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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红,十年无话可说

清晏、空山 Ifeng电影 2021-04-06


《电影手册》把1978年称为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100个时刻之一。

 

那一年,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女同学,叫李少红。


导演 李少红


四十多年后,张艺谋创作力喷发,待映作品超过3部;陈凯歌回勇失利,儿子下海拍耽改;田壮壮演了一圈父亲,重新拿起导筒。

 

在各不相同的命运中,他们的女同学李少红,拍了《大宋宫词》,失败。

 


李少红曾是第五代中最犀利的导演之一,出道之时所持匕首远锐于同期男性。

她是第一批在电视剧市场上取得辉煌成功的第五代,《大明宫词》的高峰至今无人可攀登。

她创立了中国最早的经纪公司之一,推出周迅、陈坤两位顶级艺人。

她力压群雄,在女性稀少的行业内执掌中国导演协会近十年。

 

但自2010年《红楼梦》滑铁卢之后,她再无一部作品获得成功。

 

李少红不红了。但为什么?

 


尖锐

 

还是那句话,李少红出道是揣着刀子来的。

 

她第一部声名大噪的作品《血色清晨》,部分取材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本土化的非常到位。

 

偏远山村的少女红杏,被换亲给有钱人张强国,因新婚之夜未见红,红杏被退了回去。


《血色清晨》


她两个平素被村里人嘲笑是软蛋的哥哥,把怀疑对象对准了村里的小学教师李明光。

 

为讨回自家的颜面,为证明弟兄俩不是软蛋,为让村里人看得起,他俩就在清晨的村口,众目睽睽之下,用斧头和镰刀,砍杀了李明光。

 

马尔克斯提供了一个样板,李少红大刀阔斧改写,讲了残忍和愚昧对文明的虐杀。

 

这一刀扎下去,对准的是中国人赖以生存的传统观念和仪式。

 

这套体系里有叫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和凛冽。男人把女人作贱成牺牲品,自己也要被反噬;文明出路渺茫,传统也要付出代价。

 

在随后的《四十不惑》里,李少红的表达欲依旧尖刻又旺盛。


《四十不惑》


摄影师曹德培跟下乡插队结识的前妻离婚时,不知道前妻已经有了身孕。

 

离婚九年后,前妻去世,儿子小牧带着一封信,从东北跑到北京找到曹德培。他此时已经娶妻生子,体制内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如何面对小牧,成了他没法逃避的问题。

 

李少红用这一个故事,关联了中国历史中的两个重大时期。

 

当陈凯歌曲高和寡时,当张艺谋浑厚刻奇时,当田壮壮激进至无地自处时,李少红没有落于下风,她刺出的是艳丽的一刀。

 

《血色清晨》拿下了第14届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最佳影片金奖,《四十不惑》入围第45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豹奖。

 

学界称她先锋、有悲剧意识,她也是当年征战海外影展的中国导演之一。

 

在早期这些电影里,李少红的表达厚重、深刻又绝望,它们饱含了李少红近乎穷追不舍的批判与斥责、哀怜和悲悯,倘若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随时都有蹈空的危险。


但她都成功了。

 


解脱

 

李少红之后的作品依然叩问时代。

 

聚焦解放后娼妓整改的《红粉》、关注下岗浪潮的《红西服》,她观照着普通人在时代变革浪潮下,被推搡、被驱逐、被碾轧时的孱弱无力、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

 

历史的车轮在这时候已经碾到2000年,拍摄《红粉》时,李少红似乎找到了她自己的解脱之道。


《红粉》


她的解脱,来自作品的外在形式。

 

这是一种比深挖故事内容、凸显个人表达,更容易确立个人风格的手段。

 

既是她能拍出《大明宫词》和《橘子红了》的原因,也是理解此后她屡战屡败的关键。


《橘子红了》


《红粉》的摄影师,是李少红的爱人曾念平。李少红考进北电的那一年,曾念平正好进摄影系教书。

 

在视觉上,曾念平帮李少红强化了女性生存空间的狭窄和逼仄:演员的大多数动作,都是在长镜头里完成的,而她们所处的环境,就是幽森的小巷、封闭的天井、破败的木楼。

 

这似乎让李少红意识到,视觉意象能如此极致地弥补故事、背景的亏空。

 

在这个阶段,李少红第一改动时间线,拍了古装作品《大明宫词》,这几乎成为她最炉火纯青的一部作品。


《大明宫词》


在视觉形式上,《大明宫词》以中国绘画为基础来设计镜头语言;在语言形式上,编剧郑重和王要贡献了人们称颂的“莎士比亚式语言”。

 

它贴近西方戏剧的腔调,与本真华美的中国绘画,其中的女性意识至今无后来者赶追。

 


我怀疑其中的哲学性思考,是陈凯歌在《无极》《妖猫传》中一直追求但却无法做到的。而李少红在21年前就拿下了这座高峰。

 

由郑重和王要编剧的《橘子红了》,从整体质感来看,仍对《大明宫词》的延续。

 

不同的是,《橘子红了》里的李少红,在形式上更加大胆,以阴影打光和幽森配乐强调人物的命运和情感,让电视剧带出一丝惊悚甚至算得上是鬼片的感觉。

 

形式大于内容,视觉强于文本,固化成了李少红的特色。

 


失败

 

内容大于形式是悲剧。

 

但当形式大于内容,作品就会滑向喜剧。

 

且形式越是庞大沉厚,它招致的喜剧效果,越容易让人感觉到荒谬不堪、滑稽异常。

 

对这个问题表现最明显的,并不是李少红临危受命去救场的2010版《红楼梦》,而是稍早一些的电影《恋爱中的宝贝》。


《恋爱中的宝贝》


它极具意识流的表现形式,摧毁了故事被清晰讲述的可能性。

 

而且李少红想要的太多,她既要郑重和王要铺排出女性成长过程里的恐慌和畏惧,又想要黄觉的身体和颜值,还贪恋周迅的灵动。

 

以至于最后什么都说了,却又变得什么都没说。

 

但李少红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应该是在新版《红楼梦》遭遇滑铁卢的时候。


新版《红楼梦》


漫天而来的嘲讽、指责和攻击,让她猝不及防。

 

她似乎没办法接受这变故,在不少公开场合怼过对此提问的记者和观众。


甚至在之后的七八年时间里,她没有独立执导过任何作品,电影、电视剧,一部都没有。

 

有理由相信,这段沉寂是李少红刻意为之。

 

当她重返主战场的时候,已经是8年后。

 

回到现实题材的《妈阁是座城》和《解放·终局营救》,依旧无法抵挡口碑糟坏的命运。

 

《大宋宫词》似乎是奋力一搏,高昂的成本、彼时流行的大女主套路,搭上《大明宫词》的情怀和女性名导的身份,结果再败一城。

 

当依然把她放回到第五代导演中去审视,会发现李少红是表达欲望和表达能力,退化最严重的一位。

 

陈凯歌遭受了《无极》的重创,依然不服,《道士下山》《妖猫传》,他就是要说心中的话。

 

张艺谋凭《归来》重新振奋“国师”之名,《影》和饱经风霜的《一秒钟》里,带出愈挫愈勇的倔强、执拗和冷酷。

 

而李少红呢?

 

她揣着的那把刀早就丢了,曾经引以为傲的风格也已不见,那些柔情与深刻、先锋与宏大,渐渐被认为属于编剧而不属于她。

 

当她开口时,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当她勉强说出话时,似乎已无人愿意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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