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宗书宬一二三事

潮宗书宬为清末诗人陈继舜的故居，1917年建成于潮宗街，占地约2000平方米。主体为自南向北三进式，正大门挂有谭延闿所题“潮宗书宬”匾额，藏有历史经典万余册，是当时湖南文化名人的雅集之所，谭延闿、杨树达、齐白石、陈三立等人常聚于此。1938年毁于文夕大火。

陈继舜（1878—1962），湖南长沙人，清光绪进士，曾任户部福建司主事，出使俄国参赞，加入清末进步诗社南社等，1952年，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著有《狷庵文草》、《狷庵诗草》、《游俄日札》等。

此文为陈继舜的儿子陈缅所写，文章介绍了潮宗书宬当时的全貌，回忆了父亲和一众文人在潮宗书宬的往事。

潮宗书宬位于潮宗街东段，与瞿鸿機相国故居止园比邻。宅院东邻吉祥巷，西邻潮宗巷，北坐复初中学，南临潮宗街。别墅始建于1915年，1917年落成。1919年秋，先父陈继舜举家迁入。

别墅东西宽约35米，南北长约47米，占地约2000平方米。主体为自南向北三进式，前堂后寝，前庭后院。中堂高大宽宏，壁上悬挂有曾国藩、左宗棠、谭延闿、郑家溉撰书的楹联，以及齐白石和八大山人的名画。二、三进为居室与餐厅。后院花园中，有三层楼亭一幢，可眺望麓山红叶，是南社诗友把酒吟诗的“兰亭”。“竹影移来窗外月，葛衣凉透水边风，新诗贻我题黄绢，渴酒留人醉碧桐。”

东厢房为书楼，藏书万卷，典籍、名著出自秦、汉至明清各朝代，均用植、梨木柜珍藏。文夕大火前，部分运至荷花园宜居，置二楼上的精美书柜内，我至今记忆犹新。可惜，后来失散殆尽。东厢房的一层为文房、画室、迎宾室和贵宾客房。西厢房二楼为客房，一楼为管家、保姆等的居所。

左为刘正林，右为陈缅

整个宅院由两丈高的白色围墙环绕，正大门朝南，临潮宗街，是花岗石框式结构，门楣上有汉白玉匾额，雕镌谭延闿撰书“潮宗书宬”，石狮雄立大门左右。朱色的木质大门宽6尺，高9尺，十分庄重、气派。前门东西各有小门一扇，平时，家人车轿皆从小门巷道出入，贵宾到访、喜庆之时则从正大门出入。

先父陈继舜是清末甲辰进士，官至三品，是深有名望的诗人。他的主要著作收录于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编辑的《清代诗文集汇编》中。

先父是清末民初著名诗社—南社社员。南社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一大文化团体，以研究文学、提倡民族气宗为宗旨，时称“文有南社，武有黄埔”。

潮宗书宬是南社湘集文化沙龙之一。为此，先父在优雅的后花园构建一座三层楼亭，名曰“碧桐杆”，年伯、诤友、知音春聚秋会于此，把酒吟诗，挥毫作画，谈笑风生，议时论政。先父赋诗曰：“坐中九老发斑斑，佳作联翩未许删。一树梅花百壶酒，相期岁岁集香山。”香山指本宅之后花园，时值腊梅暗香蔌蔌。

先父仁义待人，忠诚交友，交际广，人脉深。在人生路上，结交师尊学友，同年举人，同榜进士，同仕京官，同社诗友，在他的著作中记载社会名流贤达在百人以上，兹择其寓居潮宗书宬期间往来密切者作一略述。

陈三立，进士，与先父亦师亦友，可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陈散原(三立)是清末同光派(即同治、光绪年代一诗词派别，崇宋诗词之流派)的代表人物，被称为最后一位的中国传统派诗人。与柳亚子崇唐派相左，导致南社分裂。

先父是同光派的干将，很受郑孝胥和陈三立的青睐。陈称赞先父之《猥菴诗草》、《猥菴文草》曰：文则遒雅沉厚，诗则质淡冲夷，不愧抗石杰立之作”；“义法固极严谨，而气体遒厚，神味渊永……有欧阳修公之致，此非一人阿好之私言也”。

谭延闿，字祖庵，与先父同年中举，甲辰(1904年)同榜进士。他们是同学少年情深，同年金榜厚谊。1904年，他们同车共舟，北上汴梁(今河南省开封市)会试，谭年伯会元第一名，为湖南会试破了天荒，先父为40名。接着赴京殿试，皆赐进士出身，谭年伯为二甲35名，先父为二甲74名。该榜一甲3名，二甲120名，三甲150名，共273名进士。

郑家溉进士是著名的书法家、诗人，抗日烈士，其英名祭祀于长沙市烈士陵园，他是先父四十年的患难之交，是推心置腹、情同手足的挚友，是过从甚密的诗友、词侣。他们曾同期在京为官，既同乡，又同年，既同仕，又比邻，文相近，志相同。

国变后，伪满洲国总理郑孝胥力邀郑年伯和先父任部长，均拒之不就，而且从此与郑孝胥切断往来。后来，他们都寓居长沙，诗来词往，一唱一和，小酌狂吟，谈笑风生。

下摘诗两首，见之友情甚过执笔潭水。

其一

飘摇朝局潭风雨，患难交情共死生。

记否天津桥北路，月明同听杜鹃声。

其二

哀郑太史家溉—避地湘乡，殉倭寇之难。

嗟君无计避胡尘，鼠入荒山竟陨身。

突失良明心欲碎，总疑远道耗难真。

三清旧宦同如梦，卅载深交浑酒醇。

赵启霖，字芷荪，号静园，湘潭人，进士，清监察御史。甲辰会试时，他以翰林院编修任同考官，是先父的恩师。

1907年，他因上疏直劾庆亲王父子受贿，得罪权贵而被落职，被誉为“不畏强梁的打虎翰林”。当时，先父与赵年伯同宦在京，同任宣南路。二十年后，先父在长沙潮宗书宬回忆，当年赵年伯魄落时湘籍京宦为之返湘饯行，诗曰：“裙履联翩酒数巡，可堪回首钱松筠。浣花忠爱萦归梦，谏草丹青付韧尘。”赵年伯作诗酬答：“骢马当年九百巡,余生魄落种湘筠，江亭记唱阳关曲，赡部俄看大海尘。”

赵年伯不畏权贵，骢马巡察，秉公直谏。当他魄落后，乐观豁达，佛心看红尘，令晚辈肃然起敬。之后，赵年伯在长沙任船山学社社长多年，社务之余，常来潮宗书宬小憩。与先父以诗文互动，商榷文字，一字一句，反复推敲，精审融洽，以达炉火纯青，炼成一得意之作，便呼朋唤友歌吟、唱和。家父所著的《猥菴诗草》和《猥菴文草》是请赵年伯编审。

他评价曰：“每诵尊作，辄有奔轶绝尘之叹当此国粹湮微之际，正赖大雅宏扬而楮柱之，喧啾百鸟群，始风孤凤凰，实为斯文幸不已也。

2014年6月15日

作者|陈缅

来源|《潮宗古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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