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十一
好故事，在惊池~
电视里两个黏腻的软体动物正在动作缓慢的耳鬓厮磨着，搭配感情充沛的旁白，镜头竭尽全力的想要拍出浪漫的美感，甚至专门给那交配场景一个大特写。
十一有些许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仰头喝了一口甜到发腻的巧克力奶，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撕裂阴霾冰冷的，不多会儿，一阵冷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杀手十一》，103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蜗牛，这种日以继夜负重前行的动物，却拥有着充满激情与浪漫情调的交配方式。它们的身体中都藏着一只装满‘爱情之箭’的小囊，当你看到两只蜗牛情意绵绵的拥抱在一起时，它们很可能正在发射出它那细细的‘骨质导弹’，将‘箭’射入对方体内，以完成互相交换精子的过程……”
关了电视，十一走到窗边，巨型斑驳的建筑群上悬挂着无数花花绿绿的霓虹灯，跟他一起俯瞰那熙熙攘攘步履匆忙的路人，照射着他们的脸庞亦真亦幻。
这里面藏着多少“蜗牛”？
房门“吱嘎”一声推开，昏黄色的灯光倾泻进来。
“出工，设备已经借出来了。”说着，靠在门口的那人一抬手，把一个手掌大小的黑盒子扔了过来。
“在下雨。”十一本能的接住，这小黑盒长得其貌不扬，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中，但等到遇到“异类”，就会发出极其刺耳的尖叫声，十一私底下给它想了个广告语——“人体激素是雌是雄识别率百分之百” ，可以说是他们开展工作必不可少的工具。
“早出工早收工，走吧。”那人转身离开，语气有些许无奈。
雨水冲刷着玻璃上积存的污垢，十一手中把玩着他们的“猎杀工具”，看着自己倒映在窗户上忽明忽暗的脸，写着一个大大的丧。
2
“我操，真他妈是雌雄同体！喂，你看，男的，女的！”实习生一脸兴奋地扒掉他们刚刚处理完的“蜗牛”的裤子，细细研究对方的身体构造，甚至还用手扒拉了一下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尸体的生殖器，引得十一和十八同是一脸嫌恶。
十一胡乱擦了一下满脸血污，看着这还长着青春痘的小少年的一脸猎奇神色，一瞬间感到些许悲哀，虽然这家伙混蛋，但至少还对生活充满好奇。
“带实习生你自己带不就得了，把我拉出来干吗？”十一非常痛恨下雨天，潮湿阴冷，尤其是这种无名小巷，像极了一条条臭水沟。
“说是探查到了三个啊，咋就一个呢……”十八抢过十一手上握着的小黑盒，那探测器的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年久失修，再让雨这么一淋，离报废不远了，十八有些许暴躁的用尽力气来回晃动。
“悠着点儿，弄坏了回去还设备的时候让你赔。”
满地污水，鲜红的鲜血甚至留不下一丝痕迹，便与那污泥狼狈为奸，沿着地砖缝钻进城市的下水道。
臭水沟，还真是蜗牛生存的好地方。
“你俩折腾吧，我回家洗澡睡觉了。”
说完，十一也不等十八和实习生的回应，果断地拉下防水冲锋衣的兜帽，低着头把半张脸藏在阴影下，重新走回阴冷的雨帘之中。
他们是所谓的“正常人”，政府挂牌认可的。
而刚刚被他们猎杀的是 “变异种”，政府要求得赶尽杀绝的。
其实“蜗牛”的生存状态并不是一直这么恶劣，曾经他们才是高级种族，当年一小部分人类在一夜之间，突然同时拥有了子宫和男性生殖器。
实现雌与雄同体，自攻自受不是梦！
这个重磅进化出现后，人们从最初的对异类的恐惧，发展成我们可以以此统治宇宙的盲目自信，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没错，人类变成了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不死小强。
我们终于拥有了超越年龄，阶级，空间，甚至跨越性别的至高无上的真爱了！人类达到前所未有的大狂欢。
然而很快事态发展开始不受控制，由于雌雄同体的人体构造，每个人都可以实现生育，生育时间大大缩短，生育负担又大大减小，于是人人都在“爱”，从而导致的最大灾患就是人口数量成倍数增长。
雌雄同体人又变成了人人喊杀的小强。
从推崇人类进化到猎杀进化人类，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清道夫”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3
十一从臭水沟一样的小巷出来，非常机智地选择拐进城郊的一个城中村。
因为下暴雨的关系，市区交通再次陷入瘫痪，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座大型停车场，进城的话今晚就准备睡车里吧。
于是十一选择开着自己那几近报废的破桑塔纳，绕着城市周边转悠找路回家。
从业四年，处理掉的“蜗牛”不下千个，身边的搭档也换到了第九个。公务员的饭吃起来索然无味，再加上十一始终孑然一身，真应了那句“半醒半醉日复日，无风无雨年复年”。
日子过得没劲透了。
雨刷“咯吱咯吱”地奋力擦拭挡风玻璃，却挡不住越下越大的雨的见缝插针。十一渐渐看不清路了，这么下去肯定要出事故。
“唉……”路的前方一个红色霓虹灯不断闪烁，看上去大概是加油站的标志。
十一站在加油站旁的一家快餐店门口舒舒服服地抽了根烟，但雨却依旧不见小，甚至愈演愈烈，下冒了烟。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他捻灭烟头，转身走进了快餐店。
“欢迎光临。”
不知是不是下雨的关系，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儿穿着服务员的工作服迎了出来，笑靥如花。
十一微微一愣，他已经多久没见过“正常人”女性了。
这几乎是个雄性的世界，“变异种”90%都以男性形象示人，比较安全。而“正常人”在那次变异进化后，女性出生率越来越低，最近数据显示，男性与女性的比例变成可怕的2000比1。
女人成了宝儿。
“你，你好。”十一竟然有些结巴。
4
十一点了杯咖啡。
他从来不喝咖啡。
之所以会点咖啡，是因为咖啡说着顺嘴。
“您好。”年轻女孩儿的视线首先落在了十一的后衣领，神情微微一愣，随即笑靥如花，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您的美式。”十一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了句：“谢，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放下咖啡后并没有离开，十一飞速抬了下眼，又立刻移开，“还，还有事？”
“您是住在这附近的吗？”女孩儿声音轻快好听，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砸在十一的耳膜上。
“嗯，就住，前面。”
放屁，他他妈住在城的另一头，开车来这边都得一个半小时。
“是吗？我都没见过你。”
“嗯，我不太，常出门……”十一觉得自己在冒汗。
“是这样啊，”女孩儿的尾音拉的很长，“哦对了！我今天做了奶酪馅饼，但是都没有客人来，吃不了扔了浪费，不然我拿来你尝尝！”
女孩儿拍了拍十一的后背，还不等十一拒绝，女孩儿就一路小跑回到了厨房，不多会儿端着满满一盘馅饼出来。
十一爱吃甜食，一下子就放轻松了不少。
他难得忘记了工作上的事儿，电话却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
他一边对坐在对面的女孩儿露出一脸歉意，一边接起电话，“怎么了？”
是十八。
“你到哪儿了？赶紧回来，找到了个小据点，让一锅端了。”
十一微微一顿，简单回复一句：“好。”
“有工作了？”女孩儿轻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一总觉得女孩儿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遗憾。
“嗯，对不起。”
“那你要再来哦，做甜点给你吃。”
5
“被杀了？”
破败的民居里聚集着十多个人，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它的声音微微颤抖，有些许阴柔的面庞此时煞白得毫无血色，感受到它的恐惧，坐在它身边的顶着一头毛寸的年轻人伸过手臂，将它紧紧揽入怀中。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已经暴露了？”毛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但却依旧掩盖不住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恐惧神情。
“无论是否暴露，我们现在都必须立刻撤离，他们有探测器，既然已经来到附近了，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儿。”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不管怎么说，它们终究都只是普通人，怎敌得过清道夫们的刀枪炮弹。
“快点快点！”说要撤离的中年人一边催促着，一边站起身拉着自己的妻子转身往外走，可就在它站起来的一瞬间，却突然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它的妻子疑惑地走上前去，只见那妻子表情微微一滞，随即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与此同时，那中年人笔直地向后到底，民居的窗户应声碎裂。
无数子弹向着它们飞射而来。
一瞬间，这个狭小的房间仿若远离地球引力的太空舱，一切都在漂浮飞舞，漫天散落着炸裂的玻璃碎碴和混凝土碎片，以及飞溅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玫瑰花，为这充满绝望和死亡的房间渲染上一层浪漫的保护色。
十一拿着望远镜看着，脑海中默默响起那句：“它们拥有着充满激情与浪漫情调的交配方式”。
三个人放下扫射的冲锋步枪，戒备着走进那所民居。
实习生握着“指挥官”战术刀，看到还喘气儿的便手起刀落，完美扮演补刀角色。
“哟，真难得啊，以女性样貌示人，勇气可嘉。”十八在墙角找到了一个把女性性征当做第一性征的“变异种”，语气里满是惊奇。
“切，什么男的女的，都是怪物。”实习生一脸不屑，顺手给一个面容阴柔好看，一只手紧紧牵着一个圆寸头“变异种”的“变异种”割了喉。
6
十一爱上了奶酪馅饼。
和美式咖啡。
那天之后，这座总是阴雨绵绵的城市再也没有下过雨，他便每天在结束任务，清理干净之后，开着自己的破桑塔纳，听着烂俗的流行音乐，横跨整座城，来到那家小小的快餐厅，点一杯美式咖啡，吃一份免费赠送的小甜点。
十一觉得生活好像没那么索然无味了，工作甚至都更有劲头，毕竟他们是在创造一个更美好，更纯粹的世界。
这天阳光难得穿透云层，洒在脸上，那般温柔。
“今天是牛角面包哦。”
就像女孩儿的笑。
“谢谢。”十一喝了一口咖啡，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便拿起那新鲜出炉的松软香甜的牛角面包大口吃了起来。
“对了，我这个月业绩排进前三了。”
女孩儿听了神色微微迷茫了一下，随即转换成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真的呀！那我再去做个蛋糕！”说完，再一次不等十一拒绝，又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厨房。
十一心中有些许愧疚，毕竟他已经白吃了很久女孩儿亲手制作的甜品。
不如哪天请她去吃个大餐，顺便看个电影？
十一心中有些许忐忑，又有点儿期待，紧张的甚至不敢再去想这个大胆的想法。
不多会儿，女孩儿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走了出来，“我放了各种梅子干，酸酸甜甜，你尝尝看爱吃吗？”
“好。”
女孩儿一笑，十一就想跟着笑。
他小口细品那刚刚出炉的蛋糕，想让这个过程慢一点，再慢一点，可吃着吃着，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忍了几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猛烈咳嗽起来，甚至因为咳嗽的太剧烈而引发了干呕。
“你还好吧？”女孩儿担忧地问道。
十一听了赶紧对着女孩儿摆摆手，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有咳嗽的欲望后，他才说道：“没事儿，是我自己呛到了。”说完再次吃了起来。
女孩儿托着脸颊，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7
“您好，有信件。”
第二天，十一感到身体不太舒服，这时候再去杀人，大概会从干呕变真呕，便请假没上班。打开门接过那信封，心中疑惑，这时代还有人写信？
那信封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十一觉得熟悉，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见过。
他拆开来看，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一行娟秀的文字。
“我和我死在那最后的雨天里的爱人，共同期待着您的爱意，清道夫先生。”
十一看着手中的信件，楞了一下，一下子他还真没看懂这句话的含义。突然一声熟悉地“滴滴”警报声传来，他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只见昨天出任务借出来忘记归还的荷尔蒙探测器此刻正在疯狂尖叫闪烁着，他狐疑地走上前去，只见屏幕上显示的追踪位置就在他的位置。
“妈的。”
8
“爱情啊，伤人伤己。”十一最后一次见到七，七是这么说的。那天后，七就离奇失踪，十一的搭档也被换成了十二。
十一这一刻突然想起这件早已被淡忘的小事，他终于明白了七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原来那些被他们猎杀的“蜗牛”，都是动了心的人。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股无法遏制的疼痛如同雷电一般沿着十一的血脉刺入骨血之中，原来“变异”这么痛，这痛感是什么，背叛？愤恨？最终却只化为无力的无奈。
他们这些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清道夫，和找到了心仪之人而产生变异的变异种，到底谁才是怪物？
探测器的警报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听在十一的耳朵里就像致幻的靡靡之音。
脑海之中，那些躺在血泊之中牵着彼此成双成对的“蜗牛”，一瞬间与电视上厮磨交配的蜗牛重合在了一起。
十一浑身上下开始了猛烈的抽搐，手中被他攥皱的信纸缓缓飘落，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猎手们行动的可真快，这是必然，他现在可是在清道夫的总部，不知道他们这样清理了多少同僚。
十一缓缓闭上眼睛，他万万没想到，他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雨夜里，例行公事夺走的一条生命，最终竟会复制在他自己的身上。
第二天，雨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十一却再也淋不到那让他无比厌恶的绵绵阴雨，而十八的搭档也换成了二十三。
后记
“你想杀了他？”
“我们杀不了他，他是清道夫啊。”
“那你想怎么办？”
女孩儿微微一沉吟，“那就，让他体验一下当猎物的感觉吧。”
雨帘下，远走的车辆尾灯氲成了一团光圈。
“你是怎么发现是他杀了咱们的人的？”
女孩儿摊开攥的有些发青的手掌，里面躺着一只耳钉，跟她耳朵上所佩戴的是一对。
“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然后，他就会变成跟我们一样的必须要被猎杀的怪物。”
说着，女孩儿笑靥如花，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
作者简介
柠檬炸弹，废宅丧懒主义的坚定拥簇者。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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