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左派“小丑”VS虚假的左派“网络左圈”
小丑是真正的左派吗?他的行动没有纲领和准则,也不存在明确的意义和目标,因此这人貌似不太符合现代人心中对“左派”的定义,但此无组织特质在后现代这边看来倒是一件好事了——它说明小丑是生成的,而不是构成的。
反观现代左派内心深处,总存有一种宏大叙事的表现欲望和内驱力,这让他们的思维结构深处总是存在将自己内心的某些“美好未来蓝图”强加给全世界的想法,而这最终又总能导向异化,封闭和霸权主义,就如同今天西方的政治正确所做的那样。
但是话说回来,小丑自身的行动,和他行动制造出来的那些烧杀抢掠的符号之流,却仍然是与正常意义上的左派相去甚远的。因此我们今天当然不是要提倡这种人道崩坏的状况,不是要把他当作某种实践指导来认识,而更多是要从观赏艺术品的角度去谈论他,以隐喻和形式上去接近他——
后现代意义上的战争,以隐喻而非实践的形式呈现出来,符号游击战的意义并不是散播暴力,而是为了制造差异。它是主体独特性和外在空间制码的战争,也是主体本该自由的生命和内心中他者强暴的战争,换言之,“左派”立场是个人化的,它和“共同现实”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左派的生成就是解辖域式主体对共同现实的撕裂。
此视域之下,小丑真正的先锋性正在于解离了同质化的集体符号构境,亦没有产生任何再次融入其中的企图,而这恰恰是“网络左圈”所匮乏的解放性因素——
后者无论具有怎样的话术和思想,其内核仍然是一套宏大叙事的演绎模型,这种思维的散播本身就依赖于逐步抹杀差异性,而不是解放和创造出独立完整的个人生命。因此其终极目标目的也总是沦为将自己的思想作为一个同质化的统一体,强加到全世界所有人类的头顶。
这是他们的悲剧,也是他们思想的悲剧,失去了真实生命的人只不过是一张象征性的人皮,失去了鲜活感受的人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关系的节点,被那些异化的思想以癫狂的形式贴在了一无所有的理性空位上。
而“真正的左派”小丑则提供了现代性主体迷狂之外的另一种可能,一种关乎我们体验与激情,回忆与衰老,在自身直接生命中涌动的个人化叙事和非理性。
一年前,我在同网络左翼圈子莱茵社的一位骨干人员对骂时(现在已经同此君和好),讲出了一段今天看来仍属有趣的叙事,当时我认为,网络左圈(这里专指斯大林主义者)同左派立场相去甚远,反倒和基督教具有同源的性质——
活跃在知乎,贴吧和QQ群里的“网络左翼”领袖们,身披红袍,手持神杖,每一次神杖的挥动都是对异教徒和叛离者的惩戒和矫正;他们充当着解放之神马克思在人间的主教,向选民(有左籍者)不停宣扬《创世纪》中“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创造了全世界”的真理,也宣讲着《启示录》中共产主义(式)终末审判的降临。
想要避免天启之日时,无产阶级砖郑的铁拳砸到你身上吗?
即日起购买新时代红色赎罪券《莱茵社报》,或参加网络左圈的线下教会弥撒,即使你是大\小布尔乔亚阶级的学生,也可以完成对自身的救赎和洗礼。
尽管一年多前笔者的思想相当偏颇,但此段文本仍然揭示出了现代斯派网络左圈和基督教组织形式上吊诡的相似之处,以及斯大林派左翼的自我身份认同本质是某种强迫式的他性结构之事实。
不仅如此,网络左圈(这里依然主要指斯大林主义,不过有些安那其也存在这种状况)和基督教的同构性还表现在前者叙事的深层基底上,那种基督教式唯我独革的天启独断论上——
在广场上,斯大林主义者们声嘶力竭地自我催眠着,试图将一切能指链回溯到“革命叙事”的话语范畴中,再由“革命叙事”提供万事万物的意义与价值。他们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解放”全人类的思想,并使得每一个人逻辑与认知,审美与爱欲通通一个样,全部同质和异化到“网络左圈”的集体无意识构境之中。
倘若他们能得道,那么从此世上再无任何异质的个体,所有人对任何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独白。
不止是斯大林主义者,作为整体的“网络左翼”同样和基督教具有更深层次的联系,那就是二者同为集体无意识符号构境的根本同质性——
本来,对神的信仰让人们超脱于金钱\地位\名声\颜值等牢狱的监视,但基督教却以某种科层制的组织将有信仰者再度集中起来,以进行另一种权力系统下的控制和管理。
作为一个异化的符号王国,中国的基督教实际上并未传播上帝的信仰,而恰恰相反,正是这种基督教粉碎了人和上帝真实的联系,再以人和教会无意识构境的关系取而代之。基督教从未超脱于权力之外,而是以神学权威的名义建立了另外一种形式的制度性道德权力空间。
你必须去教会注册一个身份才能被允许信仰神,这意味着此后你的信仰和行为必须被矫正成他们所要的那个样子,一切游离其外的自由的信仰,个人化和非理性的连接和展现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显而易见的,网络左圈实际上就是另外一个基督教,不然这个圈子里也不会动不动就是“除你左籍”了,如果说任何左翼个体的形成仅仅只关乎个人体验与反思,那么它就绝对不会需要获得集体权威的认同,以及无意识空间的默许和注册。而倘若以上内容是成立的,那么“左籍”必然不会是左翼的代表,或者说,“左籍”与左翼之间本质上就是不兼容的。
一方面,左籍代表着所谓“左翼空间”中认同与身份,既然它是被权力赠予\编织\结构出来一个身份,那么这身份也自然有着被剥夺和除去的可能,于是“除你左籍”便把恐怖的他者监视和自我审查散播到“佐人”的群体里,为网络左圈僵死的符号空间立法。
另一方面,左籍又将“革命”,从一种当前结构之外的颠覆性力量,降格为当前结构之内压制性的符码系统。这个系统作为中心向外界散射,增长和繁殖,便有赖于一个“完美左圈人”的假定形象,它由无数空洞的标准勾勒而成,这个标准要求所有人在其中认出他们自己,实质就是在以权威的姿态阻碍人们自行革命并生成真正的生命。换言之,权威和注册构成了现代性主体的疯狂之源,在集体无意识的符号构境里,完成了对异质化个人存在的杀戮。
网络左圈被资本主义的逻辑秩序重构,成为其制度性幻象的一部分,故而在现代社会里,网络佐人是“存在”的,所以他们才“不存在”,反观现代社会中小丑压根“不存在”,所以他才得以“存在”,因为“存在”于权力系统之中,本身就意味着“个人存在”在多层维度的被剥夺——资本主义制度底下,个体在他们使用的机器前面消失不见了。(机器代指一切和权力系统发生关系的形式)
在虚构的故事里,一直都有两个小丑,一个是亚瑟,另一个则是哥谭市民们组成的小丑的集合,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这两个“小丑”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小丑”的生成并不需要权威的默许,集体空间的认同和注册,这件事与外界没什么关系,它只需要一个“我要”和“我想”。
进一步而言,“小丑”甚至不是一个身份,它仅仅只代表着直接生命以可笑的形态,进入了资本主义系统无法兼容的荒诞和褶曲——我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但我至今意识到,它其实是一部喜剧。
这喜剧,大概是一场狂喜中的默剧,我已经不需要再向外界证明什么,再于看客们审视的目光中表达什么了,是的,小丑根本不说话,我根本不需要说话,我固守在自己的独特性里面,我不对外界的他人进行“要求”。
因为本质上,我生成“我的小丑”,他生成“他的小丑”,我们每个人都是完整而独立的,再没有新的封闭空间了,再没有新的主人和律令了。
这样说来,小丑解码了传统意义上的集体,但他们又构成一个新的,开放的,无中心化的特殊集体,这让“集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资本主义符码秩序和集体思维中退场了。
当然本质上讲,我仍然不支持那些烧杀抢掠,反倒十分推崇节制和克制,因为这样可以有效避免主体以权威和主人的姿态向周边世界发号施令,导致宏大叙事和人们麻木不仁的癫狂——
如果小丑一直向所有人滔滔不绝地说话,那他就不是小丑了,我们就处在现代资本主义的同质性之中,甚至就处在独白之中。
媒体表演式话语实质是对我独特性的剥夺,而小丑真正的独特性却是生成于那次自然而然的反抗压迫的三杀。其后,在媒体和公众面前,我们费尽心机坦诚自己的言行,让它们公开化,正当化和合法化。
这让我们的独特性成为自我权威化和自我正当化的符号生命自传,并在现代媒体无孔不入的掌控之中沦为资本符号再生产的一个因素,那么我们的命运也就只能如鲍德里亚评法国五月风暴时所说:
媒体中隐含着权力的形式,它将“现实生成”变成了“符号事件”,并把革命的节奏打乱了。
无论“网络左圈”还是“资本媒体”,它们所代表的公共空间先验地将一切责任或义务强加于我,我则失去所有的体验,经历,秘密和独特性,向它的内在涵义极限展开。
而一旦我与资本主义的制度产生联系,在那些他者的爱,呼唤,要求和命令之中,我终将会成为了一个无肉体的符号生命,伦理则责令我做出回应,在无限的瞬间,回应所有的他者,将我的整个存在完全镶嵌在社会的文化秩序之中。
但还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我能不能回归到自己的视界之外?我能不能成为社会的例外和悬临?无论我是否和外界发生交互,我自己能不能就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生命?
似乎是不能的,西方资本主义畏惧我,所以他们建造了无国籍者和难民的收容所,以希望于将没有名字和身份的赤裸的纯粹生命,同质化到资本主义的逻辑秩序底下。
在这里,所谓“正常人”,只是一些健身房,恋爱,网络社交,心理健康检查等无数规训机构编织出来的医生\律师\销售员等等社会身份,当然它们只是一张张空洞虚无的象征性人皮,但真实而赤裸的生命也被收容救助机构铭刻上了标签,成了一些尚未融入资本主义,有待于被资本主义所“救赎”的“次等人类”。(赤裸生命和小丑的区别,在于前者不具有能动而解码的知性)
从这点来说,难民收容所,基督教和网络左圈符号空间发挥的社会功能是一致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需要一些“真正的左派”,因为只有站在这样的位置,我们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语言:
自由是一种超越束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