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育赴柬四次，我们学习着成为妈妈
“我和她共同决定要一个孩子”
我今年25岁，我对象比我大了13岁。走到今天，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从刚开始在贴吧认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一起，到现在宝宝半岁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她年纪比我大不少，比较成熟、客观又有责任心，她很少跟我耍脾气，也不太计较。而我自己在家里比较受宠，坏毛病也特别多。经历了一段很长的磨合期，我们在相处的过程里逐渐适应和改变，我也慢慢改了自己性格里的缺点。
我的思想蛮传统的，一直觉得我俩应该有一个孩子。我也特别喜欢孩子，便向她提了出来。她其实没有那么坚定地想要一个孩子。一开始，她甚至没有想过未来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哪怕不一定跟她有血缘关系，但是是属于她的孩子。她的生活过得特别简单，对同性伴侣生育成家的资讯了解很少。
要孩子之前，她还不停向我确认，你真的想好要当妈妈了吗？她认为我还挺年轻，以后的生活还会有更多的变数，比如出国留学。而我认为我毕竟还年轻，目前各方面也比较稳定，应该是要孩子最好的时机了。而且即便有了孩子，我依然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我的另一层考虑是，她年纪比较大，还是独生子女，她妈妈也老了，希望能让老人家抱孙子。
后来，她想了想我们的年龄差，想到有一天她不在了，起码我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可以依靠。从那之后，她对于生育的意愿变得比我还强。
我原本打算形婚要孩子，这样跟我家里比较好解释。但我在群里看到很多形婚要娃的前车之鉴，绝大部分都因为双方意见不合争得头破血流，本来想瞒着家里的事也还是让家里知道了。这样一来，形婚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最终，我们决定到国外，生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宝宝。
（出发去柬埔寨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受孕的旅途困难重重”
决定要孩子后，我们一直往来柬埔寨做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用我们在国外精子库买的精子和我自己的卵子结合。我们选择了白人的精子，长相还挺欧的。
我们一共去了四次柬埔寨。第一次做人工授精，没有成功。第二次去到诊所，才被告知我那个周期的卵泡已经萎缩了。出于成本和效率的考虑，我们决定直接转试管婴儿。第三次去取卵，第四次移植。
四次旅程，加起来在柬埔寨大概住了一个月，总共花了十多万。
我们最初的计划是A卵B怀，我用她的卵子来怀孕。这样双方和孩子的纽带感会比较强，她更能感受到孩子跟她的关系。可是她的年龄比较大，体检评估认为她的卵巢功能比较弱，加上她身体不太好，过敏症状和生活习惯可能会影响到胎儿的成长。
之所以由我怀孕而不是她怀孕，主要是因为她的收入比我高，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如果她怀孕了，就没办法上班赚钱了。
最后，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用我自己的卵子来怀我们的孩子，但孩子上在她的户口，让他和孩子的关系受到法律承认。毕竟，我们的真正目的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至于是我的孩子还是她的孩子都是无所谓的。我们本来偏向于生女孩，但试管过程中养囊只养出了两个，为了提高受孕成功率，就没有筛性别。
刚刚从柬埔寨回来那段时间，我的妊娠反应还挺严重的。每天都特别困特别想睡觉。但幸运的是，到了孕后期，我的反应就小了很多。整个怀孕过程没有孕吐，也没怎么忌口。大家都说我的孩子是天使宝宝，很乖。
（孕期 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孩子出生后，我们学习着成为妈妈”
孩子出生之后，对生活的改变方方面面，我们依然在慢慢适应着。
孩子刚刚出生那段时间，我们也会吵架。因为怀孕、生产带来的激素改变让我时常觉得委屈无助，也还不能适应做妈妈这样的角色变换，也许就是产后抑郁吧。虽然怀胎十月，但当真正把孩子抱在手上时，感觉还是很恍惚。从一个女生到妈妈的状态，突然一下子角色没有转变过来。但现在好多了，我每天看着他慢慢长大，越来越坚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妈妈了。
我之前很依赖我的对象，她像是我的顶梁柱，什么事情都希望她能替我做。有了孩子之后，我开始学着做一个妈妈。我能感觉到这个孩子需要我完完全全地为他付出，因为我就是这个宝宝的天，是他的所有，我必须什么都会做。我完全忍不住去抱他的冲动，想起他来就会微笑。我之前对于身材很在乎，也不愿意为了喂奶而忌口，但是生完之后，看到孩子没有奶哇哇大哭的样子，我特别着急，那一瞬间我就依然觉得我还是要喂奶。之前所有关于胸部下垂或者变形，或者吃发奶的东西会长胖的那些担忧，一下子变得不重要了。
我对象刚开始也完全没有进入状态，因为大部分时间是她去上班赚钱，很辛苦。每次下班后，她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却还要管宝宝的事情，让她感觉更累。我们为此聊了很多。因为有了宝宝以后，不可能什么事都由我来做，毕竟她也是这个宝宝的妈妈，她也要付出同样的努力去一起照顾他。而且，我们俩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喜欢这个孩子，他才会出生的。由于疫情的影响，我们这段时间都呆在家里，她的参与感都变得更强了。有时觉得，她比我还像个妈妈。我做事比较马虎，但她会很细致，把一切都弄得整整齐齐。
很神奇的是，这个孩子跟我对象长得超级像，反而不太像我，也许也是一种心理作用吧。
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很大改变。我以前一有空就想出去逛街，在外面吃饭，而现在，就跟很多有宝宝的家庭一样，我们会花更多时间在家里。以前花钱更大手大脚，也会去买自己的东西，现在则会更多看宝宝需要的东西，总是惦记宝宝的事，花费也会更节省一些。
（生产 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我们出柜是一个很偶然的过程”
前几年，我对象的爸爸突然走了，她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是我去陪着她妈妈。到后来，我们就干脆和她妈妈一起住了，到现在已经4年多了。我和她妈妈关系很好，她妈妈也有些依赖我。老人家年纪比较大，估计之前也一直没有把我俩的关系想太多。也许她心里是知道的，只是大家谁都没有把这层纸捅破。
真正出柜是个很偶然的机会。感觉时候到了，就出了。那一次，我正好去亲友会的活动当志愿者，拉着她陪我一起去。当时，我们突发奇想，想让她妈妈过来。她妈妈到了之后，是亲友会的妈妈帮我们向她说了情况，她妈妈都懵了，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她妈妈后来跟我们说，她总认为她女儿以后会结婚生孩子的，但是我们出柜后，相当于把她对女儿未来生活的幻想完全打破了。但不论如何，她妈妈和她那边的其他亲戚还是接受了我们，也认可了我们的生育计划。
相比起来，我家人一直不知道实情。我家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我没有向所有家人出柜。怀孕之后，我基本没有回过家，只说在外地工作，他们并不知道我怀孕了。
我曾经向我爸爸出过很多次柜，但他比较要面子，一直没有理会我的话。我记得在柬埔寨取卵前的那天晚上，我给我爸发了很长的一封家书向他们出柜，他没有回我。等我过了一两个月回家，他告诉我，他一直没有把那封信给我妈妈看，他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我能理解他那种很深沉的父爱。但我已经很坚定地表明过意愿，而他们却一直无视我，还会催我谈恋爱，想让我结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我身上。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我便觉得也没必要这样坚持向他们出柜。我能做的只是把这件事情告知他们而已。
现在孩子出生了，我打算换一种迂回的方式告诉我爸妈：先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是我对象未婚生的，之后再慢慢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孩子，让他们感觉到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也许这种方式，我爸妈接受程度会更高一点。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希望告诉孩子，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我们目前计划着兔年再要一个妹妹。家里人还蛮想要的，他们觉得两个宝宝互相可以有一个伴，等我们老了以后，他们俩也不会孤单。我婆婆也希望我再生一个孩子，她希望我的户口本底下也能有一个孩子。
但我还有些犹豫。毕竟现在抚养孩子的经济成本很高。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好好地去教育好一个宝宝。尤其是生女孩子，养女儿比养儿子的责任更大，经济压力也会变大。因为女儿如果没有教育好或者保护好，她受到的伤害也许会更大一点。
对于孩子的教育，我们打算让她去上私立学校，氛围宽松一些，跟老师交流会更顺畅。现在有些公立学校的老师年纪比较大，可能观念会比较传统。我并不会主动宣扬这个事情，毕竟这会给孩子带来压力，但我也不打算刻意隐瞒。对于孩子，我希望在他能对此有一定认知的时候对他坦诚相对。
其实有了宝宝之后，我身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们大都很喜欢这个宝宝，时不时会特意视频来看他，这样来看他们应该是比较认可这个宝宝的。所以我目前感觉身边的氛围还是比较友好的。中国人有一点比国外好，就是人们哪怕会私下讨论，但很少当面对你说攻击性的语言。而在言论自由的国家，一些地方比较排华或恐同，对宝宝的伤害可能反而会更大。
不论如何，我希望告诉我的孩子，世界是美好的。
访谈 | 阿烂
访谈时间 | 2020年2月
编辑 | 李亚奇 m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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