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中美交恶漩涡的庄祖宜

文/于泽远

在中美互关领事馆的博弈中，美国驻成都前总领事林杰伟（Jim Mullinax）的夫人庄祖宜，突然在中国网络舆论中“火”了。骂她和挺她的网民都不少。

庄祖宜生长于台湾，台湾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硕士。2006年，她在华盛顿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时，决定放弃博士学位，改学厨艺。

庄祖宜的外公外婆都是成都人，她自2017年随丈夫林杰伟到成都任职，今年2月因冠病疫情被迫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成都。

围绕庄祖宜的骂战，源于她7月1日在微博上发出的一则短文。庄祖宜在文中记述了自己离开成都的心情：记得2月1日大清早Jim摇醒我说，不好了，（美国）国务院刚下命令，所有的外交人员家属都必须立刻撤离中国！我和孩子只有不到48小时的时间订机票旅馆，打包行李，备齐医疗文件……我曾经一闪念，试想二战前犹太人为了躲纳粹而离开家是否就像这样，然后甩甩头不想太情绪化，告诉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

其中，“二战前犹太人为了躲纳粹而离开家”的表述让部分中国网民感到不爽，认为她“阴阳怪气”。

（庄祖宜微博截图，编者）

于是，又有人翻出庄祖宜在中国大陆境外社交媒体上的一些言论，以证明她对中国“恶意满满”。庄祖宜在回复网民留言时说：我有朋友在香港最混乱的时候前去参加国际诗歌节，用文学语言发表对自由民主的渴望和对香港人的支持；更多人冒险转发与官方相左的讯息，虽然他们知道文章可能马上被屏蔽，自己账号和群组可能随时被撤销，出门可能被公安请去喝茶；身在台湾的同胞们，请不要因为我们有幸享受自由民主，就要求大陆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都去大声抗衡做炮灰。

这些言论显然也冒犯了中国部分网民，一些人在庄祖宜的微博上留言抗议，甚至有人用十分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但也有不少网民对此不以为然，指责围攻庄祖宜的人是“义和团”。

微信号“锐评集中营”发表文章说，庄祖宜作为一个家属随丈夫来到成都，既不是总领事本人，也不是美政府雇员，中美的争议是国事，她又能左右几分？庄祖宜热爱中华传统美食文化，喜欢做菜，喜欢成都，对这样的一个女子施加网暴，充分暴露了这些人的怯懦无能。

确实，从庄祖宜发表的大部分言论看，她对政治并没有太多兴趣。她在少数敏感问题上的一些观点，只是她个人价值观的某种自然流露，谈不上什么政治动机。

今年4月1日，回到美国的庄祖宜还在微博上抱怨美国疫情持续升温，纽约的状况惨不忍睹。她所在的华盛顿地区已有3400多人确诊，61人死亡，整个美国都跟当初的湖北差不多了。

庄祖宜2011年就开通了个人微博，主要是讲如何用日常食材做各地佳肴，以及介绍她和家人、朋友一起唱歌写字品美食的活动，包括她在成都街头献唱，展示的是一个注重生活情调的小资女生形象。

庄祖宜的丈夫林杰伟早年曾在中国学习，在庄祖宜的熏陶下，林杰伟也成了中华美食的爱好者。网络流传的视频显示，林杰伟在一个聚会上声情并茂地演唱中国流行歌曲《成都》，还有林杰伟、庄祖宜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一起演唱中国民歌《凤阳花鼓》，一家人对中国文化的喜爱十分明显。

庄祖宜跌入中美交恶的漩涡，可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主要是因为在中美互关领事馆的大战中，美国驻成都总领馆成了牺牲品，还被媒体直播关闭过程。

作为总领事夫人，庄祖宜某些并无明确政治动机的言论也被放大，难免中枪。

但像庄祖宜这样努力在不同文化之间搭建桥梁的人士被卷入政治漩涡，甚至遭受网络暴力，不仅对她个人是一种伤害，也在加深中美意识形态对立。在中美关系还看不到止跌回升迹象的背景下，这种对立并不符合中国国家利益，恐怕也非中国官方和多数民众所乐见。

附：7月1日在微博上发出的一则短文

一直不想跟成都道别，因为怕说了就成真了，而我还一直痴痴等着官方批准我们回去呢！本来以为四月走得了，后来想五月底肯定成行，不然六月吧，至少让孩子隔离十四天出来还有机会回学校看老师同学一眼，也让我有机会跟“快乐的孩子爱歌唱”再做一场街头音乐会..... 然后怎么就七月了？我们三年的任期就到今年七月，昨天Jim已经在领馆开了他的欢送会，月底以前就要启程来美国跟我和孩子会面。也就是说，我回不去了。

回想年初的时候好多人问我：只剩下半年在成都，什麽感觉？那时我都说，别问别问，我不敢想，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我安排了年后要去宜宾自贡考察川南菜系，还想去广元吃豆腐，去江油吃肥肠，去汉源採花椒...。熊燕说约了《中国食辣史》的作者曹雨来樱园开一系列饮食人类学讲座吗，我满心期待着要坐第一排。我和吉他手贾锦江每週一次的酒吧爵士演出仍是生活的一大重心，而我们默默着手的民歌改编系列也刚刚起步，计画在夏天之前录製出一张小专辑。

这些贪婪而确切的计画都因为新冠疫情成了泡影，而我连逗留在屋子裡缅怀唏嘘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记得二月一日大清早Jim摇醒我说，不好了，国务院刚下命令，所有的外交人员家属都必须立刻撤离中国！我和孩子只有不到48小时的时间订机票旅馆，打包行李，备齐医疗文件。临走前我环顾屋室，客厅裡梅花枝桠含苞待放，卧室裡刚买的一叠新书整齐摆在床头，厨房裡泡菜罈塞得满满的，打开冰箱有發好的麵团和刚解冻的虾子。我曾经一闪念，试想二战前犹太人为了躲纳粹而离开家是否就像这样，然后甩甩头不想太情绪化，告诉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

搬了这麽多次家，哪一次不是哭得稀裡哗啦的？但这次我没有哭，只有胸闷、腹痛。这感觉大概有点像亲人过世和失踪的差别吧.... 一个是诀别，一个是悬着无止无休的仓皇焦虑。但日子总是要过的。我这五个月来在美国给孩子註册入了学，整修了新房子，锅碗瓢盆一个一个地添购，连花草菜叶都种起来，某种程度上是move on了。上星期跟大米、熊燕和雨珈约了视讯，她们来我家裡帮忙整理橱柜，大刀阔斧地断捨离。这几天一直收到她们發来的照片，又用我的碗盘摆放了什麽瓜果菜色，说是燃起了做饭的热情，连拍照时都想像我会怎样取景。这样好，她们会一直记得我。

微博上一位网友私信跟我说：“你在成都这两年半，密度和质量大于我一个成都人在成都的四十年。“ 这当然是夸张的，但我的确感觉这段日子在我生命中的重量远远大于两年半。在成都我交到了一辈子的朋友，实现了在街头和酒吧演唱的梦想，也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完成了心底酝酿多年的儿歌专辑。我不是专业音乐人，能够在成年后如此义无反顾，有如挥霍青春一般地实践一个梦想，自知是空前绝后无法複製的。

而我的饮食主业就更不要说了，这几年来我的口腹之慾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满足，无论街头麵点小吃还是殿堂级精工川菜，从小嗜辣的我得到的都是在心灵契合的基础上不断升级的层层惊喜。川菜已成了我骨子裡最需要最依恋的味道，以至于在美国稍稍定下来之后，我首先添购的酱料就是郫县豆瓣、保宁醋、宜宾芽菜、涪陵榨菜、永川豆豉、醪糟、朝天椒、藤椒油....，加上我临走前不忘塞进皮箱裡的一大包汉源花椒和麻辣干碟，空荡荡的屋子马上有了家的感觉。

有时想想，要离开一个这麽难割捨的地方，说再见太难，或许就这样悄悄地走了最好。没有说再见就好像没有离开，我的心一直都在，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你们等我。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理智的声音：

可爱不可名：作为长期喜欢祖宜的人，来留个言。希望一家人早日团聚，生活恢复常态。看到评论里那些无脑黑感觉不得不发言了。

Sugaryww：不是吧不是吧，这都有粉丝，没脑子吧

Toby和Whiskey的妈妈：祖宜一定多多保重！无论网上的人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国家层面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个人，更何况还是家属！你一直与人为善！支持你的人，喜欢你的人会一直都在！和家人好好保重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人占多数！

156467不能：之前有看到过您写的书，非常喜欢，平时也非常喜欢看您在微博发的文字和日常。当下艰难，网上留言并不友好，请保持信心，一切会好起来

倪呀么小乐：必须来留个言，不能让留言区全是乌七八糟的，祖宜我读过你的每一本书，非常非常喜欢你和你们一家人。我们要继续相信世界有多脏就也有多美好，希望一切非正常的状态快点过去，继续听你唱歌，看你的菜谱和对生活的热爱。

此外，美国驻成都总领事林杰伟在总领馆关闭后，在社交平台上说，领馆工作人员会想念中国西南地区的人民，以及他们业已建立的友谊。网民对这则贴文的反应不一。

林杰伟在美国驻华大使馆微博上写道，作为美国驻成都总领事，他一直很荣幸能够专注于建立关系，为贵州、重庆、云南、四川和西藏的2亿余人提供服务。

他说：“每一天，我们的雇员都在为数以千计的中国学子和旅行者发签证，寻找促进两国间互利贸易的机会，分享美国文化，并与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建立关系，以增进双方相互了解。”

有网民对中美两国关系在未来的走向持有正面看法，在留言版上写道：“中美友好，一定还会回来”“中美人民之间是友好的”“您们会回来的，相信不会太久我们再次重逢”

不少网民也在留言版上就美国对华采取的措施，包括要求中国关闭驻休斯敦总领馆表达不满，写道“既如此，为什么挑衅在先，关闭我驻休斯敦总领馆？”“慢走不送”“没事瞎想了，没用！”

但有网民对林杰伟给予鼓励，写道：“辛苦了，也许有很多评论恶言相向，但是那代表不了全部中国人。”

不管怎么说，一个时代结束了！“1985-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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