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千古之谜《越人歌》竟然不是汉语？更非来自《诗经》

《越人歌》出自《诗经》？

编者按：

21世纪以来，有着上千年悠久历史的《越人歌》能在网络上走红，引发影迷、乐迷以及网友们的讨论，电影《夜宴》功不可没，甚至在现象级的电视剧《甄嬛传》中，《越人歌》也有出现。《越人歌》在今天仍旧能够被人传唱，离不开作曲家们如谭盾等的谱曲与创作。但《越人歌》真的如上图所示出自《诗经》吗？

电影《夜宴》剧照

越人，是指哪里的先民？这首歌的背后又有哪些故事，是电影和电视剧中还没能真正还原的？且看郑张尚芳先生在电影《夜宴》上映两个月（2006年11月22日）后，所发布的博文《千古之谜<越人歌>》。文章收在《胭脂与焉支 郑张尚芳博客选》一书时，郑张先生对内容作了修订和增补，定稿时潘悟云、王弘治、郑子宁等先生对上古音拟音提供了参考建议。以下摘录自定稿《千古之谜<越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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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现《越人歌》突然在网上红了起来，原来是电影《夜 宴》拿《越人歌》作了插曲。周迅娓娓的唱腔打动了很多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幾（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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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歌》其实著录于汉代刘向《说苑》卷十一《善说篇》，跟《诗经》完全没有关系，它是公元前528年拿桨的越人为游湖的楚国王子鄂君子皙唱的歌。

《越人歌》虽然走红了，但知道《越人歌》隐藏了一个“千古之谜”的人还真不多。我们上面看到的只是楚人将《越人歌》翻译成楚辞形式的汉语翻译。《越人歌》是《越人拥楫歌》的简称，是古代越人所唱的歌，越人原来肯定不是这么唱的。《善说篇》中还用汉字记录了它的古越语发音：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踰渗惿随河湖

《越人歌》原文用汉字记音有32个字，而楚译人把它译成楚辞的形式后，用了54个字，竟多了22个字；可见两者不是一种语言，所以不能字字对译。因为双方歌式也不同，楚译人为了使译文合于楚辞歌式，其中还包含有一些只为凑韵而添加的起兴式游辞。所以这一段如同天书的汉字记音也就成了一个千古之谜，很多人都在猜测它的原义。

破译《越人歌》实际上有几个难题。首先要解决的是用来记音的汉字在当时的发音，也就是汉字的上古音。其次是每个字的上古音对应古越语的什么意思。最后，串联成句的翻译应当与《善说篇》的楚辞翻译对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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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汉字依古音，以侗台语里文字形式较古的泰文为主进行译解，分原文为五句（左为原文，右为泰文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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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原译四层意思尤其是“蒙羞被好”“心幾（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自羞鄙陋而王子不以此见绝）的感激之情都有了相对应的交代。只有“山有木兮木有枝”一句当是楚国译人为满足楚辞韵例凑足六句而添加的衬韵句，以枝谐知而已。

下面我们来举例说明一下我的对译。看不懂音标也没关系，主要是了解一个过程。如：

第一句：［滥兮抃草滥］———夜晚哎，欢乐相会的夜晚

第二句：［予昌枑泽予昌州］———我好害羞，我善摇船

第三句：［州州焉乎、秦胥胥］———摇船渡越、摇船悠悠啊，高兴喜欢

第四句：［缦予乎、昭澶秦踰］———鄙陋的我啊，王子殿下竟高兴结识

第五句：［渗惿随河湖］———隐藏心里在不断思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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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注意到的是原语中有许多与汉语是同源的：“兮、乎、予”几乎都同音同义。“州”也就是“舟”，但用为动词。“踰”也就是“喻”（家喻户晓的“喻”）。“昭：主”“抃：忭”“草：遭”“昌：匠”“秦：亲”“惿：志”“澶：殿”“滥：暗阴”等分别音义相关。译“心”专选一个心旁的罕用字“惿”，也似乎有点特别用心。以“昭”对“主”也是后世“诏”对“主”的先声。从此歌译解看，既证明《越人歌》是一种侗台语，又证明它的许多语词是与汉语同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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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译文在韵律上是二与四句、三与五句各自相叶，第一句是“滥”字首尾循环，“草”叶第二、第四句（“草”古幽部，与“州”叶、侯部“踰”亦韵近）。……

泰文raa表“我们俩、我”，同源的吕语hra、白泰语ha则都表“我”（李方桂，１９７７）。

泰文sa“称心”对“胥”字，此词也见于“姑胥”，即吴王在其都城郊外山间的夏宫之名（也译为“姑苏”），同样有“称心之地”的含义。“秦胥胥”跟“州州焉”一样，是台语里常见的、使用重叠手法的词语修辞变化方式。根据以上的解读，最后将《越人歌》全文今译与古译（印楷书）对照如下：

 ——以上节选自《胭脂与焉支 郑张尚芳博客选》（P113~120），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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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我们看到了两个版本的《越人歌》。影视剧中所使用的是类似楚辞形式的《越人歌》的汉语翻译，而原版《越人歌》则是古越语。这两个版本都见于西汉刘向所著述的《说苑·善说》。

那么，越人、古越语、古楚语，与后来的方言吴语等，它们之间又有哪些联系呢？

解析：

依据郑张尚芳对古越语文献（如《越人歌》、勾践《维甲令》、《越绝书》等）、人地名词汇的几篇解读分析，当时吴越土著说的古越语原是属于侗台先民的百越语，不是汉语。越灭吴，语言未变。后来楚国灭越，把这里列为东楚，楚语逐渐取代古越语，才形成吴语方言的基础。

秦汉设立会稽郡、吴郡后，驻军吏民又带来中原汉语，它与东楚语融合，慢慢形成了汉晋六朝的江东方言（或江东“吴语”），即今日吴语、闽语、徽语、江淮话这些方言的共同祖语。到唐代，吴语、闽语等分立后才形成真正自成一系的吴语方言。

语言的转换交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西汉扬雄《方言》所记不但“瓯”语词汇是古越语，连“吴越”词汇也还是古越语。

——以上解析，摘自《吴语虚词及其语法化研究》绪论，郑伟著

胭脂与焉支

郑张尚芳博客选

作者：郑张尚芳

出版社：上海教育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9年4月

页码：306

定价：65.00

装帧：特精（彩插）

ISBN 9787544490276

83篇学者随笔，龙与虫并雕

12幅古风彩插，画使文增趣

博客时代（2006~2017）的“大家小文”正式出版！

听郑张尚芳先生讲述汉语与国内各民族、周边各国语言之间的有趣故事！

闲谈随笔皆学问，信手写来成文章。炉火纯青谁能敌？垂范后学功德长。

 ——复旦大学教授 游汝杰 

语言文字是国学的根柢，郑张尚芳先生的这本书里廓清了许多传统文化里似是而非的观点，言之有据，持之有故。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王弘治 

郑张先生十分开心，说赵元任先生就说过语言是很好玩的，要让大众一起玩，才真正好玩嘛。

 ——《南腔北调》作者 郑子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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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阅读原文，听郑张先生用上古音读《越人歌》

出自：新浪微博，@浙江省博物馆

供稿编辑：LHY

制作：s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