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才老师讲座回顾:孩子写诗写什么?
孩子写诗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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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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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是光”的“诗人来了”大师课系列讲座第二期“树才老师专场”顺利举行。共有3100多名观众通过视频号直播的方式观看了树才老师关于“孩子写诗写什么?”的精彩分享,更是获得5.8万点赞。参与讲座的除了有“是光”的诗歌老师,孩子们,还有非常多关心是光、关注诗歌教育的朋友,在树才老师的指引和点拨下,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妙且难忘的诗歌之夜。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吧。
PART.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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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文字、情感、意义与感觉
孩子写诗,是在写什么?树才老师从这个问题出发回答道:“写诗,就是写字。”不仅是孩子——所有的人写诗,其实就是在写汉字,就是人们动用自己的语言,运用到了可以称之为诗的程度。这个语言是从我们的身体里、心灵里、梦境里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诗歌语言是与我们的无意识连通着的。
世界上的语言很多,各不相同。汉字语言是很有特点的。树才老师以自己为例:他大学本科学的是法语,但自己的母语是汉语,如果更准确地说,他的家乡在浙江奉化,从小就说带口音的奉化话,他真正的母语是奉化话,但中国的语言文字很特殊,奉化话与普通话虽说发音不同,但写出来却是同一种文字,就是汉字。汉字是一种非常形象的文字,像日和月在一起就组成了“明”。每一个汉字的结构里面都藏着很多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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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要依靠的,就是这些神奇的语言材料。但我们怎么把汉字变成诗,变成一种精神的产物呢?这就需要依靠诗人的心情、心气和心境。诗人写诗的时候,把自己的情绪都放进去了。而精神状态是千变万化的,它有无限量的丰富,它是流水,而不是水泥地面,或者水泥钢筋桥墩。
虽然说写诗就是写字,但决不是像平常那样“写字”:比如老师要求学生把一个字抄写10遍,训练他握笔的姿势,把笔顺写对,把字写得好看等等,这是技术性的,但“写诗就是写字”中的“写”,是要你异乎寻常地将自己的情感与这些语言的材料产生共鸣,用这些神奇的材料来表达你自己的“言语”。法国人把“语言”和“言语”分得很开,“语言”就像是开放的、公共的天空,但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领空,“言语”就是我们自己在语言天空里的“领空”,所以言语一定是个人性的。一个人写诗的时候,那些字一定会带有他的腔调、语气和节奏。
当你写成一首诗,在这首诗里,你的“言语”就赢得了自由。在写诗上,不怕胆子太大,就怕胆量太小。你可以完全自由地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写字”。使用汉字,没有固定组合,主谓宾都不是固定的。写诗讲究的,不是把一件事说明白,而是把人的情感最好地表达出来。这就是诗歌与小说、散文在使用汉字时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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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才老师提示,每一个汉字都拥有它的音、形、义。树才老师认为,一首诗最突出、最微妙的意义,是它的声音构成。一首诗就是一个声音的世界,你在这首诗里要让每一个字都发出它愿意发出的、恰到好处的声音。许多国家的古典诗歌甚至因此形成了一些特别的要求,中国的格律诗、日本的俳句,都是这样。现在新诗看上去更自由了,但也更需要诗人自己去把握这个声音的美感。在“形”这一方面,孩子们是有优势的,每个汉字里都藏着许多首诗,孩子们从小学习象形文字,对“形”的把握是很强的。
“意”就是意思、意义,传达信息是语言的基本功能,但诗歌并不仅仅满足于传达一点信息。例如“太阳落下去”,这说明到黄昏时分了;“太阳又升起来”,这说明一个晚上已经过去了。比如我有两句诗:“把你送回家/我就迷路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它们的联系是什么?诗句好像没说明白,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在诗歌中,诗人就是通过最简单的组合,表达出异乎寻常的意味。
如果一首诗只是告诉你一个信息,那是很一般的诗。因此写字、排列字词的时候,就要让这些字、词组成的句子意味深长。语言在哪里,诗就在哪里,但当语言成为诗的时候,它就前所未有地背叛了自己,超越了自己。诗是超出文字之上的东西。童心在这个过程中就能起很大作用,你用公共的语言,最后表现了你自己领空中的“言语”。
文字与意义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有很大的随意性。比如,我们为什么用白这个词去形容雪的颜色呢?如果我们从小就告诉一个孩子雪的颜色是黑的,那他的世界中黑白的词义就是相反的,但一点也不影响他感受雪的颜色。写诗的时候,就更是这样了。不见得别人怎么用,你就要怎么用。很多时候,诗人创作的时候,不是想好一个句子然后写下来,而是没想好一个句子,一段情绪就像鸟儿一样拍着翅膀飞过来,你在无意之间已经写了第一句诗。
诗歌是一种语言的奇迹,在表达情感、感觉方面,诗的味道是最悠长的。英国诗人依尼诺·法吉恩有一首诗叫《什么是诗》,里面有这样一句:“玫瑰不是诗,玫瑰的香气才是诗。”玫瑰只是一个概念,但玫瑰的香气却是人的身体直接感受到的。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伟大的诗人早就写过玫瑰,但不妨碍你去再写一次,因为你的感受是独一无二的。诗是一切情感的状态,一切感觉的现场,就像你的手指头被火烫了一下,你的感觉与另一个被烫的人的感觉不尽相同。诗是感觉的语言,不是知识概念的语言。诗不是水,是水的流动、水的闪光、水的荡漾。流动要靠风,闪光要靠月亮、太阳,要靠另一个东西,诗歌要写的就是感觉的、神秘的部分,而不只是传递准确的信息,例如,水的状态、水的成分,那不是诗。
PART.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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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与新诗:古今中外,人同此“心”
进而,树才老师认为:古今中外,诗的本质没有什么不同。形式的区别是非常外在的,中国古典诗歌,一开始是四言诗,后来是五言七律,再后来是词,词一开始只是现场唱的,但后来不断完善,也就逐渐登上了大雅之堂,能够与“诗”并列。诗歌其实与我们每个人都相关,特别是与每个孩子都相关。比如《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它的原版其实应该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你背错了背对了都没有关系,它不是一个要你去膜拜、死记硬背的东西,它最终是要被你的情感感知,你要建立起你对这首诗的自己的感知,对李白写这首诗时的场景产生一种共情。这首诗的文字很少,你的想象力能补充进去很多内容,然后达成一种感应。这才是读诗的能力。
树才老师接下来分享了一段自己对这首诗的法语翻译:
Devant le lit, le clair de lune
Du givre sur le sol?
Je lève la tête, la lune claire
Je baisse la tête, le pays natal
《静夜思》被翻译成法语后,它的声音结构完全变了,但在法文中仍然是一首挺好的诗。
树才老师再把它“翻译”回来,它就又变成了一首汉语的现代诗:
在床前,皎洁的月光,
莫非它是地上的白霜?
我抬起头,皎洁的月亮,
我低下头,遥远的故乡。
翻译回来后,语言结构还是很有形式感。这就是语言的神秘功能。一首好诗是译不坏的。中国古典诗歌是不是没办法翻译成其他语言?其实是可以翻译的。在人家的语言里,也有属于自己押韵的方式,有自己的诗歌节奏。最重要的是,诗人在诗中的那份心意需要被翻译出来。诗一定是跟活人在一起的,我们读一个过世的诗人的作品,他的生命已经转移到了这首诗里,所以一定要把诗里那个曾经活着的人的情感读出来。这个情感为何会这么表达?这么恰到好处?如此感人?这是诗艺的部分,诗歌的艺术。
古今中外,诗心是同一个,像源头,而诗体会随着语言的变化而变化,像流水。诗心就是把感受到的感觉语言直接呈现出来。水的生命活力是什么?是流动,是变化。诗也一样。甚至可以说,诗歌因为每一个诗人的语言个性不同而不同。诗歌的创造力,就体现在诗人妙用语言的独特性上。
PART.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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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点铁成金
因而,树才老师就此强调,孩子当然可以写诗。孩子们表达情绪,不需要懂太多汉字,而孩子们的情绪变化以及对世界的感受,其实是最丰富的。孩子的童心,也会给文字带来非凡的感染力。
树才老师回忆起他见到蓝蓝老师的双胞胎女儿时的画面。在一个很大的超市里,4岁的孩子一直要上电梯,三番五次地上上下下,他自己也就陪着孩子们上上下下。这就是孩子与我们不同的地方。我们觉得电梯就是用来上去的,但孩子不会,他们觉得这个很好玩,每一次上去下来都有点不一样。哪怕在最不起眼的事情上,他们也会有超乎常规的感受与趣味,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灵敏度远远超过成年人。
在语言文字的使用上,也是如此。爱与感情的运用,让文字变成了一种精神产品。这是心灵的力量,这就是一种升华。就好像风筝原来在地上,但风一来,它就飞起来了。我们写诗,就是要让文字自己展开翅膀飞起来,让一个个文字自己会掉眼泪。有这种神奇力量的心灵,就被叫做诗心,其实也可以叫做童心。童心常常是大人难以理解的,觉得孩子气,不靠谱,胡言乱语。但其实童心充满想象力,它使语言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非功利性的表达,远远超出了信息传递这一语言基本功能。
其实写诗的成人,都是有幸保存了一颗童心。树才老师分享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一次坐摆渡车,有个铁链没挂住掉下去了,发出了声响。有个邻居妈妈担心她坐在后面的孩子,就问什么掉下去了。孩子坐得好好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树才老师就接口说:“一个声音掉下去了。”全车人觉得很新鲜、很好玩。这不正是人们第一反应吗?大家都听到了,听到一个声音掉下去了,脑子里肯定会一闪而过“一个声音掉下去了”,但很多人不会管它,只是会用逻辑用常识去理解——不是声音掉下去了,应该是有东西掉下去后发出了声音,应该是有东西掉下去了。但诗人、有童心的人不会想这么多,他会抓住这个瞬间,“天真地”说出来。
接下来,树才老师分享起了教孩子们写诗的经验:就是跟孩子一起玩儿。孩子写诗,不用你教,他们玩儿游戏是很认真、很用心的。写诗就是认真、用心地玩语言玩汉字。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情感宝库、记忆宝库。文学让它们有了弹性、舞蹈、流淌、飞翔起来。所以,跟孩子们一起写诗,需要一个放松的状态。
孩子说出的句子,天然就充满形象、比喻、夸张、想象,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修辞手法。可惜大人们平时很少信任孩子,鼓励孩子,所以孩子们说出的很多“诗句”,他们玩儿时就自言自语着,说给风听了。
当然,孩子写诗也不是生而知之。有一些时候,点拨一下就足够了。关于“点拨”,教科书里的诗歌也就足够了,它们是一些好作品,老师们可以选择一首自己喜欢的诗——一定要是自己喜欢、有感受、打动自己的——来与孩子们分享,带孩子进入诗人的情感状态。孩子们进入那个世界后,语言技巧啊表达方式啊,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能够感受到,他们就会仿写,就知道写什么,但前提是一定要能进入。
树才老师强调,不要小瞧孩子们的创造力。有一次,树才老师去北京一所有名的小学,语文老师告诉他,他们会教孩子第一句怎么写,中间怎么转折。树才老师认为,这是对孩子的语言天分巨大的不信任,久而久之,孩子们的语言的毛孔就都闭住了。我们要做的,其实只是引导孩子调动自己身上的感觉,尊重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就好了。要把表达自己的权利还给孩子们。
PART.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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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环节
接下来,树才老师与三位“是光诗歌”一线诗歌教师进行互动,解答了三位老师的疑惑。
Q1
李金花老师:作为一名初中二年级的老师,我已经教孩子们诗歌课一年多了,他们虽然听课非常投入,但很少创作诗歌。不知道该怎样激发他们,让他们把诗歌写出来??
树才老师:我也接触过初中、高中的孩子,感受跟你很像,所以我更愿意跟小学甚至幼儿园的孩子接触。有一位高中的学生曾对我说,写诗有点幼稚。我想你的学生或许也有类似的想法。初二的学生挺成熟的了,也比较辛苦,听你讲会感到放松,让他写就会觉得有压力。一方面,我想,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让他写出来,诗歌不是考卷,他可做可不做;另一方面,可以想办法减轻这个压力,例如放宽时间,不必要求现场作诗,也不要求长短;而且要强调,不要去想,不要花时间费脑子去想,就写他们心中的感觉。总之,写诗是很放松、很游戏的,不必增添压力,也不要让他们觉得写诗有压力。
Q2
王云老师:无论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孩子们的作品都更像是作文,如果孩子来征求意见的话,应该怎样评价或者引导呢?
树才老师:首先肯定要强调,诗歌不同于散文、小说,诗不是要写多,而是写一点,集中写一点,但要刺得深,刺得准,好像刺到穴位里。你看小王子面对那么多玫瑰,但他只对一朵最有感觉。另一方面,散文的句子是叙述的、连续的,但诗歌是跳跃的、断裂的,不需要交待清楚前因后果。诗歌能够呈现一种断裂感,这正是诗人的特权。孩子们老是写成作文,说明他们的胆子还不够大,其实他们天性中、日常语言中是有这种跳跃感的,只是被作文训练束缚住了,可以多鼓励,让他们更加放松、放开。
Q3
杨丽菊老师:您在讲座中提到写诗,就是玩语言文字的游戏。我们现在授课是按照课程、教案授课。想问一下您认为,我们应该把语言文字的游戏穿插到现有课堂,还是单独开设一节课专门引导呢?
树才老师:我想,即便穿插到现有课堂,也是有可行性的。就像前面提到的,目前课本中所选的名诗已经足够了。只选择一首自己喜欢的诗,以最细致的方式和孩子们一起分享,把理解的空间更多地让孩子们自己去打开。比如,不要太多告诉孩子,你觉得、教材觉得这个形象什么意思,而是问孩子们怎么理解。我想,每个孩子的兴趣点和敏感点都是不同的,我们要用“启示”“鼓励”代替“告诉”“答案”。诗的理解是没有特别的标准答案的,对一个比喻、一个形象,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当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读懂一首诗时,他们就会运用到自己的写作练习中。
还没听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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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03日19:30,“诗人来了”第三期与你不见不散!
文案 | 浩天
编辑 | 小河 校对 | 肖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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