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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河 | 奶奶,我最后的故乡:追悼那有心灵照料的世界

哑河 寻找哑河 2018-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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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写于2014-7-1夜里,奶奶离世一周年之际,结合了过往的文字。此文基本用你,并非不尊重长辈,而是更贴近,就像与自己对话。)

 

 

     因你

        土地在我心里

        一如孩时

        我在你单薄背上

        沉甸甸啊  母亲

 

        ——《村边那口井》(节选 1998)

 

1

2013年春节,奶奶,还记得吗?我去看你,时间匆忙,加上其他亲人在旁,无法详细再问那些久远的历史。他们会说,那些事,还再提起来干吗呢?我说奶奶,我要离开了,紧紧握了一下你的手。

 

这一双布满沧桑而温暖的手,已经有点小,但它曾经如童年旧房子背后山上的大榕树,一把巨伞,为我抵挡了多少急风暴雨——有些当时已经显形,有些多年后依然梦里暗涌——。奶奶你那么急迫地站起来——从来不曾有过的动作,你一直都那么从容——,这么快就走了吗?脸上神情那么复杂:失望,祈求,还有着某种深藏的恐惧吗?你艰难地支着拐杖踱到门前,看我离开的背影。不敢回头,泪流如注。

 

老人对于自己的命数有着准确的把握,对于远在京城的自己,每年一般春节回家一次,或许是最后的告别了。去年(2013)的今天(7月1日),因为工作,我从家里回京的第二天,傍晚,雨下了起来,下跪,面朝南方。手机响了起来,母亲的电话,你刚刚离开。如同多年前爷爷的离去,凌晨四五时的梦里,大哭而惊醒。心灵原是有着穿透时空的力量。

 

在我回家的一周里,你已经不能言语,但在旁边呼唤奶奶,你总是能够点头,你总是能够认得我。有些人,你已经不认得了。你不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或许是一种深藏的命运。无疾而终,一切都那么自然,没有恐惧。死亡并不存在,奶奶,它只是生的一部分。你活在每一个生命里。

 

 

2

小时候,最喜欢便是在厨房里,坐在小凳子上,听着奶奶刷锅洗碗的叽哩哐啷声。有时,奶奶一边往炉膛里塞着柴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琐碎地和你说着什么。坐在炉火前的奶奶有一种别样的宁静与平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追忆,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你喜欢在这种时候问一些奶奶记忆中的事情,当然少不了问你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的你没有秘密,似乎什么话都可以和奶奶说。你很庆幸自己能通过奶奶将她和你的人生都及时地填充至你的记忆库里。

 

十岁那年,我外出求学。奶奶每到周六那个我回家的时刻,就会到公路边等。只要绕过那个高高的山头,就能远远地看到一个细小的人影似乎在张望,尽管有一公里远,我还是能够感知那就是奶奶。周末两天,奶奶整天在家里陪你,无论到那里你都跟着,似乎一离开,奶奶就会被风吹走。

 

你喜欢坐在奶奶的膝头上, 抚摸着她满是茧子和皱纹的手,温暖极了。那时你总觉得奶奶的手好粗大,手背上一条条青筋突起。有时你会问为什么会这样,奶奶说人老了就是这样。奶奶,你对很多问题总用这一句回答。比如眼睛蒙了,耳朵有点聋了,记忆差了。

 

奶奶背着我步行十小时山路到县城医院。两岁那年,我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全身浮肿,又是腹泻吐血,借来的钱已用了一大把,病情却似乎越来越严重。奶奶当机立断背起我走山路回家,宛若战争年代接受了一个不容推卸的任务。

 

那是约100公里的山路,奶奶只是一个人,在天亮未亮之时,涉过那齐胸而冰冷的河,再打着冷颤独行那些树比人高,且经常有野猪出没,怪诞阴森的山间小路才抵达县城医院,背起我又立刻往回走。奶奶是预感到再在县医院这样呆下去,我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有时,回想起医院天使童年病房周围的杂草丛,那到处可见的被弃的小孩,还有同病房掉了小孩的那些家人死去活来的悲哭,奶奶就倍感凄凉。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或是过于病重,或是无钱医冶。他们被弃后,还在低声或无声呼喊着妈妈。

 

母亲似乎隐约有着宿命的预感,但又是极度不甘心,她坐在火炉旁,呼喊着我的名字。她用厚厚的、棉花露出外面的旧棉衣紧紧地裹着手脚冰冷的人儿,免得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还不时添加柴火。奶奶到山上找一些植物,煎药给我服用,后来竟也慢慢好了。(详见《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1998年。)

 

奶奶和爷爷是这个人世间认识我的人中,唯有的两个——至少目前而言——从没对我作过确定评价或判断的人。他们很关注我的情况,常会和别人谈起,会对我说别人怎么看的,但从没提过要求,强制我如何。他们似乎很信任我能走好自己的路,如此无形为在人墙中东奔西突的我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自由空间。

 

在一个缺乏信仰的国度,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上帝——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才有资格判断他人。这里所言的上帝并非是基督教的上帝,而是一切所谓唯一的神——,自以为是,习惯于居高临下对他人进行判断,以为一个人如同一块石头。

 

 

3

很多年来,我习惯了徒步,一个人长途跋涉,无论在高原、荒野,还是城市,一走就是数公里到上百公里。不再惧怕黑暗与孤独,越发勇敢。就像奶奶你,就像曾祖父——清末最后的秀才——在80岁高龄一个人支着拐杖走几十公里山路到镇里的学校讲课补贴家用。

 

据爷爷和一些老人回忆,当时整个学校围得水泄不通,窗台、地板上都坐满了人。后来,我也到了那所学校读书,当地老人谈起当时的情形,还是感慨为当地空前绝后。曾祖父为了终结两县之间的土地争斗,为了保住邻村上千人的性命,长途跋涉,过山度海,留下传奇。

 

这原是一种家族性的遗传吗?他宁愿舍弃一省之长的高位,在政*治面前的独立、自甘边缘与大义凛然,仍逃不过命运的劫难,书香门弟在历史的烽烟里破败无踪。

 

不在于走遍千山万水,也不在于饱读经书,而在于是否回归最初的赤子之心。许多人走了很多地方,读了很多书,但眼神依然空洞无物,虚伪幼稚倨傲冷漠娇情。我的奶奶,因为历史原因,没受过多少教育(教育只是中性词,关键是怎样的教育。人其实有不受教育的权利。——注),一辈子几乎就在村子里,思想却相当“现代”,在后辈不知该不该做某些事时,对于传统的习俗她总能去粗取精。对人世的洞察,那种善良平和,晚辈难见。

 

曾经有所疑惑,为什么在此国度,越是现代化和发展,人们却似乎越来越难以成熟和理性呢?应然而言,现代科技和管理让人们的生活更加方便——比如古代交通不便,从一地到另一地,往往费时颇多,而现在几乎瞬间即达——,节约时间,人应该有更多时间学习和成长,更成熟和理性。

 

或许关键的是,我们过于匆忙,速度就是一切,总是在路上,而无暇抽空或害怕单独面对自己。当一个人缺乏寂静——独处与反思——,是不可能成长的。在匆忙之中,与他人的联结也不见得深入。在传统社会,人们生活节奏相对缓慢,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可忙,或许反而更多时间单独面对自己,或从容与他人深入交往。如此,更容易成长。很多现代文明国度,生活节奏相对缓慢从容,加上制度、法*治、文化等方面的健全与保障,人的生命得以自油舒展和成长。

 

现实中,总是见到很多人活到三四十岁,还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的心智,这样的孩子组成的家庭和社会可能美好吗?这当然与节奏太快——越发缺乏安全感的人们不敢慢下来,担心被越来越快的时代高铁所抛弃——,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紧张相关。若缺乏爱的教育,又总是宣扬二元对立或仇恨,人们已经不懂得爱,也无力去爱,包括接受他人真实的爱。

 

很多时候,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示亲切友好,都往往被视为心怀叵测。人们已经不敢善良,更擅长于相互伤害。如此,每个人事实上成为无助的孤岛。人与自我,人与他人关系是成长中相互奠基的两个方面。若欠缺,人们是很难真正长大成人的。只有成人,才懂得真正的爱。只有爱,可以让世界显得美好,让人生值得一过。

 

思想与情感的不成熟,最关键的原因或许是Z度与其规训方式比如教育、宣传、暴力机器等。如果人们只允许获得一种被标记为唯一正确的信息和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缺乏多元信息的刺激与多元视角的思想,对世界与生命的多元与丰富面相注定缺乏感知和尊重,那么,这注定是思想疲弱与道德沦落之地。

 

智识上的健全与人格的健全其实具有一致性。这么一个结论,或许不一定绝对正确,但多一个角度,不失为一种提醒或警惕。我们老是说社会道德败坏,其实很可能就源于思维方式的僵化。我的奶奶,能够有较为灵活的思维方式,或许根本上源于她的青少年是在所谓旧社会成长的。童年,是命运的底色,生命的根。对于一个国度,也一样。因而,这所谓的纪念也是追悼。

 

 

4

奶奶,你从来都那么平和。无论何种情形,她总能坦然自若的平静面对,多是微笑着的。这样一种性格,于跌至命运低谷的家庭是何等生死攸关。说起历史上那些可怖的事情,那么惨绝人寰的悲剧,她的平静让人不可思议。年轻时受批斗,烈日下跪着直至晕倒,被人用铁棒砖头打,砖头都可以被打断,用铁丝刺指尖,拳打脚踢。

 

但你和爷爷——那么善良的人,从没做过坏事的人,家境贫困,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仅仅因为爷爷是曾祖父的后代——只是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那些主人们喜欢了就在三更半夜破门而入,将你们带走批斗。午夜或凌晨回来,几个一岁到十岁的小孩哭闹不休,感觉生不如死。那时候,被活活打死的人无数,有些婴儿,才刚刚来到人世就被人们摔死。

 

曾祖父很清楚涉及政*治的后果,如果他当了民*国一省之长,如果他再多活几年,他及他的后代肯定会遭受灭顶之灾。在混乱时势,曾祖父不愿做官却心怀慈悲,依靠着三个结拜兄弟:民*国国家顾问、最高法院院长和国民大学校长,救人无数。爷爷生前说,这些人都很正直,尽管有人活到了解放后,也没有被枪毙。直到前些年,邻村人的后代还专程清明过来祭拜曾祖父,老人们还念念不忘说那么好的人。

 

曾祖父到晚年家道已破败不堪,他于1945年离开这个世界,什么也没留下给爷爷奶奶。当时,方圆十里八乡的善良人们都翻山越岭来送他一程。历经无数次抄家和损毁,曾祖父的书与文章无一幸免而得以留存。爷爷去世前,当地修市志的人来找过他几次,要他说说曾祖父的事,但爷爷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有什么用呢?

 

中国数千年来都是以乡村为本的社会,解放前,无数的乡儒散落各地乡村,教学教化参与当地治理,支撑和延续中华文明数千年的文化命脉和政*治格局。如今,离乡背井成为潮流。乡村里竟然都找不到老师,没有教室,没有资金,没有人愿意到乡村里工作,乡村的孩子读书和考上大学越来越少。之前一个人到西部自费支教,感叹着世事变迁,物非人非。不出数十年,一个国度竟然可以完全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敌我对立的简单粗暴思维也葬送了父母——尽管他们只是曾祖父外曾祖父一辈的后代——的前途。许多时候,也会对父母有怨言,但念起那些往事,那些我来到人世之前的悲剧——比如父亲纵然成绩最好,也不让继续读书。母亲嫁给父亲时,她的父亲对她说,娃,如果当天有人往你脸上吐口水,你也要忍着——,多大的不满都会烟消云散。

 

他们的矛盾与欠缺并非无水之源。如果我置身他们的处境,又会成为怎样的人呢?如果能真实回到那个苦难的年代,而不是被所谓历史蒙蔽了双眼,我们及年轻一代或许才会心生慈悲,懂得何谓有心灵照料的世界,而不至于徒有幼稚而矫情的眼神,未来的世界或许才可能是更值得珍惜的美好国度。

 

解放前,曾是军人(官)的亲弟弟在上海已有妻儿,却莫名去世。混乱年代,亲人怎么死都不清楚,包括其他没能活下来的兄弟姐妹。奶奶,你只是偶尔叹气,沉默。面对那些曾经伤害过你和家人的人,你依然那么的平和,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记得童年时,有次你无意说刚才那人就是之前批斗我和爷爷的,唉,当时很残忍啊。我当时很愤怒,说那你怎么刚才还对那人那么好呢?还拿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吃的水果给她呢?!面对我的质问,奶奶你似乎说,孩子,你知道,在那种环境里,多正常的人都会变成不正常的,那并非只是个人的问题。

 

看过去,最好是对事不对人,事情有问题,可以反省批判,但(普通)人往往是无辜的,不要有恨。再说,人无完人,人谁无错呢?不要把人钉死,容许他们有变好的机会。毕竟时日久远,回想起来,或许奶奶并没有如此严谨论述,但大概有此意,至少在言行上呈现这种含义。

 

那次后,奶奶再没说过具体哪个人曾经批斗或伤害过她和爷爷。多年后,我才懂得,这或许是看待历史和世界最好的方式。并且懂得,在现实中,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固定的判断或结论,存在先于本质,除非终其一生。我总是念起这样的词:隐忍、慈悲。

 

内心的疼痛与世间的丑陋,最是难言。金刚怒目不合时宜,菩萨只有低眉,垂泪,回流心间,这便是成长。在一个土壤不再的国度,种子只有悄悄的,却内在勇敢的坚持发芽,才可能破土而出,拥有较为从容的一生。我的奶奶就曾是这样的种子。

 

 

5

尼采在1859年8月11日的日记中曾这样写道:“昨天写了一首短诗,想到故乡的种种事物,想像失去故乡者的心情而作。”尼采5岁丧父,6岁丧弟,全家迁居,14岁时进学院过严格的寄宿生活,遂生无家可归之感。

 

不曾长大的国度,我们都注定难以长大成人。单纯依赖外在道德宣传,缺乏制度保障与对来生的想象,世界注定空洞。那一年是界线,有着心灵照料的爱的世界,已然随着老一辈的远去而万劫不复。属于旧社会的奶奶,即使飞蛾也打开门让其飞走,说你好好走自己的路,像与人言。奶奶说,她孩时,流浪者沦落他乡,都有好心人自愿免费供宿食,饿死者少见。

 

后来,我才知道那可能是民*国时代的人相对普遍存在的一种共性。历史的灾难一再冲击,他们有时也会显露出不堪的自私面相,但关键时刻,最考验人是否为人的时刻,他们大多数人心灵的最底处总有着某种坦荡的慈悲及由此萌生的从容。这些,当下可能无论拿着放大镜还是显微镜走遍大街小巷城里乡下深墙广场都难以寻觅。

 

但我们或许都不必悲哀,因为我们都在其中。世风日下,人心不再,相信很多人都会这么说,包括笔者。这或许是事实,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过更好或最好的所谓盛世可以对照。很多人都因此作为自己堕落之借口,擅长于落井下石,指鹿为马,掩耳盗铃之类的勾当,还觉得理由充分:有谁不是这样呢?凭什么就我那么傻呢?但我的奶奶和他们那个年代或言旧社会旧国家的很多人不是这样。

 

源自每个个体的健康的爱——相信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存贮于潜意识或言童年爱的贮存库里。我们只有回到内心深处,回到童年(一个家族或国家,同样如此),汲取最初的健康的爱,生命才可能真正透彻而得以长大成人——,是对抗即使最为恐怖的黑暗时代的利剑。其中,母亲是最后的根基,是决定战局胜负和人类命运的诺亚方舟。

 

童年时我是在乡村长大的,尽管后来考上城里重点中学,家也搬到城里住,乡村给我的荒凉与温暖共存的感觉在长大后依然如故,并且越加清晰越加荒凉。乡村其实是中国的根,或言故乡。就算现在,城市人口依然是少数,而在小时候,可以说城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传承与社会结构都以乡村为本位,即使是当下,所谓的城市内核依然是乡村——这当然是值得痛心疾首的事,所谓现代化,徒有表面工程。同时,由于二元对立的思维或言治国方式所滋生的二元城乡结构,户籍分离等不平等制度,农村农业农民事实上一直处于被剥夺的地位,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伟业输送自己及后代的血与尊严——。

 

因而,不理解中国农村,根本不可能理解中国城市,你眼里的中国或许只是一个想象的乌托邦。如何走出乡村,又回归乡村,是决定中国未来的性命攸关的大事。乡村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人一事,在童年的记忆中自然会潜藏至最深处,不需想起,终生相伴。

 

这种奠基于平等之上的慈悲与尊重,或许也是支撑我多年来关注乡村和底层的根本动力所在。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你有关,“我”——那些局限于自我的自怜自艾自尊自爱——便自然消失,你的生命也便落在无数的生命里,从而内心无比强大与从容。

 

所谓长大成人,除了自身的成长,学习,工作和自费支教的经历,与不断反思并尝试着与自己的童年和解,也密切相关。当然,这一切——或言经历与反思——是相互成全或相互奠基的。我的故乡是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我的祖国。而奶奶,是其中的枢纽性所在。

 

 

6

很小时,奶奶背着我在村里为集体干活。直至我四五岁,之前的白昼大多是在她背上颠簸着度过的。生产队的活那么沉重,有时你会从山坡上滑下,鲜血直流。每一次,你总是第一时间询问背上小小的我,是否摔痛了。

 

多苦难的历史似乎总会因遥远而变得宁静美好抑或传奇故事,这究竟是历史的悲哀还是心灵的逃难呢?不说国与家的历史,就在书写这些文字的过程中,那样挣扎的童年与成长竟然也显得温情脉脉。擅长将悲剧嬗变成喜剧,本是此国度之所以一再沦陷的根本,也是此民族的集体特长,自己也似乎在所难逃。

 

高中后,奶奶在我心里的情感地位就下降了很多。在10岁离家求学前,也未显得那么突出,某些时刻,还会有不快的冲突。五年级离家求学到初中,与奶奶的无比亲近或言爱,更多或许是对分离或孤立无援之自我状态的恐惧而生出的依恋反应。但这毕竟是爱的早期训练过程,尽管有些晚。作为中性词,爱只有通过适当的爱的方式,才能成为现实的爱。这适当的爱的方式之形成,若脱离了爱的早期训练即母子纽带的健康发展,注定空穴来风。

 

因为奶奶的存在,我生命最初的爱的贮存库里才藏有最基本的爱——妹妹出生后,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忙,我主要由爷爷奶奶带,包括晚上睡觉,当然每天还是可以见到母亲。从这点而言,或许奶奶的角色更像母亲——,她相对纯粹,没有扭曲。

 

经多年的挣扎,举目荒芜之际,便不断尝试着回到生命之河最初的源头,在内心深处不断发掘出深藏的即使一点点的爱,恍若救命稻草,让之与现实中越发罕见的那么一点温情融合,化为对人世间那么一点的悲悯与热爱。然后不断扩散,偶尔得到回报或补偿,再融入爱的贮存库里,再拿出来,分享给生命中的人。有日,或许会弥漫至荒芜之大地。

 

终于深切的懂得,若没有了奶奶的坦荡与爷爷无意中(七、八岁那年)让我萌生了基调为慈悲的社会批判意识,我的人生或许会显得平庸无奇或随波逐流。

 

爷爷说,你们老师就懂得胡说八道。当时迷惑,老师不都是对的吗?后来,发觉爷爷说得非常对,成长至今,见闻无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基本就是尽早摧毁灵魂的料,这或许也是我在多年后萌生赴藏区自费支教的重要原因。当然,爷爷其实是软弱的,很多时,他对一些社会不良现象私下说几句,然后肯定会告诫我说,你知道就好,不要公开和他人说。或许过往那些莫须有的批判批斗,让他总是心有余悸.

 

成长中,有过迷茫徬徨,亲历见闻过许多丑陋的人与事,还有很多潮流,但从没深陷过。就此而言,可以说奶奶是我命运最后的防线,或言,最后的故乡。

 

奶奶,今晚又是当年一样,下着绵长的雨。在那么高远而无处不在的天空,总有那么深切的一双眼睛,如同在我心里,在看着这个有我的,尽管残缺的人世间。(节选,哑河微信:wjbey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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