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云追踪】我俩就在网上卖个气瓶，咋就被判了十几年？

津云新闻记者 周白石

家在江西抚州的王太平和妻子胡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开了个网店，倒卖一些高压气瓶，怎么就被河南范县公检法部门当“军火商”了。一审法院认为王太平夫妇违反枪支管理规定，以牟利为目的通过网络贩卖气枪配件，情节严重，其行为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2018年10月29日法院一审宣判，王太平被判有期徒刑14年，胡敬被判有期徒刑13年（因怀孕被取保候审）。

胡敬说，这些高压气瓶可广泛用于消防、工程、水族养殖等多个领域，只是有人用从他们手中买的气瓶制作气枪被抓，他们也被牵连，“如果河南公检法部门如此认定，岂不是等同于‘有人用菜刀行凶，卖菜刀的也要被当做凶手处理’？”

没看到搜查证就被警察抓走？

这件蹊跷的案子要从1年前说起。

2017年11月初的一个晚上，王太平、胡敬夫妇在浙江义乌的出租房听到敲门声，他们以为是有客户来提货，打开门时，几名穿着制服的民警进屋，拿出一张纸在她眼前晃晃，还没等她看清就收了起来，民警说，“有案子请你们配合调查”。胡敬记得，几名民警中，有人系本地口音，有人系河南口音。

当天晚上他们被民警带到当地派出所录口供，由于当时胡敬怀孕5个月，民警确认其怀孕后，允许她被家人办理取保候审手续，而王太平被关押两三天后，直接被民警带到河南，直到开庭宣判，夫妻二人才见了第一次面。

胡敬接受津云新闻记者采访时说，他们夫妇二人开了网店，在浙江义乌租房，他们的网店中销售气瓶。经他们了解，这是一种工业用品，他们从有生产、销售资质的企业进货，网上还有其他商家也在卖这种商品。她记得，这种气瓶容量不一，有的只有0.35升，有的有0.45升，因此有买家购买时，可能一次购买多个。

后来办案民警告诉他们，抓他们的原因，是因为有人从她家网店买了气瓶，有人以此作为气枪的制作工具，后被民警抓获。办案民警认定，胡敬销售26个气瓶，其中，她的丈夫王太平打包并发货18个。

当晚抓人后，民警又搜查了他们的出租房，称搜出并认定309个气瓶。

有三个孩子的“军火商”

胡敬还记得，河南范县办案民警亲口告诉她：你们夫妇少不了坐牢。

王太平被抓走后，胡敬挺着肚子为自己和丈夫奔波。此前，他们已经育有两个孩子。

胡敬和三个孩子盼着王太平回家

胡敬接到当地法院电话称，案子很快开庭，他们可以自己请律师，也可以由法院协调法律援助。由于没及时找到合适的律师，他们同意法院指派律师。胡敬和律师办交接手续时知道，这位女性律师姓石。

胡敬接受采访时说，录口供时，民警示意他们夫妇认罪，石律师也告诉她，只有认罪才可能获得轻判。他们照做了。

但宣判结果如同五雷轰顶。

一审判决书上写道：被告人胡敬犯非法买卖枪支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被告人王太平，犯非法买卖枪支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

通过判决书，津云新闻记者发现，此案还有另外几名被告人。范县人民检察院指控称，2017年7月以来，胡敬网购贩卖26个用在气枪上的高压气瓶，王太平自9月以来帮助胡敬打包、邮寄18个，范县公安局鉴定在胡敬出租屋查获的309个气瓶，经鉴定，查扣气瓶认定为10套不成套气枪散件。2016年以来，被告人张某某购买一支气枪，通过微信向赵某军出售一支气枪，向汪某出售两支气枪和零件，向周某出售枪支零件。经鉴定，张某某持有的一支气枪、汪某持有的两支气枪被认定为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张某某出售给汪某、周某的气枪配件认定为1套不成套枪支散件……

判决书显示，此案涉案人员被全部抓获。

判决书中还提到，警方在胡敬夫妇租住的房屋内搜查出红外线发射器、瞄准镜、高压气瓶、消音器等。但该判决书并未载明瞄准镜、消音器等物被如何定性。对于这些商品，胡敬接受采访时说，她看到其他网店卖过这些东西，她也学着进货销售，她并不知道“能发射红光线的小物件”是瞄准镜，更没想到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制作气枪。后来她听说有人卖这些东西被警察抓了，所以她和丈夫商量不再卖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们也被抓了。

胡敬认为，他们夫妇养育了3个孩子，开网店本为了生计，不可能也不敢做违法的事情，明明是在有资质的企业进货，怎么就被认定成了“军火商”。胡敬称其没有能力去审查购买人用于何种用途。她只是单纯的有买卖气瓶行为，而没有买卖枪支配件的行为。按照河南范县公检法部门对于此案的处理，如果认为她的行为构成犯罪，那么电商平台、气瓶生产厂家以及员工岂不都有责任。

律师：将为二人做无罪辩护

一审判决后，胡敬夫妇提出上诉，并找到了天津大妈枪案赵春华的律师徐昕。徐昕也是福建刘大蔚再审案的辩护人，他说，将为胡敬做无罪辩护。仝宗锦律师将为王太平做无罪辩护。

徐昕认为，涉案物证的查扣涉嫌违法，309个气瓶来源不明，特别是认定“30个气瓶等于1支枪”的规定不合理，违背法理和常识。涉案气瓶根本不是专用于气枪的枪支配件，而是一种中性产品，其用途极其广泛，如水族养殖、苏打水制作、船舶救生、清洁能源、矿山等。虽然有可能被个别人用作气枪配件，但不应将涉案气瓶认定为“用于气枪的高压气瓶”。

津云新闻记者了解到，2018年3月30日，最高检、最高法联合发布的《关于涉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气枪铅弹刑事案件定罪量刑问题的批复》开始施行。该批复规定，对于涉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气枪铅弹案件的定罪量刑，应当根据案件情况综合评估社会危害性，坚持主客观相统一，确保罪责刑相适应。

最高法研究室刑事处曾针对上述批复的理解与适用刊发文章，文章称，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的要求，对于此类案件的处理，要根据在案证据对行为人主观明知作出准确认定，对于不能认定行为人主观上明知涉案物品系枪支的，不认定为犯罪。

徐昕称，这起案件很典型，作为法律学者，他希望个案推动法治，“建议买卖枪支配件即使要处罚，也应单独定罪量刑；如果一定要折算，仅专用枪支配件才可以折算为成套枪支散件，有其他用途的产品不应折算；仿真枪配件也不宜折算，至少计算标准应该区别于真枪配件的折合标准，且该配件能够制成的枪支应当符合刑法意义上的枪支标准。否则类似气瓶、弹簧、活塞等产品，国家允许生产、公开销售，日常用途广泛，如果仅仅因为个别人将之用于制作气枪便将之归入枪支配件，无疑是设置法律陷阱。”

目前，徐昕律师已与濮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取得联系，法院称已经决定二审开庭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