这些又直接关乎到社会的稳定。我们在把感染病人隔离起来的同时,也把健康人都关了起来。时间这么长了,所有附加灾害,必将接踵而至。已经听到不少人在呼吁:健康人也要活下去。

我是想不出办法的,只是纯粹作个记录。

方方武汉日记正月二十九(2月22日)

趋势在好转,但没有质的变化。疑似病人,数量依然很大。

蔓延难以控制,看来这真的是个难题

文/方方

天气依然晴好。也很暖和。躺在床上看手机。

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网上一位武汉女性批评社区的录音。她脆嘣嘣的武汉话,噼哩啪啦,干脆利落。少有粗口,更有成语。引发人们爆笑,甚至追捧。我自己也乐得不行。这口音我太熟悉了,它应该是我青少年时代居住的江岸区二七路一带居民的方言。属于不太纯粹的武汉话,与汉口中心地带更地道更正宗的武汉话相比,略有差异。不过比我讲得好。不少朋友发了这个音频给听。我说,你们了解武汉女人了吧?这里面粗口很少,很讲道理,应该算是武汉的雅骂。

美好的天气,加上这顿痛快的汉骂,让今天的心情,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封城一月,再次接受中新社副总编夏春平的采访。访谈先在网上完成,下午他们过来照相,又闲扯了几句。文联大院门口值班人员很负责,尽管他们记者证什么的都齐全,但仍然要一一登记,并且测量发不发烧。我笑他们说,万一你们是暗访的呢?那我们岂不亏大了。夏春平这次不光送了口罩,还送了酸奶牛奶。回家后竟还发现有一盒巧克力。立即对同事说,哪天值班你过来拿一下,给你娃发个福利。平时我常把别人送的巧克力转送给同事的小孩。有一天那孩子突然说:我觉得方奶奶是活雷锋。这一说后,我就更乐意送巧克力了,可见理论铺垫多么重要。

送走夏春平一行不足半小时,远在美国的同学便转给我这份采访,上面还有刚刚拍的照片。真是把我惊讶到了。网络传播之快速,简直不可思议。我家的人几乎都是理工男,我受影响,已经算是很能适应高科技了,用电脑写作也早在1990年。但我依然跟不上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常常会被它的能量吓着。“今日头条”拉我加盟,第一天,我在他们的“微头条”中发了一篇日记。结果第二天的阅读量达两千多万,后来更是达到三千多万。真是把我吓死。对我这种适应了小众读者群的人来说,读者太多,反而会有恐惧感,觉得这事太不正常,差点就不想写下去。同学们使劲鼓励,这才坚持。

对于官方媒体的套路,我还蛮熟。采访问题很多,选用的回答很少。出于理解的原因,我还是尽可能详答,给他们以选择。好在,他们如果外加了其他内容,我坚持一下,便也能很通达地放弃,尽量尊重我的本意。总的来说,中新社的言论尺度相对稍宽,当然也足够谨慎。肯定不能像我在自媒体上那样放松和自由。比较起来,新浪微博的言论尺度是最宽松的。而且我特别喜欢在那个小框框里写,每次都是一气呵成,相当舒服。可惜,他们架不住那帮极左分子成群结队地投诉,由此封了我的微博。我给他们留言说:你们真是辜负了我对你们的爱呀!

今天医生朋友一大早传来他对疫情的看法。我在下午也询问了一下情况,概括如下:根据三天的数据,趋势在好转,但没有质的变化。目前疫情的蔓延,并未完全控制。疑似病人,数量依然很大。只是床位的压力减少了一些。多出的床位,来自两方面:一是出院,二是死亡。死亡人数,每日接近一百。

这是很让人难过的信息。武汉市的排查力度,已经够大,大到许多市民都有点吃不消。但是,蔓延却依然难以控制。或许正因为此,武汉才要再建19个方舱医院。床位增加了,让床来等人,以防病人由轻症发展到重症。医生朋友重复他以前所说的:早期拖延下来的重症和危重症病人,武汉还有近万人。所以,死亡数据很难降下来。危重病人呼吸困难,主要是解决呼吸问题,靠吸氧等措施。想起昨晚看到过财新记者的一篇文章,似乎讲的就是一根呼吸管赌生死的过程。

在医生朋友的谈话中提到这样一句:现在中药有一定疗效。这让我想起,曾经有网友留言,追问中药的效果如何。为此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医生朋友,因为他是西医方面的专家,我想知道,现在的西医专家们怎么看这个问题。

结果这位医生朋友说:现在很多医院的整个病区全部由中医医生接管,取得很好的疗效。当然中医也用西药及西医手段。中西医结合,效果非常明显,也得到了国家层面的高度认可。刚开始,西医都竭力反对,各种嘲讽。现在效果出来了,所有反对的人都不吱声了。我认为,疫情过后,国家肯定会发力支持中医发展,他们在这次战役中表现耀眼,有目共睹,西医不服都不行。中医便宜很多。我个人不懂中医,但从来不排斥中医,中华文明五千年,生生不息,西医在中国占主导地位只有几十年,中医药有效是肯定的。上述话是医生朋友分好几段写的,尽管我归到一起,但全是原话。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中医学院教书(中文系分到中医学院,教医古文?我也没问过)。从疫情一开始,他就认为,用中医来医治,一定会有好效果。而且从头至尾,他都在宣传和坚持这个观点。并且还很生气地批评武汉没有好好用中医。我把医生朋友的话贴在了大学同学群里。一个媒体同学看后说,从某种意义上说,病毒在抢救中医啊。这话说得有点惊悚。

中医学院的同学果然回复道:真得感谢这次的病毒,让中医中药露了一把脸呢。中医思路与西医不同:“中医是给对方留活路,礼送出境,出境后死活自便(一般也活不成了)。西医是杀灭病毒,杀而不死就没咒念啦。”这是他的观点,有点意思,但我又觉得未免偏颇。他理解的中医很有哲学意味,而他理解的西医却似乎歪了楼。

晚上,同学群再次讨论中医问题。班上的中医黑也不算少。中医学院同学再次阐明观点:严格说起来,中西医没办法结合:理论层面完全不同,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现在的所谓中西医结合,实际上是用中医的药,加西医的器材、设备和部分药物:各自发挥所长。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问题,甚至是冲突。

关于中西医的话题,我完全不懂,只是原话照搬。平时我自己看病,是以西医为主。但日常调理身体,却常用中药。比方,每到冬天,我都会用诸多中草药煮水喝。我把这种煮水方式介绍给我的同事楚风。她喝了之后,说感觉好多了。

写到这里,突然看到有消息说,早上的“汉骂”已引起各部门重视。区里领导、纪委什么的都登了门,而且中百超市也迅速整改,看来骂得有效果。还有朋友说,这个“汉骂”的英文版也已出来。我简直要再一次笑倒。

汉骂中,牵扯的均是杂事。说实话,时间久了,百姓的吃喝问题自然会非常突出。团购时间长了,模式也明显出现缺陷。各小区门口,每天都挤着取团购物资的人。而且,团购的东西不是一次到,有的小区要分好几次取。本来一天出门一次,结果团购后,导致一天出门几趟。同时,还有些居民颇难伺候,不只是买生活必须品,还要买整箱买啤酒什么的。让负责团购的志愿者们搬运起来累得够呛。没办法,管理是门科学,哪怕是柴米油盐诸类。但是怎么样更科学地管理,方对控制疫情有效呢?一个写小说的人,肯定搞不懂。

今天网上有个总结:第一批感染者是年前的;第二批感染者是挤医院的;第三批感染者是挤超市的;第四批感染者就是瞎团购的。

医生朋友说,蔓延难以控制。看来这真的是个难题。


方方武汉日记二月初一(2月23日)

现在的疫情,尽管缓慢,尽管难熬,但总还是在向好转。

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勇于承担选择的结果

文/方方

今天仍然是大晴天。想起小时候,家里有一本书,名字就叫《大晴天》。内容说什么,早已经忘光了。前阵以为梅花已都谢尽,不料,昨天突然发现,院子里的红梅正怒放着。而且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开得如此明丽鲜艳,一种隆重的在场感。转眼正月已过。我们已经不再细数封城有多少天了。反正就是在家安静地、抱以忍耐心地、尽可能平心静气地等待。不是等待拐点,而是等待何时可以出门。在我看,拐点来不来,似乎已不重要。它行踪难寻,又何必苦苦去求?或许正如雷神医院王院长所说,拐点已经过去。毕竟,武汉最恐惧最悲惨也是最痛苦的日子,已然远去。现在的疫情,尽管缓慢,尽管难熬,但总还是在向好转。

只是,我们还没有摆脱死亡的纠缠。今天早上,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殉职,像前两天去世的彭银华医生一样,也只有29岁,她叫夏思思。扔下她两岁的孩子撒手人寰。而晚上,又有一位男医生离世,四十出头而已,他叫黄文军。叹息和哭泣。很多声的叹息和哭泣。然后大家默然地转发这些信息。这已是第几位殉职的医生呢?

今天我在想,不是说,体质差的人更容易被击倒吗?不是说,早期得不到治疗,才容易转成重症而导致死亡吗?以29岁到40岁的他们,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为什么扛不过去呢?带着这种疑惑,我问医生朋友。医生朋友说,是的,老年人中,有基础病的,很容易死亡。医护人员感染,的确会有很好的医疗条件。至于为什么还会死亡,这跟个人体质的差异有关。每个人的敏感度不同。医生朋友并没有讲得很清楚,只是再次强调了他过去所说的:这个病毒很诡异。昨天我看到消息说,一位97岁老人治愈出院,当时便想,医护人员死亡率如此之高,会不会还存在别的可能?

今天在同学群里,我大学时的小组长老杨对我和另一同学老夏进行了文字表扬。因为我们俩当年都是他的组员。老杨尽管京城当官,在我们这里,他仍然只是小组长。大学同学多数皆已退休,只有很少的几个六零后尚在工作。老夏便是其中之一。1978年入学时的老夏,只十七八岁,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更像十四五岁。不知什么原因,从那时起,大家就叫他老夏。

老夏是媒体人,毕业后就在媒体工作,一直到现在,从没挪窝。老夏说,疫情爆发以来,整个报社就进入战时状态。记者都冲到了一线,哪里有焦点,就冲到哪里。除了做报道,还派有下沉社区的任务。他分管四个社区,严防死守,外加为居民服务,买菜买药之类,真心不易。在我们所有同学中,老夏是唯一一个在疫情前线奔忙的人。他自己调侃道,我代表老八舍去作贡献。老八舍,是我们当年在武大上学时居住的学生宿舍。有同学提议,把今年感动老八舍人物的称号颁发给他。

说到媒体人,据我所知,这次来武汉采访疫情的记者,有三百来个。加上各大网站或自媒体记者,恐怕比三百人更多。正是靠了他们的四处奔走,细致访问,勤奋写稿,才让我们得以足不出户地阅读到许多有现场感、又有深度的报道。有些调查记者,刨根问底,既不放过细节,也不放过关键的时间节点,由此也让越来越多的症结和问题,呈现出来,更让无数英雄人物和事件,为人所知。

其实在武汉,和当年的汶川地震现场还不一样。这里是传染病疫区。你经常会不清楚哪里有危险。你面对的受访人,是不是一个感染者,你可能也不知道。更或者,你已知道,你仍然要前去相见。听说,好多记者都很年轻,非常有职业精神,不怕苦,又拼命。我自己年轻时也在电视台干过,外出采访有多劳累,有多麻烦,实在深有体会。

只是,今天看到一篇文章,文字相当尖锐,也让我颇感刺痛。我要摘录其中一段,留给自己反思。文中说:“非常看不起湖北和武汉这些媒体的老总,有些官员固然有责任,难道你们就问心无愧吗?和几千万本省人民的安危相比,自己的仕途和待遇,真有这么重要吗?你们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难道不知道这种病毒的危害?为什么不敢抗争一下,把真实的情况报道出来?”

话说得很重,但这是值得反思的事。只是撰文者也应知道:具有基本常识,专业水准、外加职业精神的媒体领导还有吗?长年的优汰劣胜,导致优秀的媒体人大量流失。矮子中间拔长子,把媒体当官场用来混位置的人应该更多吧?他们当然不会冒天大之大不韪,在元月这个时间段里去为民疾呼。元月要做什么,每个媒体人都知道吧?若提及人民,人民在他们眼里是个零。他们只需对上司负责就可以了,因为他们的位置是上司决定的,跟人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湖北或是武汉,勇敢的富有职业精神的记者,多的是。张欧亚不还爆喊了一声换将吗?只可惜,他的领导对这种声音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对病毒的敏感。他们常常会第一时间处理喊出不同声音的人,却将病毒这恶魔全然不当回事。

离病毒最近的,除了医护人员,正是这些记者。记者们可以在病毒面前那样无畏无惧,却在疫情前期选择了缄默无语。这是件悲哀的事。话又说回,媒体人也可怜。可谓两头受气。上面不要他们讲真话,下面要求他们讲真话。他们经常无从选择。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听上面的。既然如此,当下面的人骂他们时,他们大概也只能承担。我一向认为,只要是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勇于承担选择的结果。
今天,我家门前好像又消了毒。呆在家里,并不知外面动静,倒垃圾时才看到纸条。晚上,又收到负责这一片管理员小周的短信,说有“爱心蔬菜”放在了我家门口。跑出去一看,是两大袋“上海青”,非常新鲜,也非常有看相。不知道是哪里捐赠的,但这正是我需要的菜。

方方武汉封城日记二月初二(2月24日)

检验一个国家的文明尺度,不是看你军队多威武,不是看你科技多发达,而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

检验你的只有一条: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

文/方方

二月二,龙抬头。春耕应该从今天开始吧?但不知道,今年此日,地里有没有劳作的农人。继续晴天,很暖和,有一种大太阳能把病毒晒死的感觉。院里月季都在抽枝发芽,我几乎没有怎么打理它们,但它们依然旺盛生长。

平时经常吃仟吉系列的“工匠面包”。今天他们的老板陆先生让物流给我送了一箱。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我的同事道波正在门口值班,老远看到我,说一看走路就知道是你。我属于大步流星走路的人,而道波永远穿双尖尖的高跟鞋,慢速行走。以前一起出差,她基本跟不上我的步伐。道波帮我把东西拿回家,我也顺手分送给她一袋。我们平时经常交换食品。我送她喜欢的铁观音,而她做的菜也经常倒腾到我这里。这种事进行过多少年都记不清了。她做的藕夹和珍珠元子,是我们的最爱。住文联大院里最大好处,就是不缺吃的。

北京同学在群里转发一帖,乃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的18号令,问怎么回事?马上有知情同学解读说,先发了17号令。发错了,现在改正。18号令是为否定17号令而发的。坏事传千里这句话,真是没说错。很快就看到网上有教授解读“朝令夕改”这一成语。然后说,这简直不是朝令夕改,而是朝令午改呀。唉,全国人民都盯着武汉,而武汉偏偏昏招频出,真是让人头大。

早期已然拖成重症的病人,医生们仍在全力抢救。但死亡率居高不下。可见这个病进入到重症阶段,真是不太好治。是死是活,全看个人抵抗。而不让轻症转为重症,现在应该做得不错。听说住进方舱医院的病人,病好了也不想出去。因为方舱医院空间大,伙食好,跳舞唱歌聊天斗地主,一点都不缺玩伴。此外诸事有人管,重要的是还不收钱。远比寂寞地待在家里要踏实得多。说起来,有点像冷笑话。

控制疫情,不让其蔓延,是眼前的最大事,也是眼前的最难事。尽管武汉新的主政领导下严令逐户排查,但面对尚有900万人口居住的城市,地域阔大,众生复杂,逐户敲门排查,难度实在太大。社区人员加下沉的干部甚至大学老师们,要以一对十甚至以一对百、对千的人群且不说,还要冒被感染的危险。碰上不肯开门的,完全奈何不得。不可能总是派警察去抓,而警力也是有限的。再加上,社区人员或公务员,别说防护服,能将口罩凑够就不容易。前几天,作协同事电话给我,问有没有办法帮他们弄点防护服。我打探了一番,知道很难。总不能跟医生抢防护服吧?面对疫情严重的社区,这些工作人员的安全很难保证。如果他们被感染,回家再感染家人,岂不是更糟糕?要命的是,不将那些四种人寻找出来,给予隔离或治疗,武汉开城,便永无指望。为此,一户户排查,以防疫情蔓延,无论如何,是武汉的重中之重。

中午,京城同学转来同系七七级张AD的建议。AD说,庞大的潜在感染人群基数无法确认,对全国疫情的防控和治理将造成最大障碍。今早想起这件事就很焦心堵心!为此,他提了一份建议,希望我能帮忙传达出去。我看后觉得或许有用,转贴在此:

我的建议:通过国家层面,动用国家三大通讯运营商(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强行联络全国每一位手机用户,发布通知,建立有效的国家紧急状态的反馈机制。每人必须回应每天的健康打卡,学习杭州深圳等地的健康二维码系统。除上述三家,还需要加上另外两家民间支付网络(微信支付,支付宝)。五管齐下,全国14亿人口,估计可以覆盖绝大多数。没有手机和支付宝的人群,一般情况下也不在疫情集中爆发的地区。老人基本有家人协助,能够被通知。

再加上深圳的大疆无人机和众多优秀的无人机公司参与(国家紧急状态下征集征用),实行疫区无人机巡查。广播,通知,监控的空中网络,最大限度减少地面人员的列入,最大可能提高工作效率,尽快解决所有没有查证的潜在感染者。这是当务之急。

通过电话微信支付宝找人,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同时精准锁定所有人相当一段时间内的行动轨迹(11月1日至今),谁也跑不了!

上述文字,是AD原文,我完全照搬,是否合理或是否适用,由专家们考虑。AD的父亲是《黄河大合唱》的词作者张光年(真巧,我前面提到的同事道波,其姑夫便是《黄河大合唱》的作曲冼星海)。我办《今日名流》杂志时,曾经登载过张老的数篇日记。后来日记结集出版,张老给我寄来书,并夹了一封信,其中还提到AD跟我同学一事。因张老地位太高,又是同一系统的人,我觉得不方便回信,就没回。那时,我年轻,对自己要求过于严苛,不允许自己借办名人杂志之便利去与各地名人交往,反倒是尽可能与名流们保持距离。但在后来听到张老去世的消息时,我感到十分后悔,觉得自己未免迂阔。

今天下午,还读到财新记者的一篇文章,内容主要谈福利院、养老院的老人们在疫情中的生存情况。其实,就算没有疫情,这些老人便已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处于社会边缘之边缘。他们的日常生活能不能在人均水平上下,很多人是存疑的。而当病毒将健康人纷纷击倒时,他们的状况便不堪想象。

其实大约在近十天前,我已听说福利院老人因受感染而连续死亡的事。尽管信息源可靠,但我因无法进一步确认,也就没提。毕竟,那么多人在等着骂我,而封号的刀也一直架在头上。现在,记者极尽详细的采访,地点数字人名时间,都清清楚楚摆在面上,还有谁能回避这些呢?“眼泪都哭干了”这样的话,已远远表达不了我们心中的悲痛。

财新记者(向TA致敬!)的文章说:昨日,“部分家属接到康养中心老人的电话,称院里通知部分老人出去隔离。‘去哪儿隔离?是否有人照料?符合哪些标准能去隔离医治?剩下的老人是否被感染?能否得到有效防治?老人们的核酸检测结果能否告知?院方能否及时披露真实情况?政府能否增加养老院的医疗、护理人手和资源?’”家属们忧心如焚,还在焦急等待回应。但我想,既然政府已经接管下这些人这些事,人心都是肉长,他们自然不会再漠视这些老人现存的问题。

但我更想说的是:检验一个国家的文明尺度,从来不是看你楼有多高、车有多快,不是看你武器多强大、军队多威武,不是看你科技多发达、艺术多高明,更不是看你开会多豪华、焰火多绚烂,甚至也不看你有多少游客豪放出门买空全世界。检验你的只有一条: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

今天还有一件事,需要记下:我的微博几天前已经解封。起初,我并不想再回去。说来也是一种失望感吧。更何况那里的流氓很多,同学们也劝我别上微博,以免坏了心情。但是仔细想过后,我决定还是启用微博。记得前不久听过一个音频,其中最后一句话是:“别把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同理,我不能把我喜欢的微博地盘让给我鄙视的人。好在微博有黑名单系统,对那些前来叫骂的人,我可一律拉黑。黑名单就是我隔离流氓病毒的防护服和N95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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