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南陔‖ 惯从僻野观清境 岂向荒郊唱大风

惯从僻野观清境

岂向荒郊唱大风

    ——谈谈纪拥军的歌行创作
纪拥军《雕虫集》（黄石西塞山诗社出版）全册收录274首旧体诗，其中五言古体诗16首，七言古体诗17首，杂言古体诗2首，歌行共占一成左右。若按篇幅论，歌行50页，占全册192页的四分之一。可见纪拥军在歌行创作中热情之高、花费精力之大。当然，有投入就会有回报。现在我们来看看他在这方面的探索和所取得的成果。
《雕虫集》开卷第一篇是《壶口瀑布歌》：绝似奔马一万匹，咆哮神州五千里。沿途九曲复蜿蜒，滚滚泥沙随流水。有时悠悠白云间，霎时一泻入地底。百川洪壮何须言，唯有黄河出九天。劈山裂地向东走，万千气象在壶口。我观瀑布未向前，便闻山呼地动如雷吼。人影幢幢岸边移，先为失色后神痴。似闻钱塘潮忽至，十面埋伏起铁骑。恍惚怪诞出尘埃，琼浆碎玉不容避。漫空黄雨乱飞飞，天女散花差可比。惊涛骇浪欲洗天，洗尽青天虹影悬。雄跨秦晋震天下，问我黄河兮何浩然？湖海度量，吸纳百川。横贯今古，傲视群山。登昆仑之峻极兮，临壶口而阻艰。此炎黄之精髓兮，历万千浩劫而绵绵。孰谓华夏文明已衰落？请看此壶口奇观：黄河不死万万年！
这是一首七言为主的古体诗，平仄六次转换用韵，低回婉转，跌宕起伏，很好地表现了黄河澎湃不息、奔腾向前的气势。第二十四句起转换为杂言句式，二十五至二十八句为四言，畅写壶口瀑布声势浩大，气象豪迈。二十九句后为散文化句式，骚体风格，炎黄情愫。三十一句以反诘发问，三十二句以祈使作答，结尾乃惊天之笔，振聋发聩，令人过目难忘。
像这样歌咏名川大山的作品还有一篇《黄山行》。作者是湖北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二十多年来一直辛勤耕耘在教学第一线，他没有多少时间外出旅游采风，只能在周末，甚至夜晚出去城郊转转，即便如此也没影响他的创作热情，并且留下许多觅荒山、寻野趣、探幽洞的佳作，诸如《正月十五上东方山》《同黑皮兄穿越七峰山而歌长句》《五月十五夜游大泉沟》《柯陈山观南谷先生“石我”碑刻歌》，等等。
《雕虫集》有关花木的歌行也很值得说道一番，例如《西郊桃花歌》：  三月春花看不足，南郊西郊车驰逐。南郊野樱开未败，西郊桃花馥郁郁。春光明媚花娇艳，谁堪幽居坐局促。呼朋携酒到远郊，大块文章一披读。街市繁华谁过眼，河山锦绣尽入目。沿途春风生逸兴，乡路逶迤十八曲。且趁晴光来观赏，不欲日暮学秉烛。极目山野尽桃花，桃花未竟菜花续。织锦斑斓红与黄，更有春潭千丈绿。意迷神痴如中酒，沿途赏花人相属。我作身游复神游，桃花岂真逊梅菊？不与山人共清酌，不屑处士伴幽独。溪畔缤纷陶令梦，人间千古犹凝瞩。门前烂漫崔护缘，多情一笑复一哭。灼灼其花如娇女，幸福美满亦预祝。不须梅菊高与雅，桃花自古近尘俗。不叹红颜悲命薄，不学秋士感倏忽。开时好开不骄矜，落时好落不惶怵。千娇百媚盈村野，袅袅婷婷亦娴淑。坡头直至水之滨，灿灿田畈和深谷。幸得此花遍天地，装点人间长怡穆！

      这首仄韵七古，二十二韵，一韵到底，语言通俗，格调高古。开篇四句，总分递进，自然贴切。接下去十五、十六句为顶针，二十三、二十四句是排比，三十一、三十三句、三十四句是复沓，三十五、三十六句为非律对仗，另有多处使用了拟人、夸张等手法，歌行体写作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诗人闲散放纵心情和盘托出。
      诗人并非桃源中人，除山石、花木、田园之外，他对社稷民生也十分关注，并有如《血水塘》《郁郁山上树》《国殇》《哭汶川地震死难者》等许多篇什，或追记历史，或代民立言，无不反映新生活，紧跟新时代，弘扬正能量，下举《新新婚别》为例：      二月桃花艳，蔽野遍山冈。忽遇倒春寒，零落杂泥浆。忆我未嫁时，作计有爹娘。同年多女伴，打工去南方。岁暮缠万贯，衣锦还故乡。不慕人富贵，养我在闺房。一朝嫁夫婿，送我泪成行。贫贱养娇女，万般苦皆尝。愿儿宜家室，戮力奔小康。结发为君妻，鱼水恩爱长。君为穷亦困，戚戚暗自伤。无以养妻子，婚债无以偿。新婚才一月，打工去矿场。送君在车站，寒风透骨凉。欲语先垂泪，未言已断肠。前路当坎坷，审慎自扶将。矿坑常出险，作事莫好强。矿坑无天日，暇时多向阳。努力加餐饭，时时保健康。与君暂相隔，天涯永相望。岁暮定回还，牢记慎勿忘！

    从题目一看，就知道是在化用杜甫《新婚别》，而杜甫的“三吏”“三别”是歌行名篇。这是一首五言叙事诗。五古是否属于歌行体理论界是有争议的，最早可以上溯到明代的胡应麟、胡震亨，他们认为“七言古诗，概曰歌行”，这种主张一直延续至今。这可能是因为五言句式短小、文字回环余地不大、难以适应歌唱所致吧。也有意见与此向左者，如《辞海》对歌行词条的释义就是“古代诗歌的一体”，“其音节、格律，一般比较自由，形式采用五言、七言、杂言的古体，富于变化。”笔者持后一种观点。
    采用第一人称手法是歌行体的显著特征，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后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因为第一人称更可以吐露真情实感，打动读者心灵，正好符合歌行制作者之初衷。《新新婚别》十九韵，一韵到底，故事从头叙来，按时间步步推进，亦歌亦行的特点非常突出。
   《雕虫集》中还有四首排律，我们不妨选取《神游金竹尖》一律，与其歌行体对照，二者不同风格显而易见。
    诗前有小序：“春夜独坐，览树明兄游金竹尖之图文，竟萌诗兴。遂敷衍其文意成十五韵，聊作神游也。”
   樊笼谁愿入，局促度华年？看我逍遥日，任他晴雨天。驱车远尘俗，呼友向山川。且赴涌泉口，更攀金竹尖。披襟还历险，冒雨各争先。一路巉岩立，沿途花草妍。林中闻好鸟，溪畔看流泉。老干多盘曲，枯藤总挂牵。峰峦尤可赏，烟雨亦堪怜。徜徉览奇秀，匍匐至高巅。古刹何幽寂，新亭果翼然。留心赏联语，举目望云烟。村寨皆纷蕴，山川自蜿蜒。观峰窥隘谷，停驾息飞鸢。乐道乐山水，得鱼还忘筌。

全诗十五联，除首尾两联外其余十三联对仗工整，粘对合律。全诗十五韵，除吟咏主体地名金竹尖之“尖”属借韵外，其余十四韵均在下平一先之列。第三句、十二句是特殊句式。尾联上比叠字，下比化用典故。虽是神游，然叙述井然有序，运笔得心应手，展示了作者高超的诗艺。由此反观制作歌行体，绝非像有些人理解的那样：写不出长律了求其次而为之的权宜之计，而恰好相反，没有过硬的诗词功底，没有巧妙的构思，是写不出好的歌行来的。

从对《雕虫集》作品的赏读中我们不难发现，歌行体与新诗在表现手法与语言运用上有着许多的互联互通，与新诗走得更为接近，所以以古风相称未免辞不达意。歌行体一般篇幅浩大，结构复杂，句式多变，语言丰沛，能展开雄伟的故事、宏放的议论、多种的抒情，不像绝律那样程式单一、形态固定，所以无法批量生产，更不能机械性复制。我们相信，随着中华诗词复兴的潮流，歌行体制作必然会得到越来越多诗家的青睐与参与，迎来诗词园地百花盛开的时代。《雕虫集》编后留有作者二首七律，这里撷取一首作为这篇评论的结束：

人间无赖但雕虫，未达今生亦未穷。
自信胸中情不薄，却惭笔下意难工。
惯从僻野观清境，岂向荒郊唱大风。
检点旧编临子夜，明朝犹是一征鸿。

作者：刘南陔，笔名南峰。1941年10月出生。湖北荆门人。湖北作家、诗人。原荆门《韵流晚请》主编、武汉《九州诗词》副主编。其诗词作品选材迥不犹人，自具面目。构思别开蹊径，生香远出。语言鲜灵活泼，摇曳动人。诗评视角独特，分析透彻精辟，颇具借鉴价值。有《岚光阁休闲诗选》《斯土斯人》《陔馀丛稿》《陔馀续稿》《东湖网络诗词30家》《琼琚集》《琼琚续集》等诗文集公开出版。

往期精彩

朴 社

朴眼观世，凭朴诚待人，藉朴心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