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指南|巴拿威梯田：新年快乐，灭霸先生
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把它献给新年
《复仇者联盟》剧照
灭霸归隐
一、
《复仇者联盟》里面有个最大的反派叫灭霸，他戴着由“无限宝石”组成的手套打了个响指以后，愉快地归隐田园去了。
没几年，被愤怒的超级英雄们找了出来，砸了个稀巴烂。
他老人家归隐的地方据说是某星球，但是电影的取景地是菲律宾吕宋岛北部的banaue。
首先是本尊降临
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梯田群，总长度将近14000英里，1995年被选为世界文化遗产，被很多人称为“第八大奇迹”。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梯田已经使用了2000年之久。
梯田的一大特色是石头垒起来的田埂
落差最大可达4米——图中这个大概2米
石头看不出年龄，无论是2000年前的还是2年前的
都一样
21世纪10年代的最后几天，我在这里过了几天灭霸式的归隐生活——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网络，房间连充电的插头没有。与世隔绝，清心寡欲。
二、
关于灭霸，《复联》系列一直没有交代清楚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到底错在哪儿了。
我们先回顾一下这位茄子脸的大叔干了什么。
整个宇宙中充满了过量的“人口”，以及过量人口带来的饥饿、贫穷、冲突、战争、仇恨，一塌糊涂。为了让全宇宙能够继续苟下去，也为了让宇宙中的生物们能够继续苟下去，灭霸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收集代表了宇宙最初和最后力量的无限宝石，利用无限宝石的能量，戏剧性地通过打响指的操作方式，令宇宙中的总人口减少了一半。
也可以认为，他一个响指杀掉了宇宙中的一半生物。
村里的小屋
整个banaue看不到复仇者元素
村民对这种大IP毫不在意
与其他反派相比，灭霸的杀戮不带好恶，不加选择，依靠“随机”。无论好人坏人富人穷人聪明人笨人（这里的“人”代指一切宇宙生物）公平地迎来二分之一可能性的死亡。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处叫batad，整个地区比较大梯田群
1月的时候才开始种水稻
现在梯田里都蓄满了水
三、
灭霸杀人的动机是高尚的——为了宇宙和平。
或者说，比宇宙和平更为重要，是为了宇宙的“存在”。
我到的时候细雨蒙蒙，加上阳光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彩虹
别小看了背景：那是上百米高的梯田
如果说宇宙中所有的问题，根源都在于“人”，那么消灭掉一半的“人”，从而拯救宇宙以及所有的生物，为什么不可以？
灭霸错在哪里？
因为死去的人里面有你的亲人朋友爱人，或者你自己吗？——可是灭霸的亲人朋友爱人也在其中。
如此看来，灭霸似乎是高尚的，无私的，他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局限，完成了对整个宇宙的救赎，甚至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我隐居的那几天天色都不太好
雾气很重，天空灰暗
如果是晴朗的日子，梯田想必会倒映蓝色的天空
他没有利用宝石的力量称霸宇宙，没有利用宝石的力量操纵历史，没有利用宝石的力量虚构现实，他做的仅仅是……拯救了浩瀚无垠的太空。
灭霸究竟错在哪里？
四、
在灭霸的模型中，宇宙岌岌可危，如果不打那一个响指，随时可能玩完。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着眼大局，放眼未来，脱离了低级趣味。
这是灭霸所作所为的前提。
这个前提成立吗？
另一处名为bangaan village的梯田和村庄
它已经开始种植了，可见绿色
我特别喜欢中间的小村
紧凑，如孤岛
宇宙岌岌可危，必须靠消灭一半人口才能拯救的依据是什么？是全宇宙的共识还是灭霸的个人妄想？是无可挑剔的周密计算，还是只是随随便便地主观判断？
村子在最下方
高处的道路旁有简易索道运送货物
有一个常见的逻辑谬误，被称为“伪两难谬误”。意思是看似只能二者取其一，但其实根本不是如此。
最常见的社会学例子是：想要发展工业，就必须污染环境。
于是，工业和环境，成为了二选一的两难。甚至更进一步，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成为了二选一的两难。
事实真是如此吗？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烧煤才能发电的时代早就过去，为什么还执着于经济和环境的二选一呢？
同样的，宇宙是否要靠杀人才能拯救，这也只是灭霸的个人主张。他强迫全宇宙进入了伪两难谬误，逼迫全宇宙在全体灭亡和死一半中做选择。
这是灭霸的第一个错误。
另外，几乎所有的两难选择都是“伪两难”，警惕那些让你不得不二选一的人或其他类型的存在。
五、
灭霸的“正确性”除了建立在“伪两难”之上，还建立在了“随机”上。
随机似乎意味着公平，也似乎意味着公正，而公平公正通常意味着正确。
但这个“随机”，是他人的随机。而不是灭霸自己的随机。
显而易见的可以看到，灭霸本人就不在随机序列中：他自己不会死。
另外一处梯田群
此处没有蓄水，已经准备耕种了
当然，肯定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灭霸，打响指的时候也把自己也包含进去——我相信灭霸是愿意把自己加入牺牲序列的，毕竟他被杀的时候几乎是很平静的。
那么这其中真的存在绝对的随机吗？
灭霸不在乎自己，就没有别的在乎的对象了吗？在他打响指的时候，脑中不会存在着这个人不能死那个人该死的电光石火般的闪念吗？
社会学中有一个概念叫“无知之幕”。
解释这个概念之前，我们先说一下分蛋糕。
如果你负责分蛋糕，你在切的时候会怎么做？
给自己切块大的？给自己暗恋的小哥哥小姐姐分块水果多的？自己讨厌奶油所以避免给自己分配过多的奶油？
只要你还有一个有意识的个体，那你就一定有“私心”。这种私心来自于个人意志。你可能没有喜欢的，但是会有讨厌的。可能没有讨厌的，但会有不太需要的。当你成为分配的主体，拥有分配的权利时，细小的个人感受会放大，从而使结果脱离“随机”，而附加了个人判断。
落差在3-4米
所谓“无知之幕”，就是做抉择的时候将决策者置身于不知后果的幕布之下，为了避免最糟的情况，决策者就必须尽可能的公平。
个人意志是无法产生“无知之幕”的，必须依靠某种制度。
回到蛋糕的例子，如果切的人和分的人不是同一个，切的人会怎么切？
他会想尽办法切的公平一点，以避免自己或者自己在乎的人拿到最糟糕的部分。而分的人呢？切都切公平了，他好像也无法再挑选了。
当然，这个例子只是很简单的例子，无法对照更复杂的问题。
我们可以从中体会，“无知之幕”的一个重点就在于权力的分散。
灭霸收集宝石，灭霸打响指，灭霸消灭了一半人口。
这其中，充满了灭霸的个人意识。
这是随机吗？完全不是。
徒步的话，短的有1个半小时的线路
长的有7个小时
在宇宙中被消灭的一半人口中，在宇宙中留下的一半人口中，包含了无数灭霸的个人感受。那些他认为该消失的，他认为该留下的，甚至还有……他不在乎的。
六、
第三个问题是关于价值尺度的。
如果我们假设两难问题确实存在，也假设确实随机，那么灭霸的正确性就建立了价值选择上了——死一半，救整个宇宙。
这是一个非常眼熟的命题，自十七世纪以来就一直被广泛讨论，直到今天也有很多拥护者。那就是：功利主义。
牺牲少部分，拯救大部分。
宇宙中的人口减少一半，剩下的一半活了，宇宙也活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功利主义命题。
日出
于是我们就必须回到最传统的电车问题上来。
一辆刹车坏掉的电车，驶向一个车站，那里有100个人在等车，一旦电车撞过去，他们都会死。铁道的另一边，有5个工人在工作。只要扳动控制闸，结局就是死5个代替死100个。
扳还是不扳？
功利主义能轻易将人带入陷阱，在进行价值尺度衡量的时候，“小”被牺牲，“大”被保留。
然而功利主义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定义大和小？
如果那5个工人当中，有一个正在自学物理，即将发现多元宇宙的通道，进而拯救宇宙呢？
夜晚
手持曝光，有点抖
谁能判断100个人的价值和5个人的价值？
谁能判断一首诗的价值和一个公式的价值？
如果价值尺度本身就是模糊的，功利主义的衡量基础也不复存在。
同样的，功利主义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功利的边界在哪里？
如果拯救杀5个人拯救100个人可以，那么杀1个人拯救5个人可不可以？
把一个人杀掉把他的器官分给5个人，是不是功利最大化？
夺取平庸之人的心脏，拯救科学家，可不可以？
如果是，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
除了价值最高的那一个，其他人都随时等着牺牲。
你我的人生将变得毫无意义，总有一天会进入“无用”的领域中而被强制奉献。
村庄里招风耳的狗
生命之所以是生命，就在于生命拥有“思维”，有思维的个体无法被衡量出数字化的价值。因为你我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电车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很多问题都没有。
如果真的处于那样的情况之下，只能是下意识的选择——无论扳或没有扳动控制闸，都无法宣告自己做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七、
灭霸的范式中，还存在一个致命的矛盾。
如果杀掉一半人都无所谓，那为什么还要拯救另一半？
如果两个一半死哪边都无所谓，那全部灭亡有什么关系？
真正在乎生命的人，永远不会用不在乎生命的方式来拯救生命。
因为二者的逻辑是相悖的。
“出租车”——前往不同梯田的交通工具
当我们着眼于过于宏大的命题时，会被一种扭曲的叙事方式所支配。这种叙事方式看起来崇高，神圣，但实际上空虚、矛盾、模糊不清。
打了一个响指，问题还在，怎么办？
再打一个响指？
打到全宇宙死绝，问题就解决了？
出现问题，唯有一步一步去做。靠灭绝来解决问题是一种偷懒，反智，降维的行为。灭霸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形成“杀戮”的路径依赖。
八、
灭霸说完了，回到梯田的攻略。
旁边的那个叫做sagada的城市可以看悬棺
不是古代悬棺，而是包括了现代人的悬棺
他们相信，把躯体放在离天空近的地方
就能更接近天堂
梯田最好的季节是1月到5月。绿的，种满水稻。
4月的时候会有庆典。
因为地处山区，所以这里在殖民时代也保留了自主，因而留下了许多原住民文化。
我问司机+徒步向导，种出来的米会拿来卖吗？
向导说不会，都是家里自己吃的。
整个banaue甚至吕宋岛北部到处都是梯田。
一天打卡完著名的几处梯田是可行的。
小镇也在梯田的包围下
照片中最长的建筑是学校
我在车站遇到了一个日本小哥，通宵大巴到，玩了一天再通宵大巴离开，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
BTW：小哥有点傻。菲律宾拉客小哥一日游要价2500PESO，他就准备掏钱了。我连忙一把按住他，帮他还价到1200成交。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带头大哥。
该地区住宿条件不太好。
普遍没有冲水马桶。
电力紧张，梯田周围的住宿给手机充电都需要单独交费。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300peso。约合RMB40块。
从马尼拉、碧瑶等城市都有夜班大巴到达。
大巴公司叫OHAYAMI。通常要9-12个小时。
这是从上图的窗户望出去的景观
也能看到梯田
我就住在这里
——当然，这趟行程没有专门走一趟的必要。
太远，太折腾。
梯田毕竟也就只是梯田。
最后亲自出镜
照片是那个被我拯救了一半开销的日本小哥拍的
这顶粉色的帽子我在推特上提到过
“变态”VS“真好看”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如果实在快乐不起来，那就这样吧。
毕竟都已经202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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