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随笔：仰望羌塘

文：郁夏

从拉萨骑行回到家乡，正好半年了。

我回来后短期内没有再返回西藏的打算。

对于西藏，我不能说陌生。毕竟从2012年，自西双版纳骑行进藏，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虽然2012年我到拉萨后只呆了两三天就离开了拉萨，但随后在2014年，我从家乡赣州骑行出发，经行广东、海南、广西、云南，再次抵达拉萨。

而且这次到达拉萨后，我并没有匆匆忙忙地离开拉萨，而是在那里呆了二十多天，然后从陆路经樟木口岸去了一趟尼泊尔，在尼泊尔呆了一个多月，然后又陆路返回拉萨，继续在拉萨呆了一个多月，近年关了，才离开拉萨回到家乡。

随后的2015年、2016年，我都是在夏秋之交抵达拉萨，冬天临近春节才回家乡。2017年因和朋友小水一起在拉萨经营一个小客栈，她先到拉萨，我总不能去得太晚，所以我在春夏之交到达。冬天经吉隆口岸从陆路再次去了一趟尼泊尔，呆了二十多天，再次沿陆路返回拉萨。然后到年底才离开拉萨回到家乡，算是在拉萨呆得比较久的一年。去年因要退掉客栈，所以春节还没结束，就匆匆忙忙坐火车到成都，坐上朋友的车，到达拉萨。然后，又在7月25日，从拉萨骑行出发，经四川、重庆、湖南，返回家乡。

这全部加起来，在拉萨呆的时间，有两年多。如果说很陌生，实在说不过去。

我曾经三次长途骑行，两次滇藏进，一次川藏出，其中一次进藏是从林芝绕到山南，然后两次去尼泊尔，经过日喀则，2015年在格尔木拦了大卡车从青藏线进藏，2017年年初坐朋友车从四川绕道青海从青藏线进藏，两次经过那曲。除了这些路过的地方，我特意去玩儿的地方，还真不多。其他时间，大部分其实就是在拉萨呆着，最多在拉萨周边的山旮旯里转悠。最多是去过一次甘丹寺，去过几次山南，去过一次纳木措，加上N次羊卓雍措和两次普莫雍措。也就这样了。阿里一次也没去过。那许许多多的景点，及西藏西部的广袤地区，我其实都没有去过。尤其是羌塘。就是可可西里，我也只是坐在汽车或火车上，从车窗上向外望望，根本谈不上体验和了解。对于阿里和羌塘，我是完全陌生的。没去过。当然，相片看过不少，听过许多去过那边的朋友的描述。

要说不动心，不想去看看，那是假的。在我原来的骑行计划里，我是要骑青藏线和新藏线的。就是现在，那也是不肯放弃的梦想。但目前看来，已经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了。青藏线荒凉的样子，毕竟坐车经过，还是了解的。而新藏线，出了拉孜，经行阿里，直到叶城，这路上的荒凉，却只能是想象。看看朋友们的记录，那路上条件是恶劣多了。

羌塘，海拔极高的不毛之地，一年四季都有寒冷积雪，人迹罕至，渺无人烟，很多地方根本就是生命禁区。要说有多秀美，想来是谈不上的，但肯定另一种属于它自己的壮美风光。但环境如此恶劣，我是从来不敢想像，自己要去骑行徒步体验的，无论是横穿还是纵穿。但到它边缘地带去瞧瞧看看的想法，倒也是一直有的。

在第一次骑行进藏之前，我对羌塘是没有概念的。后来只是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并没有关注。第二次骑行进藏后，因为在拉萨逗留时间长，各种相关信息便接触得多了起来。2015年春，我还在家里，便得知资深骑友李聪明在我骑行抵达拉萨之后去往尼泊尔之前，到达阿里地区，从日土县骑行进入羌塘，从此再无消息。

当时心里格登一沉。在拉萨呆久了，经常看着西藏的确地图，了解整个西部的海拔变化，便会知道，那里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时间一天天过去，李聪明依然没有消息。等我夏天去了拉萨，然后又从拉萨回家，已经到了2016年了，整整一年，都没有李聪明的消息。虽然我们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基本上，李聪明生还的希望，已是非常渺茫。

2016年4月，拉萨老男孩车队在穿越无人区的时候发现了李聪明的自行车及其他少量物品，但不见本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能肯定李聪明到底去哪里了。——大家只能猜测可能是失足落到冰湖里了。

然而就在当年冬天，另一个叫王勇的人，不顾一切，徒步进入羌塘，从此再没有消息，直到半年后，人们又在无人区发现王勇的物品，却依然找不到人影。仿佛人间消失。

但是，也有成功穿越了的。比如电影《七十七天》男主角的原型杨柳松。比如刚刚完成横穿不久的李志森、林夕、冯浩。而他们的故事，就发生的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是的，这个春天，我在南方家乡的雨水中度过。而这三个九零后的年轻人，却在3月初冒着随时可能发生的生命危险和春季高原的极度寒冷横穿了羌塘！

虽然整个穿越算是成功的。能活着从羌塘起来，便是绝对的胜利。三个人都平安归来，这是令人欣慰的。但这趟横行，对三个人来说，都无法说是完美的。三人中，冯浩和林夕是恋人。虽然三人顺利组队出发成行，但冯浩的理念却和李志森的截然相左。他希望在绝对低调和纯净中完成这趟行程。而李志森则挂碍更多，更希望能通过种影响得到更多的帮助。林夕夹在二者之间，不巧的是，她带的帐篷在出发不久还坏了！

最后，冯浩决然和林夕李志森分开，离队而去。最终林夕和李志森先走出羌塘。在提心吊胆并最终报警后，冯浩终于也走了出来，而在最后的几天，他已经完全断粮……

我深知在深度户外中组队的难度。别说这样的横穿，就是长途野炊露营骑行，要想顺利组队，开心如意地完成整个旅程，我认为都是很难的事情。别说野炊露营了，就是一般的进藏骑行队伍，也很难保持完整的队伍抵达西藏。因为队友中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理念不一样，导致骑行节奏不一样，队伍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我的长途骑行经历中，真正和别人一起骑行的行程，是极少的。大部分时候都是独自成行。因为我本来就骑得慢，不赶时间，而且还在路上扎营做饭，而且看到漂亮的地方还总是想停下来歇息，而且有时还偏离路线，跑去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呆一下，或转一圈，然后再回到路线上来，有时更是兴之所至，改变路线……这样的骑法，别人根本就没法和我组队。更何况还有个时间能不能凑到一起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三人能完成整个横穿行程，平安归来，都是令人欣慰的胜利壮举。这里没有对错，只有留下的稍许遗憾。但无疑，他们三人的意志力，都是值得我们深深敬佩的。只是三人的经历，更是加深了我对那片无人区的敬畏。我身体不够结实，体能差，怕冷，如果把我扔到羌塘，就算给我足够的物资，我也看不到自己活着走出羌塘的希望。我对自己抵抗寒冷的能力，实在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象我这样体能太差的人，基本上就没有生还的希望。所以，羌塘，于我而言，大约就只能是用来仰望的。

其实羌塘地域广大，肯定是有很多美丽的地方的。且不说那壮美的湖泊，那些来去无踪的野生动物，狼，藏羚羊，野牦牛，便是那无数耸在那里的姿态各异的雪山，也足以震撼人心。但我想，于我而言，仰望就好。

或者如果能在它的边缘地带张望一下就好。或者跟着车队进去一趟也行，又或者，只是在电脑里，在画册上，静静地欣赏那里的大好风光，那也是不错的。

——仰望羌塘！

2019年5月10日于深圳沙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