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国“最后的贵族”,半个世纪以来只做两件事,撼动了所有人
他生逢浮华乱世,写世事沧桑,
他辗转各地,弘扬文化精髓,
不遁世,不隐退,不张扬,不悲愤,
这是真正的贵族所拥有的风骨。
文 | 松奈子
编辑 | Anita
在这个充溢着标题党和关键词的速食时代,经典文学总是难以蹭热点和收割流量。拥挤的地铁上,当代青年习惯通过短视频和快餐式阅读消磨碎片时间。
“流量明星”的一条微博能引来百万次转发,而在白先勇的官方微博之下,只有不到16万粉丝。
“年轻人都不爱读《红楼梦》了。”
过去的几十年中,白先勇辗转多地,一直在为昆曲复兴和《红楼梦》的重新解读与推广奔波。
Photo by © 许培鸿
2019年4月,北京满城风絮。我们在白先勇先生下榻的酒店,对他进行了一次有关《红楼梦》的访谈。
关于贾宝玉、关于《红楼梦》所带来的人生启示……他给所有喜爱《红楼梦》的读者们,带来了一系列解答。
▲白先勇专访
白先勇的父亲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白崇禧将军的一生,功勋卓著,曾领百万雄师南征北战。
林彪说,“白崇禧是国民党军将领中最有才干的一个” ,日本人称他是“战神”。
而在将门之下出生的白先勇,并没有继承父业成为一名武将,他在另一条道路——文学上大放光彩。
1999年,《亚洲周刊》评选出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白先勇的《台北人》位列第六,他是在世作家中排名最靠前的一位。
时光回溯到1937年,白先勇在乱世之中的桂林出生了。
7岁时,他被诊断患有肺结核,不能上学,整整四年的光阴,都是在被隔离的日子里度过。
“生病以前很活泼的,生病以后就变得非常孤僻,听我母亲讲,我本来个性不是那样的。”白先勇回忆道。
还好,家中有个会说话的厨子老央,白先勇喜欢听老央说各种跌宕起伏的故事,一老一小,一说一听,在传奇的段落里消磨了许多时光,也因此扣响了白先勇的文学之门。
1956年,19岁的白先勇在台湾省立成功大学读了一年水利工程系后,发现自己满腔的热爱依旧于文学处。
他决定重考大学,并如愿进入了台大外文系。
父亲很不高兴,“子承父业”是当时的传统,但最后他依旧选择尊重儿子的决定。
此后,他们一文一武,都在为民族的荣耀浴血奋战。
▲前排右二为白先勇
字词句读,是白先勇的沙场,大学时期他创办杂志《现代文学》,起初没有稿费,他就自写自译,印刷后没有销路他就到处推广,即使赔钱也坚持办刊。
“《现代文学》是我的一副十字架,当初年少无知,不自量力,只凭一股憨勇,贸然背负起这副重担,这些年来,路途的崎岖颠踬,风险重重。”
1965年,取得爱荷华大学硕士学位后,他在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教授中国语文及《红楼梦》,这一教就是20多年。
自五六年级开始阅读《红楼梦》起,70年、25000多天,白先勇与《红楼梦》的情缘已过大半个世纪。
“我看了一辈子,它一直是我的枕边书。我一辈子就没有离开过贾宝玉。”
在海外,白先勇先后教了29年的《红楼梦》,退休二十载,他又在台湾大学继续细说《红楼梦》,将传统文化广泛传播于中外学子之间。
与其他红学家不同的是,白先勇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和小说创作的技法上,重新解读了《红楼梦》,关于《红楼梦》所蕴涵的人生观,他也做了精彩的解读。
人生最值钱的,都和物质无关
“《红楼梦》里揭示了儒释道三种哲学,最重要的是佛家哲理。”
一方面,它揭示了悲观遁世。另一方面,它描述的生老病死、由盛及衰都是人生常理。
第五回里写: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
表面讲的是花、是植物,其实说的是人生繁华易尽。在家族里叱咤风云的王熙凤,最终还是因为贪财不得善终,繁华富丽的大观园里,富家子弟们结诗社、吃螃蟹、赏菊花,最后也落得一片萧瑟。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人生最值钱的,其实不是房子、美食、功名利禄,因为人活一世并不长久,所有的身外之物都会随风逝去。你可以追求,但你不必太贪恋。
在爱情里感性,在生活上理性
白先勇在采访中说,世界上有两种,一种是感性人物,比较浪漫、重情;一种是理性人物,克己复礼、情感要有个规范。
黛玉是情的化身,是感性的浪漫主义者。宝钗是理性派,最后嫁的不是宝玉,而是儒家社会中在贾府里面的位置。
第三十四回,宝玉挨了打,理性的宝钗很切实际,带了药丸给宝玉疗伤,而黛玉来了之后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
黛玉对宝玉来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绣荷包,吃醋了又剪荷包,她会小心翼翼试探你的心意,为此辗转反侧。黛玉和宝玉是灵魂伴侣,是真正懂彼此的人。
在爱情里感性一些,将自己的一片真心袒露给对方,是在乎他的表现;在生活里,则不妨拥有一些薛宝钗的理性,不为小事计较,将琐事处理得有条不紊,维护好亲朋好友之间的关系,其实都是优秀的处世哲学。
可以不圆滑,但必须懂世故
中国社会的人际关系很复杂,而在《红楼梦》的几大家族之间,人际关系更是盘根错杂,圆滑的人不少。
执掌贾府大小事务的王熙凤,要面面俱到,所以她很多时候都是该狠的时候狠,该退的时候退,八面玲珑。
林黛玉刚进贾府的时候,她知道贾母非常怜惜林黛玉,所以在贾母面前说:“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她知道这样的话贾母爱听,林黛玉也爱听,到后来贾母决定让薛宝钗嫁给贾宝玉,林黛玉失宠了病得快死的时候,王熙凤对林黛玉的态度完全改变,她是随着贾母心意的,她很清楚在贾府的威与势是贾母给的。
宝钗没有王熙凤那么圆滑,但她很懂世故,她不是合适宝玉的人,但她是合适那个儒家社会里的典型角色。面对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的,她客气地叫“周姐姐”,贾府里面谁重要谁不重要,都有规有矩,心里明镜似的。
而林妹妹性子却直了很多,第七回同样是周瑞家的来送宫花,她当着众人的面冷笑“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弄得周瑞家的非常尴尬。所以最后贾母选择了薛宝钗做媳妇也不无道理。
“在红楼梦描绘的时代里,懂世故的薛宝钗是容易生存的,但像晴雯、黛玉在那个社会就很难生存,她们最后也都为情而死。”
白先勇通过自己的解读,将那个繁华的大观园,那些薄命的十二钗,那些缱绻缠绵的爱情,重新描绘在画卷上,并印入国人心里。
在采访中,当被问到“儒释道中,到了哪一个阶段”时。
白先勇做了令人很深刻的解答:
“我好像一直也没有停过,弄昆曲、写历史、写我父亲的传记,这时候又推《红楼梦》。好像我还在儒家阶段,还在做一些文化上的事情。”
除了《白先勇细说红楼梦》这样的经典解读著作外,白先勇也致力于红学研究。
对“庚辰本”与“程乙本的”对比讲解、对后四十回的全新解读——“艺术价值不输前八十回,相信也是曹雪芹所作”,他都注入了无限的心血和热情。
青春版《牡丹亭》主演俞玖林说:“白老师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善良’,在对待工作、对待所有艺术方面,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事无巨细都要达到最高要求。”
他生逢浮华乱世,写世事沧桑,
他辗转各地,弘扬文化精髓,
不遁世,不隐退,不张扬,不悲愤,我想,这是真正的贵族所拥有的风骨。
北京的柳絮还在因风起,白先勇也没有停下他为《红楼梦》奔波的步伐。
“结束北京的宣讲之后,还会继续前往浙江。”
愿很多年以后,沉迷于快速阅读和电子读物的男女老少们,也依旧常常拿起《红楼梦》,去问候怡红院里的宝玉,途径葬花的黛玉,与正在扑蝶的宝钗打个照面。
附:白先勇专访其他问答
记者:《红楼梦》对于我们的文化认知有什么意义?
白先勇:自己的文化先要立本,固本,你不知己其实不会知彼,你连自己的文化构成都搞不清的话,怎么能够欣赏人家的文化?不可能的。一定自己先对自己的文化有了基本的认识、认知,你再去吸收人家的文化,这才是正轨。
记者:很多年轻人不太愿意去读这么厚的一本《红楼梦》了,您怎么看?
白先勇:有的人常常看不下去,那是因为第一它人物复杂,姑表姨表都扯不情了,七七八七的这种关系,人物复杂。表面上人物看起来没什么事,整天婆婆妈妈的,其实不是,他其实讲的是人生,讲得很好,红楼梦的悲剧,就是在平常生活里面显示的,它跟其他悲剧不一样,大起大落。这本书看起来很有意思的,不是表面的,一句诗、一句词,一出戏,一个实物,都有几层几层的意义。
记者:在写作这一块您有没有可以传授的技巧和心得?
白先勇:比如说人生道理,更重要的是你怎么去表现它。《红楼梦》那么复杂的一本书,他怎么写出来的,写的丝丝入扣,怎么把你引着从第一回看到第一百二十回。它的变魔术在哪里。
小说很重要就是靠对话,什么人讲什么话,那么多角色,每个角色的讲话都不一样的,尤三姐是尤三姐,尤二姐是尤二姐,王熙凤是王熙凤。曹雪芹他把讲话很细微的语调都掌握得非常好。
现在的作家说没有什么好作品,我想对小说艺术、对小说技巧恐怕还不够严谨,还不够注意。构思了故事就写了,却不知道怎么去表现这个故事。
形式跟内容合的怎么样,是小说成败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内容大家都会讲,要怎么表现出来,这就难了。以文学表现哲学,以文学把哲学戏剧化。
作者:松奈子。视野所及皆是句读,在世界中行走,以编辑这个世界,写文和摄影的斜杠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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