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咨询流派｜一脚站在当下，一脚走向过去,了解EMDR眼动脱敏疗法

作者：Dani Blum

译者：邬美嘉　校对：邓妍

导读

因近几年的新冠疫情，致使多人出现了情绪上的失调，普遍如抑郁、焦虑等症状，甚至有些因面对巨变如身边的亲人骤然离世等而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一病症于是越来越广为人知。但人们对于特别针对PTSD的治疗方法──“眼动脱敏疗法”（EMDR）却仍感陌生。它的操作原理是什么？它有何利弊？除了治疗PTSD之外，还能应用到其他的心理问题上吗？本文就EMDR做了详实的介绍与探讨，带你进一步了解这一个疗法。

曾经用来针对创伤的实验性治疗方式，如今越来越受到欢迎，以下进一步说明此疗法的原理。

2022.9.19出版，2022.9.26修订

创伤会驱使人的大脑处于超速运转的状态中，我们的大脑努力想要屏蔽掉任何有关灾难的碎片记忆：如车子撞击时四散纷飞的玻璃碎片、浓烟的气味。遭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生活有时会受到约束，他们会为了避免可能回想起曾经历的创伤，而逃避某些街道、气味或歌曲。但通過夢境、或脑海中闪回的画面、或主动侵入的思维，这些如影随形的记忆却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下同）最早于1980年被收录在《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中，从那以后，治疗师发现了几种疗法帮助病人应对创伤性的记忆。而在过去的十年中，出现了一个相当不寻常的治疗方法，挤入了主流治疗的行列之中。

眼动脱敏疗法（一般称为EMDR，下同）对行外人而言乍看之下会觉得很怪诞，方法是引导患者在处理创伤记忆时，也唤起画面、声音或感觉，也就是同时启动大脑负责这不同部份的两个区块。接着患者眼球随着治疗师的手指左右移动，或是盯着屏幕两侧先后闪动的指示灯移动，这是为了让患者在唤起过去记忆的同时，大脑仍能定锚在当下。

近几年，EMDR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一部份是因为对创伤治疗的需求因疫情大增，也因一些名人分享他们的个人体验；在欧普拉主持的系列纪录片中，哈利王子录制了他接受EMDR的一节治疗过程；而桑德拉·布洛克则公开表示她在2014年遭遇跟踪者破家门而入后，求助于EMDR治疗；美剧《善地》(The Good Place)的知名女演员贾米拉·贾米尔也在2019年于Instagram上发表了一则帖子，称EMDR“救了我一条命”。

有些患者寻求EMDR治疗法的渊源可能来自于针对创伤撰写的《身体从未忘记》一书 ，该书影响深远，在《纽约时报》的畅销排行榜上停留超过200周之久。作者巴塞尔·范德考克吹捧EMDR为对抗PTSD的最有效治疗之一，他指称：“它不再只是一个创新的治疗法，而是一套非常完备的治疗（译者按：指拥有足够的理论框架与学术研究）。”

【视频注解】EMDR采用两侧刺激──透过使用图像画面、声音或感觉来启动大脑的两侧，帮助患者在唤回过去的记忆时仍定锚在当下。

何谓EMDR？

心理学家弗朗辛·夏皮罗（Francine Shapiro）于1987年因她自身受困于过去的记忆而开始发展EMDR疗法，首先她拿自己做实验，在穿过一个公园时左右移动她的眼睛，自此她渐渐开始为他人进行治疗。

EMDR的治疗一共分八个阶段，一般会进行六到十二次，次数因人而异。每一次大约持续六十到九十分钟。《值得受到尊重的记忆》(“Every Memory Deserves Respect”， 暂译）一书的合著者德博拉·科恩（Deborah Korn）医生说明：治疗师和患者一开始先讨论患者目前所面对的挑战、搜集过往的信息，然后再提出治疗计划。

她指出：患者可能需要从目前的症状“漂浮”到过去，探索最近一次情绪崩溃或惊恐发作的经历，并将引起该反应的刺激触发点单独隔离出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辨识出具体的创伤记忆，以供患者在接下来的EMDR治疗阶段中进行处理。

了解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的侵入性症状对退伍老兵与平民的影响是很相似的，对病症的早期干预是关键。

• 了解EMDR：曾经用来针对创伤的实验性治疗方式乍看之下会觉得很怪异，但有医生认为针对PTSD是极为有效的。
  

• 去除污名：人们对于PTSD的形成与其症状的误解，往往阻碍了患者寻求治疗。

• 致幻药物：有持续不断的研究指出MDMA这类致幻药物的价值，而退伍老兵出人意料地成为致幻剂合法化呼吁的倡导者。

• 治疗能力：虽然重量训练与体能上突发的暴力有所关联，仍有许多人认为举铁能有效地对抗PTSD。

科恩博士说：“许多人不会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要处理我五岁到十一岁之间的创伤记忆。’他们会说：‘我很痛苦。’”

接着患者与治疗师一同设计应对策略来对抗PTSD所引发的解离状态，如呼吸练习或冥想，可在患者于治疗中或下一次治疗之前感到痛苦时实施。

一般经过一到两次的会谈即能确立应对策略，之后治疗师即指导患者回想创伤事件中对他们而言最难以面对的部份，可能是对他们的思维最具侵入性的画面、声音或气味。马斯特里赫特大学的一位研究EMDR学者桑内·胡本（Sanne Houben）指出：对某些患者来说，与创伤有关最鲜活的记忆往往是创伤事件发生之前的事。

在唤起创伤记忆之后，患者将注意力聚焦在所体验到的身体感觉与情绪之上，同时进行眼动、拍打身体两侧、或是聆听在两耳轮流播放的微弱哔声。这些两侧轮流的刺激每组持续约三十至六十秒。

【视频注解】快速眼动是EMDR治疗中一个常见的部分，有人甚至提出此眼动近似人睡眠中眼动的理论，认为有助于放松大脑中的杏仁核，而杏仁核是处理恐惧与记忆的区块。——《纽约时报》记者苏菲·帕克  (Sophie Park)

治疗师隔段时间会询问患者是否注意到一些变化，或是有不同的感受，并且鼓励患者以现今的角度来看待过去的记忆，“若你说：“这全是我的错，”治疗师会问你事发当时的年龄，并进一步问你是否真的相信那个孩子的你能保护好自己？” 美国心理协会医疗改革部门的资深主任范利·赖特(Vaile Wright)说到：“所以EMDR不仅仅是坐着回想过去所发生的事。”

EMDR是如何发挥功效的？

斯坦福大学PTSD专家沙利·简(Shaili Jain)博士说，刻意推动患者回顾过去并非EMDR独有的特征，多数针对PTSD的治疗会将延长暴露与认知处理纳入治疗中，促使患者“积极地走向创伤经历”。

回顾创伤事件可以启动人身体的应激反应──皮质醇水平飙升、心率加速，但随着时间消逝，这个重新面对创伤的过程会降低你对创伤记忆的敏感程度，使你的身体渐渐适应所体验到的压力与焦虑。

“因此，因敏感程度下降使你不再因刺激而立刻有激烈的战或逃反应，你就可以再次坐在你人生的驾驶座上。”简博士如此说。

EMDR治疗中增设的两侧刺激步骤，理论上让患者在回溯创伤记忆时，仍能定锚在当前的时刻。退伍军人事务部新英格兰州医疗保健系统临床社工师与EMDR执业人员玛丽安·西瓦(Marianne Silva) 说：“因此我们采用‘一脚站在此刻，一脚走向过去’的说法。”

哈佛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理查德·麦克纳利表示：两侧刺激的强度需要提高到足以分散患者的注意力，但非强烈到使患者完全专注其上，如九九表就要求极高的专注力。

【视频注解】科恩博士表示：“通过EMDR，我们真实见证了人们让过去的事留在过去。” 《纽约时报》记者苏菲·帕克报导

我们的大脑没有足够的能力同时专注在两侧刺激与创伤记忆之上，胡本博士表示：因此EMDR背后的原理就在于人因无法全然专注在过去的事件上，创伤就会变得更加模糊、情绪也会有所消减。

麦克纳利博士表示：“在治疗会谈结束时，我们会让患者将该记忆储存起来，它是以一种降级的形式存在，不至于再唤起同样的情绪反应。”

EMDR有效吗？

今天，临床心理治疗师普遍认为EMDR是针对创伤的有效治疗方式，世界卫生组织与美国心理协会均对PTSD患者推荐此疗法，并出版了治疗的操作手册。英国心理学领域知名权威组织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也将EMDR列为一种治疗手段，用于帮助被创伤所困的成人，以及对创伤聚焦认知行为治疗疗效不佳的儿童。

但科学家对EMDR是否为最有效的创伤治疗仍有激烈的争论。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临床心理系教授皮姆·库波司(Pim Cuijpers)前后共分析了80份研究EMDR的学术文献后发现：虽然有研究指出此治疗法的积极作用与效果，但“研究文献的质量却极差”，他说。

他表示有许多心理治疗方法都缺乏严谨的研究，但EMDR所提出的证明尤其薄弱，不仅样本数太小，并且开展研究的临床治疗师有一定程度的偏见。

库波司教授认为：虽然EMDR极可能是有效的，他告诫不要全然认可治疗背后的证据。

同时，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的法医心理学教授与研究学者亨利·欧特加(Henry Otgaar)博士表示：目前只有极少数针对EMDR长期效果的研究报告。

欧特加博士、胡本博士与其他研究学者也正在调研EMDR是否提升了患者对于虚假记忆的易感性，胡本博士认为：“虽然塑造虚假记忆对于许多的治疗取向是危险的，但判断EMDR是否存在这种效应还为时过早。”

当EMDR于90年代后期到21世纪初开始被广为宣传时，麦克纳利博士作为创伤研究者，是对EMDR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之一，他在一份有关焦虑症的期刊中评论EMDR“不过是现今被乱扔在心理学领域中稍微具有治疗性的绒毛球之一”。他虽然承认EMDR的确可以帮助人们对创伤记忆能有脱敏的效果，但却不认为有足够令人信服的证据支持此一疗法中最具特色的“眼动”有任何额外的好处。今天，我们对于治疗师处理创伤的方式是否能达到相似的结果仍有争议，简博士将之称为“价值百万的问题”。

不过即使如此，仍有许多患者与临床治疗师对此疗法推崇备至。简博士认为有足够的“可靠数据”支持它，赖特博士也表示有患者反应经过治疗后，自己的PTSD症状如闪回记忆与侵入性思维减少了。

EMDR能帮助哪些人？

克里夫兰诊所的心理治疗师特莉萨·米勒(Trisha Miller)说道：“任何曾经历创伤的人”都可以受益于EMDR疗法。另外她也说到：虽然目前尚未有强而有力的研究证实，但除了PTSD，如抑郁症、进食障碍、恐慌症与成瘾行为等心理健康状况，也可能通过EMDR得到帮助。

米勒强调，若要寻求EMDR治疗师的帮助，应该先确认他们是否拥有合格的专业资格证明，EMDR国际协会负责颁发证书并提供训练，提供受过该机构训练并得到证书的执业治疗师名录。

简博士表示：“从一个临床治疗师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只要它有用’就行了。如果EMDR对你有效，就接受它的治疗吧。”

作者：Dani Blum

原文链接：

https://www.nytimes.com/2022/09/19/well/emdr-therap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