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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一个人类的好情人

读者人物 2020-09-03



一面是深沉辩士,一面是俏皮情郎。他清贫,却不困顿,他细腻,却不狭窄,他是最深沉的审视者,他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时代的大浪打过,无数理想碎成齑粉。木心既没有被毁灭,也没有自我毁灭。“他是少数能够保全自己的人。”八年前,木心抖落一身的雪,离开了我们。



来源 | 谁最中国


他是风度翩翩的江南公子,也是饱经磨难的斗士。


他学贯中西,半生飘零;历经沧桑,芳华超然。


他说哲学会过去,文学可以常在,宗教可以变化,庙宇会留下。你问他世界上什么最伟大,他说艺术最伟大。


贝多芬说艺术家高于帝王,他评二字:痛快!



常有年轻人问,木心的笔名是什么意思,陈丹青替他回答:“木铎有心”,源自佛教。


木心自己解释说,其实没有那么深奥,不过是一个木一个心,一个收敛一个发散。


一面是深沉辩士,一面是俏皮情郎。


他说,倪瓒的“不可出声,一出声便俗”,是他一生的美学纲领。


他是木心。八年前,抖落一身的雪,他离开了我们。


木心原名孙璞,1927年出生于江南水乡乌镇颇有名望的书香世家。


小时候,家中厅堂摆放的是宋朝的瓷器和明代的官窑,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少年生活:“我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到十多岁尚无上街买东西的经验。”


家境殷实,可见一斑。


江南 陈逸飞绘


他自幼好读书,尤其爱诗。


母亲聘请“一代词宗”夏承焘给他上课。夏承焘读完木心的诗集十分惊讶,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诗词功力。


夏承焘夸奖他:“这要是混入唐诗宋词里,也是很难分辨出来的”。木心听完默默把诗集烧了。


母亲惊讶不解,木心说:“我写诗词是为了写出新意,老师说我的诗词和唐宋人并无区别,说明我还只是模仿,与其照搬模仿,不如一把火烧了。



他一头扎进伯伯茅盾的书屋,一看就是一整天。他读孔孟、读诗词,也读外国翻译小说。看画,看山水、看水墨,也看西洋油画。


十六七岁前,木心几乎看完了所有能得到的书。


“少小的我已感知传统的文化,在都市在乡村,在我家男仆的白壁题诗中缓缓地流,外婆精通《周易》,祖母为我讲《大乘五蕴论》”,他说。


这样的经历为后来的木心铺垫了极其深厚的中国文化基础。


多年之后,已在国外漂泊多年的他说,


“我对中国的方块形象字是爱恨交加。爱它的美,恨它不被外国人看得懂,尤其是诗。因此诗只好生于中国,死于中国,无法翻译。翻译对诗来说,是谋杀。


木心出生的那一年,恰逢南昌起义。


时局动荡,大时代车轮轰隆隆碾过中华大地。但因为那时家境尚好,少年木心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他只知读书,后来他调侃自己那时候是得了“文学胃炎症”。


“那是小人装成大人样,去读大人书。读到后来人懂了,也长大了”。


年轻时的木心


19岁之后,木心没有遵从家里人希望他从商从政的意愿,决定做画家。他去杭州、上海学画,师从刘海粟先生,后又跟随林风眠先生,潜心钻研绘画。


毕业后,木心成为了一名美术教师,可他却主动辞职,钻进人迹罕至的莫干山里画画、写字,潜心研究学问。


山居生活一开始还挺新鲜,但慢慢地,孤独、寂寞就来了,且来势越来越猛。


正如他自己所说,“人害怕寂寞,害怕到无耻的程度。换言之,人的某些无耻的行径是由于害怕寂寞而做出来的。



木心聪慧且自知,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寂寞。


战后的莫干山没有电,他点上蜡烛,不顾手上的冻疮,不计较吃食,披一床棉被,夜以继日疯狂地写作,不为发表,不求成名。许多日后的观点都是这时候形成的。


战后荒山寂寥,不想竟有猛虎袭来!


然而木心居然任由老虎“撕拉撕拉地抓门”,而他则“恬然不惧而窃笑”,还嘲笑老虎的智商不够,“不懂得退后十步”而借力撞门,直到四周回复寂静之后,才猛然回味:“这倒是可怕的。”


木心画作


大雪之夜,木心渴望一个鬼魂过来和他聊天。朋友的照片,他反反复复地看,竟把照片背面的签字誊写了好几百遍。


夜里,他被大雪压断竹枝的声音惊醒。后来他说:“人在都市中,更寂寞。路灯杆子不会被雪压折,承不住多少雪,厚了,会自己掉落。


隐居6年,木心终于下山,陪他一起下山的是100多部中短篇小说,还有无数张水墨。


木心画作


下山后,木心家道渐渐败落,他不得不去教书,谋一份差事。后来他在上海工艺美术制品厂做了设计师,日子虽然清苦,但仍有喜爱的艺术可慰藉。


然而好景不长,漫长的十年到来,磨难也降临到了木心身上。住防空洞,待在肮脏的污水里,吃潮湿发霉的食物,饭菜上面爬满了苍蝇......


暮年回想起这段历史,木心依然豪迈:“当时我的感觉是许多人都跟我一起下去,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都跟我一起下地狱了!”


木心手稿


他要来笔纸墨水,在小小的纸片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藏在破旧的棉裤夹层里。


他说,他不甘心。


他说,有了笔纸墨水,也就有了他的艺术。


“你要我毁灭,我不!”




十年结束,木心去了纽约,与一众留学生畅谈东西方人文艺术历史。


在伦敦之行录像《1994》里,年逾50的木心西服笔挺,皮鞋锃亮,腰板直立,风度翩翩地走在伦敦街道上,再没有比他更意义风发、气度优雅的一个绅士了。


他不曾撰写苦难回忆录,很少谈及那段人生,仿佛一切从不曾发生过。



木心晚年定居乌镇,陈丹青的女儿见到他喊“公公”,她问父亲:“这个公公怎么脸上没有皱纹的?”


当时木心已经八十三岁了。


是的,即使经历再多苦难,他心中没有怨愤的沟壑,脸上也就没有哀婉的纵横。如他所说:“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但不知该原谅谁”。或许他压根也不打算,也没空去想应该原谅谁。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要在我的身上克服整个时代,我不可把人生荒废在俗套的生活里。”



然而,往事其实并不如烟,只是被埋藏得太深了。


木心临终时,神志已经不清了,他对身边人发出梦魇:“叫他们不要抓我!”他不是不受影响的,只是不愿沉溺。


他说,“我是这么一个追求纯美的文体家,不要让那些东西弄脏了我正在雕的这个大理石的像。"


木心美术馆


木心喜欢明代画家倪瓒。


他给学生们讲过一个故事:倪瓒有洁癖,有一天他家里进了强盗,倪瓒躲在一边,他等得不耐烦,于是焚起香来。强盗循着香味儿发现了他:“在那里!只有倪瓒才会这么干!”


强盗找到了他,把他打得半死,倪瓒一声不吭。强盗走了以后,仆人问他:“老爷您怎么不吭声,这又是何苦呢?”


倪瓒说,不可出声,一出声便俗。


木心说,这是他的美学纲领。


“倪瓒的‘一出声便俗’,他用了一时,我用了一世。”


他的意思是不说废话,要说就说到点子上,否则是没有意义的。


陈丹青曾这样评价木心:“你不遇到他,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可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你跟他对照,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我们没有自尊,我们没有洁癖,我们不懂得美,我们不懂得尊敬。”



他清贫,却不困顿。他在纽约讲课,没有讲义,古今中外信手拈来,说到会心处像顽皮的孩童一样哈哈大笑。


他说文化像风,风没有界限,也不需要中心,一有中心就成旋风了 。


他细腻,却不狭窄。他的文字可以细腻到毛细血管里,然而时空在他那里也是阔大的,如同庄子笔下的鲲鹏,五光十色而又不失本态。 


他是最深沉的审视者,却又同时有着最敏感的心,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赞赏老子说的“弱”,遇到丑陋和强权却又绝不屈服。


他感性、浪漫、温柔。而这一切或许不仅仅源于他的特质,更是他的选择。他展示珍珠,隐藏起那根主线。



恰如木心自己所言: “我的童年少年是在中国古文化的沉淀物中苦苦折腾过来的,而能够用中国文化给予我的双眼去看世界是快乐的,因为一只是辩士的眼,另一只是情郎的眼。”


时代的大浪打过,无数理想碎成齑粉。木心既没有被毁灭,也没有自我毁灭。“他是少数能够保全自己的人。”


岁月未曾饶过他,他又何曾饶过岁月。


资料参考:

看理想《号外》
凤凰文化《归来的局外人》《何日君再来》《那个写从前慢的木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世界文化家园里心怀慈悲—略论木心的飞散性》


本文图片来源于@看理想、@木心美术馆、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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