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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开讲 | 如何引领孩子写诗(上)

朵渔 是光诗歌 2020-01-18
11月25日晚,朵渔老师在CC TALK 上为我们开讲——如何引导孩子写诗。本次演讲,干货满满。做诗歌教育,是光是认真的。


诗人应该是野生的


各位志愿者朋友,大家晚上好。很高兴来这里跟大家做些交流。

 

这个题目我曾经在两个学校里给孩子们讲过,一个是中学,一个是小学。也就是说,我是把这个题目的听众设定为中小学生的。我希望能够给孩子们讲清楚什么是诗,什么是诗意。

 

这种最基本的问题事实上是最难讲的,孩子们连活着的诗人都没有见过,诗在他们心中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就是课本上教给他们的那种模式。他们对诗人的认识也充满了误解和神秘感。

 


我跟他们说我是一个诗人,OK,现在你们见到一个活着的诗人了,他们就笑,还不敢相信。是实话,我在他们这个年龄,在语文课上也学了不少诗,但从没见过一个活的诗人。诗人在这个社会,已经是稀有动物了,濒危动物了,但还不是受保护的动物,别说跟熊猫比,连峨眉山的猴子都不如呢。当然这都是玩笑话,诗人也不需要特殊保护,诗人都应该是野生的。

 


诗本身就不“科学”


诗人就是写诗的人,这个很好理解。那我现在想搞清一个问题,什么是诗?谁能回答这个概念:什么是诗?

 

我知道现在的语文课本里有这样的定义,“诗是用高度凝练的语言,形象表达作者丰富情感,集中反映社会生活并具有一定节奏和韵律的文学体裁”。类似于这样的定义,是不是准确?我作为一个写诗的人,我觉得是不完全准确的。

 


比如说,“高度凝练的语言”,不高度凝练可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高度凝练?“形象表达丰富情感”,不表达情感算不算诗?“集中反映社会生活”,我不反映社会生活,就反应我的个人感受,可不可以?“具有一定节奏和韵律”,具有一定节奏没太大问题,不具有一定韵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因此我们说,这样的定义,已经没有办法去规范现代诗歌。也就是说,现代诗歌已经溢出了一切对它的规范,它追求的是自由的创造

 

诗是无法准确定义的、永远有一部分处于未知状态的东西。你无法给诗下一个科学的定义因为它本身就不“科学”。

 


对诗的无知,正是诗的伟大


诗是恍兮惚兮的,它是存在的,也是被创造的;是从生命中生长出来的,也是无中生有的;是先验的,也是经验的;是已知的,也是未知的;它是说出的,也是说出之外的那个东西。总之,它是无法被完全把握的、一种充满精灵的创造之物。

 

讲个八卦,著名的传记作家詹姆斯·鲍斯韦尔曾经问十八世纪的英国文坛领袖塞缪尔·约翰逊:“那么,先生,诗到底是什么?”约翰逊回答道:“啊,先生,说诗不是什么要容易得多。我们都知道光是什么,但要真正说清楚光是什么,却很不容易。”


事实上,想说清楚“诗不是什么”也并不那么容易。我写诗二十余年,如果有人问我诗歌的定义是什么,我还是很难回答上来。我相信绝大部分诗人都很难回答上来,如果他把诗是什么全都搞清楚了,他就很难写好诗了——他会因此陷入某种偏狭的状态。比如说,诗就是口语诗,废话诗,意象诗等等,都是以偏概全的说法。

 

我们承认对诗的无知,这正是诗歌的伟大之处,也是我们的聪明之处。

 

就像苏格拉底,阿波罗神庙的神说苏格拉底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苏格拉底知道,其实是因为别人无知而不自知,而他,虽然也无知,却知道自己无知。从这点上说,他是最聪明的。苏格拉底总结,人总是无知的,真正的知识只属于神。诗,或关于诗的知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属于神的。



诗言志,歌永言


我们古人对诗歌的认识与“志”相关,如《今文尚书·尧典》:“诗言志,歌永言”,《说文》:“诗,志也”。志,本义为志向,心之所向。《说文》:“志,意也。从心,之声。”这近乎一种循环阐释。


闻一多在《歌与诗》里解释说:“‘志’从‘止’从‘心’,本意是停止在心上,停在心上亦可说是藏在心里。”因此,《毛诗序》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也就是说,诗本意是表达自己的心声与志向的东西,是发乎性情的东西。

 

是不是所有“言志”的东西都可称之为诗?古人将有韵的称为诗,无韵的称为文。事实上这个分法也是很粗疏的,比如说,像“箴”“铭”“诔”“赞”,甚至一些“祭文”也是有韵的,但不能称之为诗。

 

诗与韵


樱桃一笼子

半已赤,半已黄

一半与怀王

一半与周贽

——唐·史朝义


一半与周贽

一半与怀王





曾经有人拿《百家姓》问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这算不算诗?章先生说,《百家姓》既然有韵,当然是诗。但是我们知道,《百家姓》这个东西的确算不上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算什么诗?因此章先生也说,“诗只可论题材,不可论工拙。……像《百家姓》之流,以工拙论,原不成诗,以形式论,我们不能不承认它是诗。”

 

你看,我们古人有时候真的是不求甚解,说不清就不说了。按章先生的说法,所谓现代诗,就是分行的就是诗,不分行的就不是诗了。当然,章先生是不承认现代诗的,他认为白话诗是一种堕落。他顺便还开了一个白话诗的玩笑,说白话诗并不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其实我们古人早就有做白话诗了。

 

他举了一个典故,唐朝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称怀王,有一天一高兴,写了一首《咏樱桃》的诗:“樱桃一篮子,半已赤,半已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当时有人劝他,把最后两句上下对调一下,改成“一半与周贽,一半与怀王”,这样就可以与上面的“一半青一半黄”押韵了。怀王很不高兴,说:“周贽是我的臣,怎能在怀王之上呢?”章先生本是想讽刺白话诗,却一不小心讽刺了古诗中的形式主义。好像对调一下就是诗了,其实虽然押韵了,但仍然不是诗。

 


诗到底是什么?


不过,章先生有一句话说的其实是对的,“提倡白话诗人自以为从西洋传来”,事实上现代白话诗的确是从西洋传来的,是“横的移植”。作为整个文化现代转型的一部分,汉语新诗的现代转型,或其现代性的获得,其文体合法性的获得,其实是从西方来的。中国传统古典诗歌更多是作为其革命对象的原型而存在。

 

要想讲清楚诗的本质,就必须从西方的角度来梳理才可以。但我们今天没办法把那条线再拉进来讲了,那内容就太多了。我们就简单来讲一下。

 

我们讲了这么多,听上去都很抽象,很玄乎。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出来,很多对诗的定义,其实是从形式上来界定的,符合一定的形式的文学体裁,被称之为诗。这种界定方式比较方便,容易指认,但也容易使我们充满更多的困惑。

 

比如说,我们写诗的都很清楚,现在很多人写的符合这种界定的东西,其实很难被称之为诗。他或者用分行的形式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讲述一个道理,或者说几句似是而非的废话。

 

但我们知道,他所陈述的那个事实本身并不具有诗意,只是换一种方式将事实陈述出来;他用诗的形式讲的那个道理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道理,除了那点小道理之外,你很难说他还能为我们带来什么东西;当然,似是而非的废话依然是废话,无论用什么形式来讲述,它都是废话,不是诗。

 

那么,如果你问我,到底诗是什么?那我用一句更玄的话来回答:诗就是你说出的那个东西之外的东西。

 


诗在话外,诗是诗意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诗就是能够召唤出诗意的东西。我用这种方式来界定诗,事实上是在追求一种本质的诗,绝对的诗。美国作家亨利米勒有一句话,他说,“写作的过程中,一个人是在拼命地把未知的那部分自己掏出来。”

 

“未知的那部分自己”是什么?是已知的那部分之外的东西,事实上和我说的有点类似,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艺术在其本质之处其实是相通的。布朗肖也说过:“艺术属于世界的尽头,只能从再无艺术也无法产生艺术的地方开始。”意思是,本质上的诗和艺术,是从“世界的尽头”,从“未知”作为开端的。

 

我讲得有点玄了。刚才我说了,诗就是能够召唤出诗意的东西。OK,现在你肯定要追问我,那什么是诗意?事实上,对一个诗人来讲,真正重要的是“召唤”这个动作或仪式。我们今天不能讲那么多,只能围绕着“诗意”来讲。

 

你如果让我给诗意下个定义,我可能就会说,诗意就是诗所带来的东西。那这就是循环论证了,车轱辘话,没意义了。好了,下面我要结合几首小诗,来跟大家分享,到底什么是诗意,一首诗是如何召唤出诗意的。

 

我认为诗的边界,它有个上限也有个下限,上限是我们这些写诗的人苦苦追求一生的东西,也许是永远都追求不到的东西,但它肯定在,它是一个方向;我们今天在讲的其实是诗的下限,也就是说,什么样的作品、具有了怎样的元素,才能称之为诗。

 

那我就先从儿童诗开始讲起,儿童诗就像诗的童年,虽然简单,但却具有作为诗的最基本的品质。


(未完待续)



朵渔

  • 山东籍诗人、随笔作家, 七十年代中国诗歌代表性诗人。

  • 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屈原诗歌奖/海子诗歌奖/天问诗人/《诗刊》《诗刊选》《星星》等刊物的年度诗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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