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英文写作 • 华尔街日报文章语法用法点评 • 2020年8月14日

今天挑的这篇社论非常短，所以其文字几乎无懈可击 (仅仅一处黄色强调处可商榷）。但社论报导的内容 — 也就是美国司法部断定耶鲁一直在本科招生过程中有根据种族肤色来照顾黑人学生而歧视亚裔和白人学生的行为 — 对华人社区意义极其重大，所以这短短一篇里（全文如下）我用绿色强调多处来点评。

先讨论英文。"The university is told it is violating Title VI of the Civil Rights Act" 里面，"it is violating" 改为 "it has been violating" 比较好，因为第一这个更符合司法部原信里面的 "Department of Justice has determined that Yale University violated, and is continuing to violate, Title VI of the Civil Rights Act of 1964" 的文字（见本文末原信），第二这样可以更清楚强调耶鲁的种族歧视行为持续性地由来已久，而不是仅仅当前 “进行当中”。

谈完英文，就要来详细讨论这个事情对华人社区的重大意义了。WSJ 社论里面提到的 "spurred by a complaint from Asian-American groups"，就是我的朋友，正在佛州竞选国会议员的赵宇空先生五年前领导发起的哈佛招生行政控讼案。当时我写了篇小文 “哈佛诉讼案对加州反SCA-X的意义” 来讨论大学入学，尤其爬藤，这个全美华人最关心的议题：

http://weidb.co/p17563&g=1891&tag=latest&page=1

（自我打断一下，宇空兄四天后 8/18 在国会众院佛州第七区初选，希望该区的朋友不要忘了投票支持。祝宇空兄好运初选出线！）

时光飞逝，我五年前预言一定会卷土重来的加州 SCA-X 法案，今年已经一路轻松过关，正式上了11月大选选票。虽然我已宣布对加州政治彻底绝望，不再直接参与，改为通过专注英文写作和社会科学的教育来影响华二代的三观以对抗公立学校和社会的左潮洗脑，但这里还是顶着锅盖预言一下，这次的 ACA5 / Prop 16，在加州拉丁人口已经超过白人多年的情况下，又由于全国共和党实际已经放弃了加州共和党，repeal Prop 209 已经大局已定。如果这次 Prop 16 不 landslide 地废除 Prop 209，我就会偷笑了。

但是，这等于加州华人需要彻底绝望吗？当然不是，因为哈佛案的上诉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 一切都在 Ed Blum /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的计划当中。下面讨论完耶鲁的事情后，我就会回到哈佛的问题上深入讨论。

这次司法部对耶鲁的警告，对华人而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胜利，但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不少人不太明白美国政府组成和政治结构，用中文的字面含义来思维，比如下面的这种疑问：

“司法部” 不是法院，上面这是个关公战秦琼的问题。我在五年前的那篇 “哈佛诉讼案对加州反SCA-X的意义”，对宇空兄和AACE 的案子，用的是 “控诉”而不是 “诉讼” 的字眼，因为司法部是政府的 Executive Branch，不可和联邦法院的 Judiciary Branch混为一谈。哈佛案子是在联邦法院打的真正官司，而其策划师 Ed Blum 和 AEI 的真正目的是改变 最高法院 (SCOTUS) 有关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 Equal Protection 的案例法 (case law)，不可和在司法部的 administrative complaint 混为一谈。

我五年前的文章里已经详细解释了1964年 Civil Rights Act 中 Title VI 和第十四修正案的关系，这里不再重复。虽然哈佛案和目前司法部对耶鲁一案所依据的法律都是 Title VI (哈佛案也同时挑战Equal Protection)，但其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再说一遍，司法部不是法院，其内部调查结案后，它的 “耶鲁违法” 结论的意义只是它认为耶鲁违反了 Title VI。这个不是实际的法律裁定，因为那个是法院的专属。但是，司法部可以依据这个内部结论，采取下一步的行动。8月13日司法部给耶鲁的信件中，明确说明限耶鲁在8月27日前提出措施，做出让司法部满意的改进。如果耶鲁届时不能让司法部满意，司法部可以 (1) 建议取消今后所有联邦给耶鲁的科研资金及其它资金；（2）在联邦法院状告耶鲁，理由是耶鲁在过去违背接受联邦资金时的承诺以致违反 Title VI，而此诉讼的事实依据就是司法部信件中提到的那些调查结论。司法部的（1）和（2）可以同时进行，所以耶鲁目前时间紧迫。这封信件也在美国主流媒体里面被广泛报导，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宇空兄和所有其它 AACE 同仁（包括我永远高山仰止的伯克利胡正明教授）的重大胜利，也是华人的一个重大胜利。衷心祝贺宇空兄 — 长期的心血没有白费，辛苦了！祝几天后初选成功！！！

但是，即使司法部采取下一步联邦诉讼行动，也只是增加了一个新的哈佛案。无论哈佛诉讼还是可能发生的耶鲁诉讼，在地区法院取得胜利都不是华人社区需要的 — 华人社区需要的是改变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最高法院案例法，一劳永逸地让种族肤色入学政策违宪。反过来，如果地区法院的官司取得胜利，无论是哈佛还是耶鲁，反倒是华人所不希望的结果。为什么这样讲呢？

美国目前的所谓 “平权法案”, Affirmative Action，在1978年的 Regents of the Univ. of Cal. v. Bakke 一案中，被最高法院正式裁定种族肤色可以被有限地考量运用在公校入学申请过程中，但配额 (quota) 是违宪的 （这个判决最诡异的地方是隐形 quota 非常难以证明）。Race AA 其后经历了好几个高院案子，其过程和结果是对如何 “有限地” 考量种族肤色做了多次艰难地解释和确认界限。本来 Bakke 一案在法律界有是否是有效 binding  precedent 的质疑，但最高法院在 2003 的 Grutter v. Bollinger 一案中 entrench 了 Bakke，从而取代了 Bakke 成为目前的 binding precedent。

本来反对 race AA 一方 在2016 年有推翻 Grutter 的绝好机会，因为当时Kagan 大法官 recused herself，保守派占了 5:3 的上风。不料风云突变，Scalia 大法官暴卒，形式变成了 4:3。Kennedy 大法官在 2003 年的 Grutter 案子中，是站在  反对 race AA 一方的。谁知13年后，他改变了立场，没有站在保守派一方，反而维持了 Grutter 并通过对原告证据程序中的问题，判决原告败诉，从而在 race AA 这个问题上，正式站在了自由派一方。Ed Blum 经营了多年的 Fisher 一案，在两度到达最高法院后，2016年以相当罕见的 3:4 结果功败垂成。

如果哈佛或者耶鲁联邦诉讼中，反 race AA 一方获胜，并不能改变最高法院的宪法案例，而只是在一个具体案子中找到了一个学校 race AA 做得过头的事实。而哈佛耶鲁即使败诉，也可以在某种是是而非的 “改进” 之后，继续在 Grutter 框架下玩弄肤色入学。隐形的种族肤色入学非常难以取证，所以这种局面绝对是华人社区的恶梦，因为我们没有资源和精力陪这些超级有钱的名校在法院玩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的游戏。

了解的人都知道， 三权分立之下，AEI 和 Ed Blum 多年来用相对极其低廉的诉讼成本（和需要选举的另外两极比较而言）来直接在最容易突破的 Judiciary Branch 发起多次战略性诉讼，挑战很多宪法问题，以改变美国政治走向。哈佛一案，策划师们根本不在乎初级和中间法院的结果，一切目标直指最高法院。事实上，哈佛案原告方主要律师，Barlitt Beck事务所 的 John Hughes，恰好也是我的一个案子中的主要律师。Boston 庭审后，我和他聊起哈佛的 trial，他也笑着坦承没人指望能在 Boston 这么 liberal 的地方赢这种 jury trial 的案子，但言外的 "but who cares" 之意，溢于言表，毋庸置疑。

另一方面，如果司法部状告耶鲁，它做为政府部门不可能有这种政治意图，目的就只能是把耶鲁放倒。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耶鲁即使在联邦被司法部起诉，其意义也远不如哈佛一案；后者是共和党 think tank AEI 的长期政治战略，而前者只是共和党政府执行责任。

最后，来展望一下哈佛案上诉的前景。目前在中级法院上诉过程才展开不久，估计还要两年左右结束。不出意外的话，中级上诉法院会维持 Boston 联邦法院的原判，从而原告正式开始最高法院的登顶尝试。最高法院一般只接受百分之一左右的案子，不被接受的就在中院最后性结案了。但哈佛一案，我认为高院接受的概率很大，因为接受案子九大法官里面只需四票。Kennedy 2016 倒戈的时候，Thomas, Alito，和 Roberts 都非常不满。目前高院加入两名超级保守的 Gorsuch 和 Kavanaugh 大法官，四票不说是探囊取物，也是基本高枕无忧。如果高院接受案子，金老太依旧老骥伏枥，那么 all eyes on Roberts。在 AA 议题上，我对 Roberts 非常放心，所以认为这种情况下  5:4 reversing Grutter 的机会过半。

如果老川连任，而令人崇敬的金老太又很配合地即时下课，那么虽然建国同志有那么多讨人厌的地方，但就 race AA 这个全美华人最大利益没有之一的议题上，彼时就是全美国华人开香槟之日。

附：司法部8月13日给耶鲁信件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