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登】抗疫停学，怎么怼社工？
写在前面：斯京网友一脑袋糨子来稿，“如何怼社工”系列。注，对现在特殊时期不来上学的孩子各个学校态度不同，政策也因区而异（如Danderyd区，在新冠早期就说明，如果家长因为担心孩子将孩子留在家，不算旷课）。小主运动假前一周（v8）就开始在家，一直到这周（v18)才去学校，老师问候数次叮嘱要记得每周在学校app上请假，并提供作业，校长问候确认家长和老师保持联系，并无要求强制回学校上课。所以本文只代表作者个例，不代表斯京全部学校以及本公众号观点。
如有打赏，将转给原作者一脑袋糨子。
以下原文:
一脑袋糨子
瑞典，或者说斯德哥尔摩的新冠疫情是个什么样，我就不想多说了，资料有的是。
好些朋友都跟我一样怕被传染/怕病怕死，不想让娃上学校把病毒带回家，但是孩子久不上学，校长就要十二道金牌催命了。咱可以不理会孩子的学习成绩——只要保住命，还怕以后没时间读书？毛主席教导我们，要保住有生力量，不要争一城一池的得失。咱也可以不理会学校要开除孩子——就算真开除，反正义务教育阶段，教育系统得负责给娃找个新学校，新学校兴许比这不通人情的老学校还好呢。但是，校长挥起“报告社工”的大棒，咱好些人心里就二乎了，社工是可以依法剥夺家长监护权的“国家暴力机构”，惹不起！
你们不敢惹啊，我替你们试啦，要不要围观一下？
我娃自从3月2日运动周之后就被我按在家里了。3月1日是一个印象深刻的周日，我刷网刷到晚上十点多，盼望瑞典要求从远方，特别是意大利，归来的人们自觉隔离两周——没指望瑞典能强制执行，但是建议都没有！瑞典要是不沦陷，病毒它一定是塑料的！！第二天，我就给我娃请了假。
第一周是病假。但是学校规定，病假至多请10天，再请更多就要医生证明了。我不想等到最后一天再跟学校摊牌，万一被拒我都没时间另想办法。再说了，也许校长懂得情况特殊，跟他说实话也没关系呢？
所以，第二个周一我就跟校长说了实话，长篇大套地谈了我对瑞典抗疫局势的看法，电子邮件一式三份，校长、副校长、娃的班主任周知。校长回复得也很干脆：因为担忧所以就不让娃上学，这样不行。不准假。
得，那我继续请病假。请病假还是许的，所以我抱有幻想：因为担忧就请假，校长要是准了，也确实是不合规矩，要是将来对景发作，可能校长也不好交代。那么，回过头准病假，也算心照不宣，不难为校长吧。
岁月煎熬。我对瑞典时局的气啊，可是越来越大了。当初中国春运、春节聚会造成的病毒传播瑞典媒体有报道分析，他们不是不懂啊，但是到了自己头上，运动假返程人员不隔离、音乐节不取消，这是张开双臂拥抱病毒，早死早超生的节奏，哪有要减缓病毒传播的意思。
对了，他们认为没症状的人不传染，因为没有证据表明没症状的人传染。哈，非要自己见血拿证据出来。到了4月3日，瑞典官宣终于承认没症状的人也可以传播病毒了，这是后话。
咱中国来的人一早就相信没症状的人传染——晋江毒王划拳喝酒那天，保证觉得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但是咱人微言轻，一腔激愤无处诉说，仅护自身尚且未必能保。
3月26日，病假已经实在编不下去，低调装死也不好使了，副校长弃邮件通电话，问我孩子久不上学，功课跟不上怎么办。我眼都不眨告诉她我娃可以留级。相信校长内心是崩溃的，她告诉我，娃不可以留级！校长警告我，娃不上学是违法行为，在瑞典就要服瑞典法律管，孩子再不来学校要联系社工。如果孩子下周一还不到，她还要再次给我打电话。
幻想破灭。原指望学校心照不宣地接受病假，现在发现校方是瑞典政策法规复读机。我赶紧在各个群里集思广益，发现stockholm kommun网站链接里有一段Friska barn kan gå till förskolan och grundskolan, sjuka barn stannar hemma......Vårdnadshavare som känner oro och vill att deras barn ska vara hemma med anledning av coronaviruset behöver ansöka om ledighet som vanligt, enligt de rutiner som finns på skolan.（https://start.stockholm/aktuellt/forskolor-och-skolor/）
新闻网站里写得更明白：Vårdnadshavare som vill att deras barn ska vara hemma med anledning av coronaviruset ska söka ledighet som vanligt, enligt de rutiner som finns på skolan. Stockholms stad kommer i dagsläget inte att registrera den frånvaron som olovlig.（https://www.stockholmdirekt.se/nyheter/nya-direktiv-i-skolorna-kring-coronaviruset/reptcb!CZnU0Mnw5NHLqqpPwjAIQ/）
图注：这里说健康的孩子可以上学（kan），不是必须上学哦
不等校长再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复他们：我娃还病着（假的），但是鉴于时疫流行，见医生困难，拿不到医生证明。如果请病假不行，那么因为担忧不让孩子上学（真的）现在也不违法了。您看？
周一（3月29日），校长邮件回复，你娃要是还病着就不用来了。你要联系班主任取学习材料。
赦旨！从此无忧矣！去学校取回孩子的学习材料，继续宅起。
真能无忧么？网查，如果孩子不上学，学校能怎么办？学校会报告社工。如果孩子持久不上学，见不见社工？
有朋友疑惑，怼社工，最坏情况可能要被剥夺抚养权，难道是可以接受的吗？
从前有个经典故事：俩女人都说同一个孩子是自己的，找官断案。官说，那把孩子一劈两半，你们一人一半吧。其中一个女的说，别别别，孩子给她好了，我不要了。官说，得，这个是亲妈。
讲真，怼社工受挫，还可以不屈不挠越挫越勇提高自己研究怎么打官司，但是怼病毒，全凭天命，而且全人类都在抓瞎，一旦受挫，没有回头路。母之爱子，把孩子健康放首位，丧失抚养权的风险可以冒。但我觉得这个风险不大，且不说以前有些经验，这次还不是孤军奋战（一大票担心娃上学传染病毒的人群策群力收集信息呢），社工自己阵脚都不稳。哪边划算？我还是准备怼社工吧。
复活节假后第一天（4月14日），校长本人来电话，让我娃第二天上学去，健康孩子不上学，家长违法，学校必须要报告社工。我说好的我理解。校长又说孩子长期不来学校就要把她开除，我说这个问题可以以后去上学的时候再讨论。孩子明天上学么？不。谈判破裂，见社工已成定局。
扔靴子。马三立的相声扔靴子。第二只靴子什么时候砸下来？4月21日，社工来电话了。
社工：我接到了来自学校的orosanmälan,说你家娃好久都没上学了。
我：是的，我知道。
社工：你能到我们办公室来见一面吗？
我：不能。疫情期间我们要尽量避免使用公共交通。
社工：什么？
我：因为现在外面有很多病毒，所以我们能不坐公交车和地铁就不坐。如果您想见面，您可以来找我，咱们户外见。要不，网络视频也可以，要不电子邮件联系也行。
社工：那咱们还是电话里说吧。我看到，以前你被社工调查过，（前情提要，我上次见社工的故事， 【来稿选登】被告打娃，怎么怼社工？）
我：是的，这事跟眼前这次有关系？
社工：你觉得孩子长时间不上学，会对她们产生什么影响？
我：有点想念小朋友，其它一切都好。您要不要直接跟她们谈？
社工：不了，我还是先跟你谈吧。
我：涉及疫情，我瑞典语不够好，在电话里沟通困难，咱可以电邮联系吗？
社工：好。
（以下互留电邮地址，略）
再后来，竟然是下面没有了。昨天（4月24日）收到社工书面通知：社工不启动调查。就是说爱咋咋地社工不管。
耶！
校长不理我，我也不理他，继续凑合过吧。
各位看官该说了，如果我有样学样，真的被告了社工，不能指望我也有一样的运气吧。
所以我把我其实没用上的备考资料整理如下：
1 跟社工沟通，首选电邮文字方式。一切来往可追溯证据。要求电邮沟通，可以以瑞典语/英语不好为由，就算我实际语言好，这时候也不好。
2 如果一定要谈话，我要申请录音。如果不录音，社工记笔记，我也记笔记，谈十分钟，然后二十分钟彼此确认笔记无误。申请拍照社工的笔记。如果被拒绝，记录社工的理由。
3 就算语言没问题，我也申请翻译。虽然翻译有保密义务，但是多一个人知情总是好的。记录翻译的名字。
4 社工有义务替我保密。但是我要跟社工申请：我的记录资料我要在网上公开，开放评论，群策群力。我不在乎个人隐私，我希望跟朋友讨论一下我的私事。如果不被允许，记录社工的理由。
5 确定这次的调查是一次独立的调查，与以前的调查无关。先把社工翻旧帐的可能性堵死。如果社工说不能，让社工先找他同事交涉上次的结论怎么做的——所以，一般来说，这一点是可以敲下来的。
在这次与社工的短暂沟通中，这一点表现得很明显：有打孩子前科的人，社工直接怀疑孩子长期在家，家暴无人知晓。所以社工提到以前对我的调查，然后问现在在孩子不上学的情况下对孩子的影响。我痛快回复：您可以跟我娃直接通话。这样打消社工的疑虑。
但是为了防止后面问题绕回来，如果社工要继续调查我，我要先把前缘了断。
6 与社工的约谈，时间地点要由双方协商，不要放弃自己的发言权。
这次大家不让孩子上学，是因为疫情，不上学会引入社工，是因为skolplikten——这是个什么，想来这些日子，关心的人已经都了解了。我推演与社工的谈话如下：
社工：你知道不知道skolplikten规定家长不让孩子上学，妨碍孩子的受教育权，是违法行为？
我：我知道。我想问的是，skolplikten是哪一年修订颁布实施的？这些年以来遭遇过这么严重的疫情吗？法律修订时考虑过疫情问题吗？
如果所有法律都需要遵守，那么arbetsmiljölagen 现在也是有效的，降低医护和老人院工作人员防护标准致人感染病毒死亡，应该由谁来承担什么责任？
首相说什么来着：det är inte rätt tid att peka finger åt varandra。请先参照疫情修订法律。据我所知，法律也规定监护人有责任保护孩子的健康成长（Föräldrabalken, Brottsbalken, Barnkonventionen och SOU 2005:43）
社工：孩子在学校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你的担忧是没有理由的。
我：请简述学校的措施。
社工：洗手、错峰吃饭、保持距离blabla
我：你认为老人院的工作人员没有执行同样的建议吗？他们没有得到过比孩子更好的卫生护理训练？那么为什么老人院的感染还是发生了？如果老人院的工作人员没有做到你所说的措施，你凭什么相信幼儿园和小学的孩子能够做得比经过卫生护理专业训练的成年人更好？如果老人院的工作人员做得无可挑剔，那么是否能够说明现行措施不足以制止病毒感染？
社工：但是孩子不一样，据现有研究孩子染病和传播都很少。
我：这是一个人类才遭遇了几个月的新病毒，现有的研究并不充分。而且世界的研究成果没有被充分共享，比如在中国，无症状者可以传播病毒是2月大家就有共识的，但是瑞典官方直到4月3日才承认。再有，现有数据建立在别国在疫情期间关闭学校的基础上，不足以说明病毒不容易传染给孩子。即便如此，世界上也有多例儿童和青少年感染病毒致死了。
社工：这些事没有发生在瑞典。
我：但是病毒是同一款病毒。你认为瑞典人在生物学意义上跟其它国家的人有什么区别吗？（种族歧视？）即便有，我和我娃从血缘上说是华裔，请考虑我们的特殊情况。
社工：所以你担心孩子感染病毒所以不让孩子上学。但是你看大多数孩子都在坚持上学，并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也许孩子重症死亡确实是少数，但是在一个民主社会，少数个体也有权利被看见和被尊重，不然，瑞典与专制政权的区别在哪？如果少数就可以被忽略被牺牲，请指出，伤亡数字达到多少才能被看见？如果少数就可以被忽略被牺牲，那么同性恋群体是否要应该重新隐藏自己？
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为什么瑞典也号召减少人员聚集，并关闭了高中和大学呢？小学和幼儿园的人员聚集比高中和大学轻吗？为什么要例外？
社工：因为很多医护和社会重要职能部门从业人员需要有人看孩子，所以幼儿园和小学坚持开放。
我：所以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孩子。奇怪啊，学校一贯主张万事要för barnens bästa，现在这是för föräldrarnas bästa? För samhällets bästa? För pengarnas bästa? För politikernas bästa? För reglernas bästa?总之，坚持学校开放并不是为了för barnens bästa，对吗？
我对医护和社会重要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的需求表示充分理解和尊重，但是我并不在这些行业工作，我自愿无偿在家带娃，社会是否应该感谢我为降低学校的人口密度而作出的贡献，而不是拿从未考虑过目前情况的法律来逼迫我必须送孩子上学？
越是多数孩子都去上学，我才觉我娃不能上学，如果只有我娃一个人上学，这学也还上得。现阶段不上学是为了避免在学校人群聚集感染病毒，不是不同意孩子受教育。孩子老师给留的家庭作业我们都配合完成了。如果学校开展远程视频教育，我娃会参加。
社工：这个疫情看样子可能持续一两年，你打算让孩子好几年都不上学吗？
我：我没有这样的打算。等到医疗资源充足的时候，我们恢复正常生活。邓布利多对哈利说，一个人是自己走上战场的还是被拖上战场的，结果大不一样。即便早晚必须感染病毒，选择什么时候感染病毒仍然是有意义的。
社工：但是现在瑞典医疗资源充足。
我：那么请解释为什么死亡人数攀升的同时ICU人数维持稳定，没有同比增长。一种可能是icu极限运载，很多死人没进入icu就直接死亡，另一种情况是icu一头进人一头出，收进的人与死亡的人持平（据瑞典官宣ICU里80%的病人救得回这个说法，这个可能不成立）。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孕妇感染病毒致死，死前俩小时救护车才赶到是怎么回事？重症要病到什么程度才有必要接受治疗？瑞典官方说，医疗资源对于有需要的人是足够的。这个“需要”，现行标准定义是什么？谁来定义？被致死病例证明不合适后有否修改？是否应该扩大“需要医疗护理的人群”这个概念对应的范围？不能扩大护理监测范围是否是因为资源短缺？我凭什么相信如果我遭遇重症，不会落到与那个孕妇相同的境遇？
图注，第一例感染了新冠的孕妇死亡
另外，瑞典官宣承认，每天的死亡人数汇总播报会有延迟。我们观察到，节假日和周末这种现象变得特别明显。我是否可以解释为，瑞典医疗系统缺乏足够的劳动力及时数清死了多少人？
我承认的医疗资源充足稳定包括：ICU病人数降至峰值一半以下，每日死亡人数能得到及时更新，医护人员不再需要加班，随时拨打1177排队在5个以内，如果有需要，我能得到完善的医疗救治。那时候如果感染病毒仍然要死，是命数，如果在医疗系统不能保证救我的时间里感染病毒，对自己对社会都是不负责的。国王号召我们每个人负起自己的责任，请给我我自己负责的可能，谢谢。
以上是我的推演，欢迎大家补充讨论。
前文25/4写成，到发稿时，我们又知道了孩子感染新冠病毒还能引发类似川崎病的症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