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洲大选看美国民主的深层问题
一篇文章让你理解美国为何会因大选走向撕裂
还有两天,美国大选就要落下帷幕。虽然身不在美帝,但关注美国大选也是我作为时政类媒体人的本行,除了看各种民调,和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美国的制度设计问题。
恰巧,在我于维也纳生活的这些日子里,我也经历了一次完整的对奥地利大选的观摩。与美国不同的是,奥国大选安静的出奇,没有人声鼎沸的游行和集会,更没有因政治观点不同带来的社会撕裂,身边多数人都表现得政治冷感,似乎无事发生。
(维也纳的深秋)
其实这并不是奥地利特有的状况,在欧洲多数国家,议会、政府的更迭往往在平静中发生。随便问一个欧洲人,他有很大概率说不出自己国家有多少个执政党,谁是现任总理或首相,和美国选总统每四年一次的轰轰烈烈对比鲜明。
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欧洲多数国家的首脑并不通过民众的直接选举产生。总理/首相的确任由议会中的多数党决定(有时也会联合组阁)。换言之,民众只能选出自己所住区域的议员,再有议员间接选出政府首脑。
这种间接选举的好处就是,权力交接所消耗的社会成本极低。在英国首相约翰逊下台后,新任首相干了不到一个月也黯然下课,接下来的苏纳克也没干多久。短短两年多,英国经历了四位首相,却没出现过“2020美国国会山”这样的事件。
有人统计过,美国总统竞选的成本要花费数十亿美元,包括两党候选人铺天盖地的广告费和活动资金。如果再算上独立候选人、党内初选,以及美国民众的时间成本,美国四年一次的总统大选估计要消耗数百亿美元,相当于美国大学生一年的助学金。
还有更糟糕的,从人类政治生活的朴素经验来看。大多数人往往只了解自己身边的事,他们有能力知晓所在的社区谁具有良好的道德口碑,因此选出合适的区议员不是难事。但选总统则是从一群毫无生活交集的人中选出,群众对于候选人的认知只能通过媒体。
于是这场政治游戏就变成了谁更会在媒体上表演,谁胜出,政治家成了网红。私下里是什么德行,民众既不知情、也不关心。而代议制则不同,你先选出身边信任的议员,再由你信任的议员选出和他一起共事过的、信赖的人成为政府首脑,每个环节都有充分了解。
川普的出现就是这种直选体制最典型的失败案例,一个身负罪行、丑闻缠身、众叛亲离的民粹政客竟然成为总统候选人,并有机会再次入主白宫。而这样的人在代议制下不可能取得任何政治上的成功,因为他无法得到身边共事者的认可。
川普曾经最亲密的同事:幕僚长凯莉、安全顾问博尔顿、副总统彭斯.....统统离他而去。刚愎自用、独裁倾向、缺乏政治常识是过往亲信对他的普遍评价。尽管如此,川普依然能在社交媒体长袖善舞,引来大批拥趸。
选民们所认知的川普和现实中的川普是两个人,在媒体上的川普,是被社会心理学家打造成的一款“网红”产品,是一个能拯救国家于水火的英雄形象。而在共事者眼中,川普无疑是个暴君,诸如施瓦辛格、里根家族这样的铁杆共和党都耻与之为伍。
是的,共和党内部分裂,比共和党建制派和民主党的矛盾要大得多。川普把共和党变成了maga党,传统的共和党人和选民则因为美国糟糕的体制而被其绑架。我问了不少美国人,他们并不喜欢川普,但因为川普总能在初选中胜出,因此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川普总是能赢得初选,成为共和党唯一的候选人?这就要牵扯到美国制度中极其糟糕的设计“初选直选制”和“简单多数”。前者字面意思就是:美国两党的总统候选人不由党内指定,而是要经过选民的投票。
这就导致有些人能稳赢全国大选,但是赢不了初选。比如共和党的黑莉,一位思维敏捷、政策理性、坚持传统价值观且没有历史黑料的优秀女政治家,在年初的民调完爆任何一位民主党候选人,选她共和党就稳稳拿下总统宝座,却在初选时败给了川普。
川普能赢初选,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纯粹是因为极端的言行更容易在互联网时代吸引狂热的选民。川普的真正支持者在美国绝对不算多数,但他们的投票热情足够高,足矣让川普稳稳拿捏共和党初选。
让我们直观对比一下,为什么美国的民主制度比欧洲国家问题大得多。假设美国有30%的选民是“川粉”,而剩余70%的选民不喜欢、甚至厌恶川普,川普依然可以赢得共和党初选(因为从数据看共和党和民主党民调五五开),30%可以占共和党的绝对多数。
这就导致,不喜欢民主党和川普的共和党选民,变得没有任何选择,只能选川普。因为美国实行的选举制度是简单多数原则,州和联邦选举政府首脑,哪个党过半,就可以通吃。民主党同理,为了保持多数,必须团结那些极左政客,大搞身份政治。
在欧洲国家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川普和他的maga党将毫无机会。欧洲国家实行的多是比例代表制,假设maga党可以获得30%的选票,也没有在国会能超过半数单独组阁,必须和其他党派联合组阁,而川普这种尿性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政党与之为伍。
这不是我的臆测,而是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案例。奥地利此次选举第一大党是极右翼政党“自由党”,共获得议会29%的席位。然而尴尬的是,其余政党没有一家愿意和自由党联合组阁,倒是总数过半的中右人民党+中左社民党正准备联合组阁,把极右翼排除在政府之外。
最后,声势浩大的自由党选了个寂寞,继续被主流政坛边缘化。我记得之前还有个什么“xx弗评论”啥也不懂,上来就预言极右翼将在奥地利上台,让这个国家走向纳粹化。还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论证,不知会不会脸肿。
当然,这个奥地利自由党也很值得一提,所谓“极右翼”,其政治观点也就是反对收容难民、非法移民、质疑欧盟一体化和政府高税收等,和川普万斯那种疯批言论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有意思的是,我看到社交软件上不少奥地利年轻人说自由党是“纳粹”。理由也特别搞笑,比如说党魁基克尔的语气和口头禅和纳粹相似,他的亲信葬礼时播放过纳粹时代的音乐这些捕风捉影的案例。
我在想,万斯直接说女性应该忍受家暴、女性操持家庭比事业更重要的这种话,美国那帮川粉、红脖子都觉得没什么。可见极端政治人物在美国的制度体系下更容易走上权力宝座,在比例代表+代议制的欧洲就要难得多。
肯定会有朋友问,拿奥地利一个900万人口的小国家和几亿人口的美国对比是不是不公平?当然!但这就是问题本身——体量太大肯定会影响民主的质量,同样的制度问题,放在小国家就不明显。瑞士也经常公投,人家就好得多。
历史上看,只有两种情况的共和国是稳定的:一是国家小、人口少,二是国家大但文化和人种较为单一。欧洲小国是前者,日本则是后者。在这两种情况下社会共识更容易凝结,矛盾更容易妥协,不会美国两党的选民剑拔弩张,甚至父子反目、妻离子散。
在奥地利和欧洲多数国家我感受非常明显,人们普遍政治冷感,不同党派的支持者能用较为平和的态度对待分歧。我身边有不少支持自由党的华人,他们的子女可能是绿党、或者是社民党的支持者,但从没听说过他们因为政治观念不合而争吵。
导致美国两党形同水火的一个关键问题是非法移民,每年从中美洲跑来的数百万非法移民,给美国社会的治安、就业构成了严重困扰。而联邦政府和州一级难以在该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致使德州反复闹“独立”,最终搞出“拆墙事件”这样的闹剧。
换个角度看,如果德克萨斯和一众南方州真的独立,非法移民还会是个问题吗?大概率各州会用更强力的手段来控制非法移民入境,而联邦层面要考虑的问题更加复杂,难以决断。这在欧洲也很明显,支持非法移民是欧盟和几个大国,小国的情况则要好得多。
拿我生活的奥地利来讲,作为一个900万人口的国家,一旦非法移民失控,对社会共识的破坏是不可挽回的,因此在决策层面会更加理性。这就是小国的好处,因为它的社会承受能力有限,所以各种问题处理起来都更加高效,容易达成共识。
像美国这种规模的共和国,在没有强力的独裁政府可以高效解决问题的前提下,社会各方又无法达成一致,它的承受能力又足矣让圣母们不用承担做圣母的代价。最终导致一个恶性循环:无解的问题只能搁置,最后演化成更严重的问题,导致更严重的撕裂。
如同当年盛极一时的罗马共和国最终的结局:要么分裂成小国,要么变成帝国。失地后的罗马公民已无法靠民主制度实现均贫富,最终投入凯撒的怀抱。现代政治文明和观念的进步不至于使我们走向互相屠戮的极端,但规模过大和民主质量不兼容的矛盾将永续存在。
那美国如果把制度改为欧洲的议会制,是不是问题就能解决?欧洲主要国家的制度设计是在二战后完成的,巧妙规避了过去民主实践中的问题。而美国的宪法则是在几百年前定下的。似乎问题的解法,无非是给制度做个版本更新?
恐怕这也是一种美好的幻想,先不说现实层面美国宪法的修改难如登天,即使成功了,最终也必然走回到今天的状态。美国曾经并没有初选制度,两党的候选人完全由党内指定。但因为社会矛盾的加剧,政客们只能把问题诉诸于公投。
公投是最差劲的民主,尤其是对于人口庞大的国家。只有在一些完全无法妥协的问题上,才会诉诸于公投。妥协是民主制度的基石,公投则是最无奈的选择,欧洲国家对公投十分谨慎,而在美国,四年就要进行一次劳心费神的公投。
我问过一位美国朋友,一年大约要投票多少次?根据不同年份,粗略统计为20-40次。包括地方的教育官、法官、行政官,再到区议员、市议员、市长、州长、总统初选、全国大选......密密麻麻的选举早已让美国人身心俱疲,根本不可能保证选举质量。
有朋友说,美国的民主制度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其纠偏能力。这话不错,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能力纠偏。美国的黑人区犯罪问题、毒品问题、枪支问题、治安问题、非法移民问题、社会撕裂问题,至少现在看,基本无解。
无解?那要怎么办?我想起在米兰机场和一个意大利青年NGO活动家的谈话,我问他你觉得意大利现在的问题未来能被解决吗?他摇了摇头,肯定地表示不能。但随后又说到,那又怎样呢?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无论是对于美国、意大利,还是被各种无解的社会问题缠身的民主国家而言,确实要接受一个现状:问题确实很多,但日子照样过。就像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一样,身上每个器官都有点问题,只能和疾病共存,想要下猛药一次性解决问题,恐怕适得其反。
从辩证的角度看,美国这一套模式也并非只有缺陷而没有优势。相对于欧洲国家的松散,美国更容易从规模效应中获得好处。为什么欧洲没有美国这种体量的互联网公司和科技公司?因为一旦出现新兴行业的发展机会,欧洲总是会慢一拍。
其根本原因在于,欧盟相比美国联邦更加松散。互联网产业就是最好的例子,等美国那边都开始出现独角兽了,欧盟各国还在讨论如何增加更多监管;美国的大公司可以迅速利用全国市场赚取大量利润,而欧洲各国还要在是否开放的问题上互相扯皮。
军事、科技、影响力都是如此,统一的国家更容易形成规模效应。松散的小国拥有更好的社会治理、宜居度和政治共识,但却很难在国际舞台上获得更多话语权。人类社会总是面临着两难的取舍,这一点在国家层面尤为明显。
最后总结:美国在现代民主制度上先发于欧洲,落后了几个版本,加剧了社会撕裂。但深层原因在于美国的规模太大,多元利益难以调和,民主容易走向民粹。但美国的规模优势又带来了政治、经济和军事层面的影响力,欧洲国家难以望其项背。
国家存在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国民过上幸福的日子。在宜居度上,美国和欧洲国家差距较大。但美国要比欧洲更重要,因为它是唯一一个有能力集合资源维持国际秩序的国家。只有在良好的国际秩序下,国与国才能放弃使用武力,欧洲模式才能实现。
在我看来,人类最好的状态应该是这样的:全世界没有超级大国,全部以小共同体为单位实现高度治理和社会共识,有共同想法的人生活在一起各自安好。但这样的前提是,热爱战争的邪恶势力必须被消灭,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艾美莉卡。
我们踩在一个周期更替的节点上,踩在重大变化的关键点上。
国内的政策周期、全球的美元周期、大选的地缘周期,三个周期的转换都在这几个月内发生,变动会影响所有重要的资产,房产、股市、汇率、债券等等。
刚刚过去的美国降息,下降幅度也是超出不少人预期,各类资产出现大幅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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