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死亡后的梦
好故事,在惊池~
「脑死亡后的梦」
文/鱼鹿
近些日子,许飞舟很容易疲惫,很容易做梦,一躺下总会想起那些10几年前的事……
《脑死亡后的梦》,307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永别”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那天,许飞舟像往常一样搭上10号线地铁,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窗外迅速闪过的漆黑隧道,夹杂着霓虹般灼眼的广告牌。
直到许飞舟的视线猛然穿过了这片汪洋大海,他突然看见了10几年前的自己,和10几年前的倪夏,那时他们都还是高中生。
困意袭来,恍恍惚惚,再回当年。
他看见了倪夏那张稚嫩而熟悉的面孔,她还穿着那件土里土气的卡其色外套,挽着朋友的手逛着操场。
那天,倪夏站在操场边,盯着一树的桂花,踮起了脚尖。阳光投落在她的脸颊,折射出好看的阴影。
倪夏将脸埋进桂花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往后一跳,撞到了从一旁路过的许飞舟。
2
倪夏有些呆愣地看了看他,然后回过神来跳开,揉着鼻子对着一旁的闺蜜嘟嚷着:“熏死我了,熏死我了。”
许飞舟睁大眼睛看着她,倪夏连忙摇头:“不是说你熏,是桂花,桂花……”
许飞舟觉得有些逗,而他的好兄弟直接一拳锤了过来:“喂,多少天没洗澡了!把人家妹子给熏着了吧。”
那是许飞舟第一次遇见倪夏。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一幕渐渐淹没在了回忆里,逐渐沦为遥远而模糊的片段,只是这一梦,竟将曾经的一切又拉了回来。
就好像这漫长的10几年,也不过是用了一个回头的瞬间。
3
如今,许飞舟和倪夏结婚4年多了,偶尔不经意地想起当年,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地铁到站,许飞舟猛然回过神。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经历过争吵和离别,而这份感情却在尘埃落定之后愈加平稳起来。
一米六不到的倪夏,虽然也要逼近30岁的大门,却因为一副童颜,总是被小店铺的老板当成附近的大学生。
每当她因为这些小细节美滋滋得瑟的时候,许飞舟都一边看着她笑,眼睛弯成弦月,一边故意摇头叹气:“这么大的人了,都不害臊。”
紧接着,倪夏撅嘴,许飞舟惨叫。
4
许飞舟去国外出差了1个多月,结婚后,这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以至于现在,许飞舟突然有些不适应。
当他重新搭上返程的飞机时,突然觉得内心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意。
他拖着行李走出来,只看见倪夏站在远处。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敞开双臂奔跑过来,而是静静地站在100米之外,安静地看着他。
随着他越走越近,许飞舟似乎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走近一看,竟然一只……柯基?
许飞舟的表情在一瞬间僵硬,他木讷地接过倪夏塞过来的毛绒生物,当小柯基伸出湿漉漉地舌头舔上他的胳膊时,许飞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你不是对这些猫猫狗狗过敏吗?”
倪夏低哼一声,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口罩,用一个很痞的姿势抛起来转了转,正准备戴上的时候,就猛地打起喷嚏来。
许飞舟摇摇头:“一秒破功啊。”
倪夏咬牙切齿地戴上口罩:“你应该心存感激,我养的不是二哈。”
她的话音刚落,许飞舟突然愣住。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遥远的光年外出发,穿透深邃而漫长的甬道,一瞬间注入回忆。
5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倪夏,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我们从前,有养过狗吗?”
倪夏抱回柯基,一脸懵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乖娃子,被狗吓傻了?”
许飞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倪夏,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戴着灰色的一次性口罩,抚摸着怀里的小柯基,眼睛露出微微笑意。
这一幕画面如同一幅久远前的定格照,不知为何,似曾相识。
倪夏拍了拍他:“发什么呆,回家啦。”
在回去的路上,许飞舟静静地坐在车窗边。睡意说来便来,许飞舟闭上眼睛,随即用力睁开,握住倪夏的手,嗓子有些微哑:“最近好容易犯困。”
倪夏的目光有些担忧:“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许飞舟摇摇头,语气有些迟钝,握着倪夏的手也用力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总是很容易觉得刚刚的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
倪夏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神秘兮兮:“我听说啊,人死后,成了鬼,会一直反复做自己生前做过的事,把曾经的记忆经历重复一遍又一遍。”
许飞舟一巴掌敲在她的脑门上:“说啥呢,就知道装神弄鬼!”
6
盼来一个周末,倪夏拽着许飞舟出去散步,她翻出柜子里尘封一年多的风筝,语气兴奋:“今天风大,我们去江边玩!”
许飞舟笑眯眯地点头:“全听老婆大人安排。”
郊区新建的江边风光带,还没什么游客,许飞舟牵着倪夏的手,沿着环江绿道散着步。
直到傍晚,远处夕阳如同泼开的红色颜料,绮丽绚烂,渡轮从对岸缓缓驶来,停在码头。
倪夏捡起一块小石子,走下台阶,靠着护栏,向着前方的芦苇丛丢了过去。
许飞舟抬了抬眉:“做啥呢?”
倪夏语气激动:“我刚刚看到一只虾。”
许飞舟猛然僵住,捂住脑袋,慢慢蹲了下来:“脑袋突然有些晕沉沉的,我好像又有点困了。”
倪夏走上前,扶起他,表情有些着急:“要不我们先回家休息?”
许飞舟扶着栏杆摆摆手,他转过头,盯着倪夏,拍了拍她的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许飞舟看着江畔的芦苇,他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自己曾经梦到过这一幕。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对话。
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倪夏就这样冷不丁地对他说了一句:“我刚刚看到了一只虾。”
7
圣诞节前后,小区物业在绿化带上拉起了一圈圈的白色小灯泡,一串串地挂在高处。
倪夏见了,猛地窜到前面,朝着许飞舟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快点,给我拍个照。”
许飞舟再次发挥了直男审美,伴随着咔嚓一声,闪光灯划过漆黑的夜晚。
倪夏迫不及待得接过他的手机,表情瞬间崩塌,对着许飞舟竖起了大拇指:“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你这照片居然给我拍出了40岁的感觉,快点删了它!”
许飞舟抢过手机:“都是回忆呢,不删不删。”
几个月后,当倪夏无意间拿起许飞舟的手机时,陡然发现他的手机封面居然用的是它那张在万圣节拍残了的照片时,瞬间哀嚎起来:“你审美是不是有问题,偏偏用这张做封面,还不给我美颜一下,是不是故意的?”
许飞舟拿起手机,放进口袋,语气突然柔和起来:“这张封面是我昨天才换的。昨天你加班,我一个人有些无聊,翻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好像在那瞬间看到了10几年后的你,我突然有些感动,又很想哭。”
看着倪夏有些担忧地面孔,许飞舟的眼角又有些湿润,忽然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望向倪夏的眼睛:“我突然就觉得啊,即使对着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你,我依然是如此爱你。”
8
那天早晨,许飞舟像往常一样,开着车送倪夏到公司楼下。
阳光投落在柏油马路上,他目送着倪夏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丝不舍。
手机突然亮起,他看着倪夏发来的那张俏皮表情包,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可睡意再一次袭来,他将车停靠在路边,胳膊扶在方向盘上,闭起了眼睛。
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陷在一个无止境的轮回里,不断反复经历着一切。
他突然有些不敢入睡,一股莫名的惶恐不安涌上心头,就好像这一梦之后,便是永远的别离。
9
省人民医院的小会议室内,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主治大夫将一沓文件递给了对面的女人,这是一份主动放弃治疗的保证书。
倪夏的瞳孔有些呆滞,她接过笔,有些麻木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10年前,他们刚刚过完5周年结婚纪念日,许飞舟便遭遇了车祸。
几十个小时的抢救之后,他活了下来,却处于植物人状态。
无数个夜晚,倪夏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面对亲朋友好的劝谏,她依然固执地选择坚持。
电视上那么多案例,说不定哪一天,奇迹也会发生在许飞舟的身上,说不定某天她回到医院,他就会懒懒地睁开眼睛。
可是奇迹从来不会眷顾每个人。
10
一年前,医生便来找她谈话:“病人的脑部组织已经开始出现萎缩迹象,这个,在医学上,其实已经可以诊断为死亡了。”
倪夏整个人呆滞了许久,连接一个月都有些意识恍惚。
她偶尔会将耳朵贴在许飞舟的胸膛,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看啊,他还活着。
一次次地失控,一次次地被拖出病房,悲伤如同暗夜里流淌的银河,倾泻而下,却终究淹没在寂静的宇宙之中。
而这10年的光阴,终于将她最后的希望一点点地磨损耗尽。
“我选择放弃治疗。”倪夏望着病房里的许飞舟轻声道。
11
拔管的那天,她蹲在病床边,看着许飞舟的红润的脸庞一点点变青变紫,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她吻上他的脸,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因为自己的私心,现在才放你解脱。
直到机器发出滴的一声长鸣,曲折的波浪变成一条笔直的横线,倪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动不动的许飞舟,他就躺在那里,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听得到她的话语,她不知道他躺在那里的时候,是承受着无法倾诉的痛苦折磨,还是在做着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12
倪夏还没有下班,许飞舟就早早地来到了她的公司门前等待。
许飞舟突然觉得,已经有无数个轮回,每一次他都像现在一样低头看着手机,期待着倪夏的回复。
而当他想抬起手,打些什么内容发过去,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这次的困意来得太过猛烈,如同一针麻醉,让许飞舟浑身失去了力气。
他恍惚听见列车低沉呼啸而过的声音,听见身侧人头窜动的声音,他用力瞥眼望一眼车外,依旧看不见倪夏的面孔。
纷纭陆离的色彩涌入模糊不清的眼眶,像是汪洋溢满了翻涌的海,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时间的流动。
伴随着医院仪器悠长的鸣声,本应喧嚣澎湃的世界安静了起来,唯独余下一阵阵低低的哭泣声。
那是他的倪夏,她怎么哭了?
【作者简介】
鱼鹿,间接性发呆综合症,闲来无事,写文自娱。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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