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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升级》 第十二、十三、十四章:黑龙江鹤岗1.28巨额现金抢劫案侦破纪实

胡平 闪闻 201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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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摸排查大规模深入进行,市领导给予大力支持。社会现象斑驳复杂,破案线索一一落空。警方内部出现消极情绪。

全市范围内的大排查遇到不少阻力。有些居民不允许警察走进屋子里去,理由是过节期间避免晦气。有人拒绝接受调查,认为被警方列为调查对象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有人不肯提供邻居的任何情况,或任何旁证。有些人公开表示对警察的不信任,认为他们不仅破不了案,而且有“警匪一家”之嫌,不愿与警方合作。这样的镜头并不少见:警察敲门,怎么也敲不开。好容易敲开了,进去作了调查,出来时后面的门又被“砰”地一声摔上。各级党委和政府都作了大量宣传解释工作,才使排查工作深入进行下去。

市委书记、市长、主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市人大的领导同志、矿务局党委书记、局长等多次到破案指挥部了解工作进展,帮助解决公安干警们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困难,南山矿党委正副书记更是吃住在指挥部,随时保证后勤供给。东山区政府在财政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拨给东山公安分局3千元办案经费,专门为南山公安分局解决一吨汽油。南山、兴同、东山等六区及市矿各企事业单位党政领导亲自召开区街干部职工大会,开展向公安民警“送温暖”活动,把包好的饺子送到干警驻地。社会主义式“立体发动”攻势开始显示作用,至1月13日,全市群众中举报的各类线索已达856件。

一位家住边远矿区的老工人看完何局长的电视讲话,感到自己是知情者,连夜拄着拐杖步行20多里路赶到指挥部提供情况。只可惜这情况与本案无关。

某矿一名工人主动找到指挥部,提出,给他15天假,他就能把这伙犯罪分子找出来。他有把握,因为他蹲过监狱,熟悉那一套,并确信犯罪分子就在附近潜藏。作为条件,他要求破案后把被收审的弟弟放出来,奖金可以分文不取。经过权衡,指挥部同意了他的请求。

指挥部每天都要汇集和分析大量线索,从中筛选可能有用的信息。实际上,大部分线索在调查核实之前都无法否定其价值。

据三线汽车乘务员反映:有个乘务员说过一句,知道“1.28”大案现场留下的尸体是谁,还知道他家里的人不愿认尸。公安人员费了大力一一找到了谈话时在场的所有11名乘务员,逐个核对,但没有一个人承认说过此话,看来只是谣传。

刑警大队在摸排中接到举报,市内有三名武警转业兵,聚成一伙。转业后不服从分配,滞留本地不肯离开,曾扬言滋事报复。他们常在一起吃喝,又缺钱花,人人有武功,具备作案的条件。经过工作,发现这三名转业武警在酒后果然筹谋过抢劫一位官员的府第,其中一名武警曾担任过这位官员的警卫,了解他的家私。但这个计划并未具体讨论,更谈不上实施。

有群众反映,东山区一个叫关锦明的最近失踪。此人本来住富锦,在富锦有老婆孩子,后因鹤岗盗窃被教养三年。释放后停留鹤岗一直没走,无正当职业,租用张xx家住房一间。元月23日,关锦明外出未归,离开时将张家一辆自行车骑走,从那天起至今下落不明。张xx曾送他一条黄秋裤,因而确信,南山矿无名尸尸主就是关锦明。年后关的大舅哥从富锦来找过他,又证明他没有回富锦。这个情况也引起指挥部注意,命令南山分局到教养所和东山区去调查,查清关锦明是否有假牙,以及着装特点等,必要时派人去富锦细查。

到2月13日,情况明朗了。张xx向公安汇报说,前一日关锦明的大舅哥已在鹤岗找到关,并把他带回富锦,借张家的自行车也已送回。

尽管希望常常落空,至13日上午,公安机关已从群众举报的800多件线索中破获旧案93起,为鹤岗市今后的社会治安扫清了不少障碍。专项侦查方面,警方也作出艰苦的努力。

11号尸体右侧第三颗门牙为树脂胶假牙,这颗假牙是否在本地安装、是否能够通过牙医记录查清尸主的身份,成为侦查工作的一条重要途径。

确定11号尸主为犯罪分子后,就立即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负责调查假牙来源。最后统计,全市有21家牙医诊所,工作中逐惭发现远不止这个数字。

近年来不但各企业医疗部门增加了口腔科业务,而且市面上也涌现出不少私人行医的网点,至2月13日,专案组走访过牙医场所已达73家。

从尸体身上取下的假牙两面带金属钩,清洗后放在桌上像一只小螃蟹,毫无损坏,这只小螃蟹首先被带到最具权威性的市口腔医院交有名的专家鉴定。

据专家解释,这类假牙的制作在本市就能完成,只需普通的工艺,但工艺方面各人有各人的特点,牙科医生可以根据牙钩等方面的特点辨认出自己的作品,这个结论使侦察员们暗自庆幸。

走遍所有公立医院后,已确认这枚假牙的制作者是内行,更大可能私人行医者。于是重点转向私人医生。遗憾的是,所有被访问的私人医生都不肯承认这颗牙出于自己之手,尽管大部分都认为此牙出自本市,而且制作精细。

专案组分析,侦察员多半已经面见过认出这颗牙的医生,只是无法打消他的顾虑。从法律上讲,即使是私人医生也有向警方提供证据义务,但私人医生更情愿为他的顾客保守秘密,不是为了别了的,是怕招惹是非,影响声誉和收入。

牙医同行们互相之间也有了解,经过动员和开导,两名牙医含混其辞地认为这颗假牙很像出自闵xx之手,闵xx私人行医已达5年,他的顾客也常光顾其它诊所。侦察员三次拜访闵xx,作了大量思想工作,闵xx还是没有承认自己曾与后来的罪犯有过接触。而且表示,即使是自己记错了,确实做过这颗牙,也绝记不清该患者是谁,长得什么模样。

专案组唯一的收获是:能够肯定树脂胶假牙产于本地,从而自另一个方面确定了罪犯就是本地人。对于破案来说,这个收获意义依然重大。

在全市的摸、排、查中,查找装有假牙的失踪者是突出的项目。数日里,在市内发现年龄在20至三十岁的男性青年中有276人上牙床装有假牙,其中43人右侧第3颗门牙为假牙。为面见本人,不少侦察员多次走访同一家庭,有的甚至住在邻居人家,等候被访问对象归来。

一名26岁的木材公司经理被确认右上侧装有假牙,侦察员访问了他家。

经理姓余,购买在城市东区一所豪华的小楼居住,小楼是德式建筑,墙基为花岗岩砖垒砌,墙上布满爬山虎藤,直爬上绿色瓦顶。总的说来,这幢房屋在外表上显得比内部朴实得多。

侦察员被门前一条半人高的毛色乌黑油亮的标准斯拉夫狼狗拦住,狗的眼睛闪烁着深沉的幽光,鼻子由于潮湿几乎结上霜。它的吠声引出女仆,女仆通报女主人。

漂亮的女主人似乎刚刚起床不久,现出闲懒的神情,发际有些散乱,当她邀请来客进屋时,侦察员们不知是否应该脱鞋:

厅里的地板虽然由窄小的木条拼装,整体上却如大理石镜面一般光滑。侦察员穿着袜子踩上去,感到脚底厚实、富有弹性,便明白出自进口成品,而并非木材商自己经营的品种。

客厅四壁全部用丝绸面料装饰,悬挂有几幅巨型油画,天花板则构置有穹顶,分出层次,均匀地发散出柔和的灯光。

他们坐在沙发上,立刻感到不是用臀部,而是用全身承担着身体的重量,有一种浮起来的感觉,这种进口沙发大概单只也要万元以上。

他们一坐下,就晓得来错了地方,这种人家是不会明火执仗去抢钱的。但摸查范围并没有排除掉这种人,也只好例行公事。反而是主人话里话外设下的谜团勾起了来访者的疑窦。

女主人明确证实,丈夫口腔里上面右侧第三颗门牙为假牙,安装年代不详。丈夫于1月27日出差南方,省份不详,没有打回来过的电话,也没有回过传呼,人像失踪了一般。

侦察员对春节期间出差表示疑问,女主人仿佛还鼓励了这种看法。显然,这位洋楼里居住的寂寞的少妇很欢迎有人来过问她的丈夫,并且怀着某种轻微的忐忑不安的心情。

据走访这家的侦察员事后说,当时出门后心里也升起一种犯罪的冲动,当然属于戏谑。

侦察员们仍把余经理的行踪当作一件事对待,直到2月4日晚,在兴山区的摸查中意外地发现余经理在本城有另一处住宅,余经理本人在这处住宅里接受了盘问。

这类住宅属于有钱人购买的高级公寓,房主购买后又经常过户给别人,门卫森严,谁也搞不清楼里都住些什么人,只是楼外宽阔的停车场表明住户们身份的高贵。

在这次破案行动中,警方决心彻底查明所有住户的身份,采取了坚决的措施,结果分别在401室和307室查出一名嫌疑犯和一处赌场。

查到511室时,开门的是一位女歌星。她的脸蛋就是一张名片,本足以阻止侦察员们登堂入室,但民警们还是执行了公务,并在房间里遇到了穿丝绒拖鞋的余经理。

余经理起初谎称自己姓姜,来自长春,可是民警当场与长春方面通话的结果揭穿了他的谎言,迫使他承认了真实身份,为了避免被带到公安局,这位余经理提到了他爸爸,一位老干部的名字,并要求不要把此事通知他的家庭。为了对由于隐瞒身份给民警造成的麻烦表示歉意,他主动提出赔偿,交出一万元钱,被民警严肃回绝。

余经理的牙床上在同样位置果然有一颗假牙,他当场取下以协助验证,而且对“1.28”罪犯表现出激烈的义愤,斥之为“败类”、“流氓”、诚挚要求警方加大社会治安力度。

出人意料地,他还提供出一条线索:1月28日晚19时50分左右,他驱车路过南山路,看见三个人影急匆匆穿过大路进入六号地区,其中一人是女子,女歌星亦可作证。侦察员们当即作了笔录,请他和女歌星签了字。这个情况再次证明了“1.28”案犯的作案人数和逃跑路线。

当侦察员们环视室内考究的装璜和陈设时,余经理又补交一万元钱,表示愿意将两万元钱一起拿出作为破案经费的个人赞助,因为民警实在是太辛苦了。这笔钱同样遭到拒绝。

房屋契约上注明房主是女歌星本人,至于买房的钱是谁出的就无法调查了。女歌星的态度显得比余经理随便得多,不停地在房间里走动,穿着一件领口很低的羊绒衫,还去了两次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水声。门开时,侦察员看见卫生间里全套绛红色的进口高级双人浴缸和烤有裸体人像的釉面墙砖。

查假发方面,也成立了专案组,清查范围包括大商店、商场、精品店、个体摊位、照相馆、婚纱礼服出租场所、美容院、美发厅等所有可能经营假发业务的地方。

在各地区各部门的摸查工作中,查访何人持有类似假发是项重要内容。查假发比查假牙开始得更早,从1月31日在南山区27委6组的小胡同里发现假发起就列入侦查计划,那个时候各商店和营业场所绝大部分关了门,营业员都不上班,所以调查起来十分困难,需要通过组织手续将营业员一个一个从家里找回来,逐人查询。对于私营业主,也要逐家去走访。首先找到出售或使用这种假发的场所,然后请营业员人员回忆起顾客情况。这是预想的侦查步骤,但实际上进度很慢。首先,弄清到底全市有多少家网点经营或使用假发就颇费周折,谁也无法立刻提供全面的情况:其次,每一家商店都要先找到经理。这经理是谁,家住何处,如何联系都是问题。至于个体商贩的经营品种,更没有人能说得清。通过经理找到的营业员们,绝大部分否认经营过这种假发,只是极少数人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又一律回忆不起购买这种假发的顾家的面貌。侦察员怀疑有的营业员没有说实话,现在的人比过去的人谨慎。

2月8日,已回到哈尔滨的黄协理员打来长途电话。他昨晚在电视节目中看到佳木斯市劳改支队的演出,那是春节期间的秧歌调演,劳改支队的演员们都男扮女装。戴着黑色披肩发。黄协理一眼就认出,这种假发与鹤岗大案中发现的假发十分相似。佳木斯紧邻鹤岗,是否有这种假发流入鹤岗呢?

何局长马上布置刑警大队派专人到佳木斯去了解情况,要求查清:

一、两种假发是否相同?如果相同,假发是什么时间购进的,是否有外借或丢失现象。

二、劳改支队1994年放出或逃跑的在押人员中,是否有鹤岗人?他们有没有接触或取得假发的可能?如果缺口从这里打开,才是再巧不过。

刑警大队的人当日就赶到了佳木斯,情况比想象的简单得多。劳改支队原有4件假发,今年又买了10件,共14件。参加秧歌表演的14个人,现在都在押,假发经查也一件不缺。新买的10件假发确与罪犯遗下的完全一致,有的标签依在。

回鹤岗后,再经调查,证实这种假发为三叶牌,国贸城进货,鹤岗卖出20多件。至此便没有新的发现。

执行公务中,民警们也遇到几起偶发的事件。

2月11日,一名侦察员到南山矿找一位姓李的运输队长了解情况。当时已经开工,李队长在班上,侦察员便守在门口等候。

下班时,矿上职工陆续经过大门。经人指点,侦察员喊住了一脸疲惫的李队长,那是一个40岁上下的黑脸汉子,方下颚。

也许由于吃惊,李队长听人介绍后有些失态,不小心便夹在腋下的一只铝制饭盒摔落在地,撒出一些铁道钉。

近年来,厂矿中盗窃国家物资现象严重,凡是能搬得动的东西,铁轨、电线、发动机、变压器等等都有人偷出去变卖,所以各单位都设立了检查制度,在工区出口处有专人负责这项工作。自然,不是人人过关,像李队长这样的人,只夹个饭盒,不会受人怀疑,可事情偏偏在保安眼皮底下泄露了,保安当即扣押了李队长,围观者甚众。这位李队长满面通红,说不出一句整话。

据说他平时表现不错,在工人中有一种自然的威信,就知道闷头干活,多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

保安给保卫科打电话,保卫科来了人,见是李队长,感到意外。他们驱散了人群,问李队长为什么干这个,李队长惭愧得无言以对;又问他干过几次,他承认过去也干过两回,东西都在家里。于是就到他家里去起获,侦察员也只好跟去。

到了李队长家,进门以后,侦察员小小地吃了一惊。这里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大炕,一张面上裂开缝的桌子,三把坐不稳人的椅子,一些锅碗瓢盆,几乎什么都没有。队长7岁的女儿刚放学回来,显得面色焦黄,裤子上缀有大针脚的补丁,用一只提兜作书包。

炕上的被褥卷了起来,露出炉炕席,炕席是芦席,破成好几块。一问才知道,媳妇离婚改嫁了。从厨房里找出二十几只道钉,保卫科的人没说什么,拿走了。

侦察员感到十分自疚,除向保卫人员说情外,也安慰了姓李的队长。问完要问的情况后,掏出200元钱留给队长;队长反复推脱,他还是硬塞下了才告辞。

2月13日,在工农市场也发生一起类似的事件。当时巡警大队的人在市场附近巡逻,忽然看见人群中有骚动。接着市场工商管理站的人带了一个农民商贩来报案,说刚才有个老头把商贩的一口袋糠抢走了,现已跑远。

巡警问问情况,觉得很离奇。那抢劫完全是公开的,一个胡子已然灰白的老头,先是在摊贩面前转,问了问糠的价钱,过了一会儿走回来,趁摊贩不备,猛地将地上一麻袋糠扛到肩上,撒腿就跑,摊贩发现时人已不见踪影。

有些顾客反映,老头是向西跑了,跑得踉踉跄跄,还摔了一跤。看来还来得及。巡警立刻向西追去,沿途不断打听,只用了大约15分钟,就追到了老头家里。

据两个巡警后来叙述,当时的情景令人难忘。那户人家大门敞着,推开二门,见屋里地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煮着一锅糠面糊糊,搀着菜叶,四周老老少少围着一家五六口人。都直眼看着。老头正用铁勺在锅里搅。装糠的麻袋都还在一边放着。巡警的眼睛当场就潮湿了,不知怎么开口。他们随便问了几句,见一屋子人都在发呆,就不再问下去,掏出些钱来凑在一起,大概300多块,放在窗台上,走了。回到市场上,他们依市价把糠钱赔偿给农民摊贩,就算把这件事了了。

2月10日,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上,一个下车不久的外地人向一个本地人问道。那个本地人拔出刀将外地人刺伤。以后被巡警拘捕。外地人诉说,他问路完全是客客气气的,毫无挑衅之意,遭此突然一击,实难理解。他的伤在肩上,刀刺进去不深,还算问题不大。犯事者是个男青年,31岁,姓吕,无业,眉心长痣。接受审讯时先是叹气,承认事实,而后就表示懊悔,说自己与对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忽然行凶只是一时情绪不好、烦心、冲动。这理由不大容易说服人,警方则怀疑他患有精神病。经过调查和医生的检查,证明他精神正常,亦无精神病史。

关于刀子,他解释说带在身上只为防身,而且带了没几天,这也难以使人相信。刑警队认为他起码参加过流氓团伙,可是居委会的人和他的邻居们都能证实,此人平素并无越轨行为,甚至没有真正打过架。吕某无固定职业,做过小买卖,帮过工,经济上不宽裕,几次处对象都不顺利,至今未婚,性格上比较内向。从这个角度上看,由于生活压力导致情绪上的突然发作,但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吕某以犯有伤害罪被收审。

处于大搜捕时期,鹤岗市的发案率已降到最低点,这几起小案子就显得有些惹眼,闫自忠都听说了。它们虽然都与“1.28”案无关,还是引起了闫自忠的一些思索。使闫自忠感到焦虑的是,第二次大摸查已经基本结束,还是没有发现犯罪团伙的新的线索。

在他看来,这简直有些让人无法相信。尤其是有关无名尸。从死者的年纪看,25岁左右,家里应该还有老人,甚至还有姐妹兄弟。如果结了婚,又有妻子。周围有邻居,平素有熟人、朋友、街道上还有居委会,一个大活人从1月28日晚失踪,怎么会至今一点反映都没有呢?与1990年“12.19”案和1991年“1.25”案并案后,摸查中增加了罪犯左眼有明显特征的项目,竟也不见回音,岂不是过于违背常理?可以说警方已经尽全力,全市两千多名民警自1月28日起全部坚守在岗位,平均一天睡眠不足五小时,集体放弃了节假日休息。许多人累出了病,有的摸查中一天走70多公里,走肿了脚,行动困难,被迫在办公桌上挂吊瓶打点滴恢复体力。绝大部分民警没有回过一次家,市刑警大队刑警李玉坤,爱人病重住院,老丈人病危,家里一下子发生两件大事,他都没顾上到病房里探望一次,老丈人在弥留之际还念着他的名字,最终没有看上他一眼。

所有民警都深知,此次破案实在关系重大,破不了案,是绝对无法向老百姓交代的。但是,为什么作案者至今未被逼近呢?《通告》上已向作案者明白无误地宣告:“你们在现场及逃跑时留下了大量的犯罪痕迹物证,这些痕迹物证为我们侦破此案提供了有力的线索。因此,我们说破案是必然的。”相信犯罪分子也在反复琢磨这几句话,猜测警方到底掌握了什么。其实这对于双方都不是绝密,那么,犯罪分子凭什么沉住了气呢?凭什么使现场上抛下的一具尸体没有导致对其他人的现实威胁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警中逐渐出现了不易觉察的厌战情绪,怀疑此案将不了了之的观点开始露头。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有时是就一个长时期而言。有些案子,一直到几十年以后,出于某种偶然的因素,才露出真相。

11日,特别是12日晚上指挥部召开的会议上,气氛有些沉闷,发言中出现冷场。何局长心里明白,这表明干部们的信心有所动摇;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表明大家对最高决策者的指挥有了部分保留态度。

年逾半百的何文轩始终在第一线上坚持靠前指挥,吃住都在指挥部。他的病情日趋严重,他也是豁出去了,根本不接家里打来的电话。从身体状况上看,他不可能再坚持10天,闫自忠等人一再劝他适当休息一下,他都拒绝了。人处于这种位置,一切都靠精神在支撑。

会议进行到后半段,发生了不同意见的争执。也在意料之中。首先对前时期工作提出质疑的是一位姓钱的分局副局长,此人有话憋不住时脖子上的青筋都凸现出来。

“我有个想法,”他说。“11号尸体是罪犯之一,这个结论是不是下得过早了?现在凭什么呢?就凭在矿上查不出别人,凭无人认尸?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没有。万一搞错了,整个侦查方向就错了。”

此言一出,会场上的气氛凝固起来。短时间的沉默表明,持有相似看法的人不止钱副局长一人。

潭副局长发言赞同钱副局长的意见,并且提出,六号地区拾到的假发是否就属于一号枪手的,也还要打个问号。“排查工作中可能会有漏洞,”他说,“就算有漏洞,也不至于一点关于11号尸体的反映都没有,谁家少了一个人,哪个单位缺了一个人,总会有人议论,有人怀疑吗嘛,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摸不上来?这伙罪犯到底是不是鹤岗人?如果是外地来的,已经逃往外地,我们在这里查得再仔细又有什么用?”嘈杂声从会场的各个角落响起,何局长说:“有什么意见都发表一下吧。”

又有两3个人谈了看法后,吕志锟发言维护指挥部的部署,说:“我认为前一段时间工作的方向是正确的,在南山矿摸查,基本上排除了11号尸体是矿上内部人的可能。在社会上的摸查中,没有人出面认尸,也等于说排除了尸主是无辜受害者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即11号尸主就是罪犯的之一,这个结论不能动摇。”

有人发问:“如果罪犯不是本地人呢?”“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案发后我们就及时进行了堵截。罪犯丢弃了原来的运输工具,若想另外找辆车逃出鹤岗,或者拦截,或者打出租,两者都会留下线索,可至今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线索,这是一;第二,从假牙的调查情况看,罪犯是本地人;第三,根据枪伤的并案,也说明罪犯是本地人。我们不能缺少直接证据就影响基本的判断?”

钱副局长说:“假设11号尸体确定是罪犯之一,是本地人,而且是高连国、小金鹤两起案件的案犯之一,那即可断定这个人是鹤岗土生土长的青年人,家里一定有亲属。人既然死了,亲属为什么不能认尸?难道亲属还要为一个死人承担包庇罪吗?”

钱副局长这段话说得实在有道理。在如此重大的血案面前,罪犯家属深知责任的重大,亲人既已丧命,知情不报几乎是毫无意义的。

这也正是闫自忠反复揣摸的问题。又一番争执以后,闫自忠出面表态了。他认为钱副局长等人的问题提得很好,从这一阶段的进展看来,案情的确比想象的复杂,有些关键性的东西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但是,他同意吕志锟副局长的意见,对前一段工作的方向不能否定,因为这些工作都是根据现场提供的线索进行的。固然需要开阔思路,多从反面提出设想,但还没有理由推翻已经获得的一些认识。他个人仍然坚信,11号尸主就是犯罪分子之一,而且就是本地土生土长的青年人。他的同伙应该也是鹤岗人,至今隐藏在鹤岗。

他讲话时,眼睛没有离开桌上的稿纸本,稿纸还是从省厅随身带来的。上面记录了历次听取汇报和开会的内容,也包括自己的发言内容。他深知,处在代表省厅指导工作的位置上,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负比别人更大的责任,所以讲话都是事先写在稿纸上的。他极重视搜集和保存这类资料。以往每破获一起重大案件,都要把有关文字和图片汇编成册,以备将来查用。在哈尔滨他的办公室里,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硬壳封面的装订材料,一望而知是个有心人所为。现在,他发表意见时,在场的人也都在刷刷地飞快记录,没有人抬头。

麦克风早推在他前面,联接着录音设备。这里的每一句话,将来都可能成为证词。会上的反对意见,也将由于有了文字而成为“立此存照”,说不一定有一天会翻出来作为正确意见的记载。尽管如此,闫自忠还是一板一眼地把自己的观点补充完整:“为什么没有查出无名尸的来源,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第一,摸排中出现漏洞,有人查得不仔细、不认真,或是忽略了值得怀疑的现象。

第二,罪犯作案前就有了周密的安排,设想到案发后如何对付我们侦查。”

“两种可能都有,我想更大可能是第二种情况。这些天来案情的研究,表明这伙案犯的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强,这伙人中有高智能者。如果说我们前期工作中有失误,我看最大的失误就是低估了这些人的经验和智商。”


“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刑事犯罪分子绝大多数是鸡鸣狗盗、鲁莽行事、不计后果的头脑简单的歹徒、现在不同了。现在无数人都在挖空心思搞钱,也包括有文化的甚至有地位的人。目前白领阶层的犯罪现象也很普遍,柴河张四维案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这类人和明面上的‘刀枪炮’完全是两类人,头脑远比‘刀枪炮’复杂。他们开始作案,问题就要严峻得多。因为他们一点不比我们傻,有些人比我们还要聪明,我们能想的,他们也能想到。像张四维那样的人,对公安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公安仍然用过去的一套破案,怎么能奏效呢?”

“当然,现在我也还说不清这伙罪犯到底使用什么方式逃避开了摸查。但有一点现在是看得很清楚了;他们的确有效地避开了我们的视线,正像老钱和老谭刚才说的,从常理上看,被击毙的罪犯没有不暴露的理由。可实际上到现在确实没有暴露。一具现成的尸体留给我们,我们查不出这个是谁,这是叫犯罪升级。这种升级不仅在于犯罪规模的扩大,更在于犯罪手法的成熟。这才是我们需要认真对待的地方。现在关键是斗智,是识破犯罪方的计谋。在这一点上,我们还要多多开动脑筋。我现在有种预感,此案破后,对我们整个侦查方式的改造将是个促进。”

“我也很希望有机会能和这位犯罪团伙的主犯谈谈,看看他到底是一种什么人??”

“至于现在,当务之急是继续沿着以无名尸为主要突破口的方向,扩展思路,扩大侦查面,力争在短期内取得新的进展。”

“尽管这些人比以往的罪犯狡猾,但他们既作案就必然留下痕迹。从理论上讲,这些痕迹都可能导致最终破案的线索,我们仍然是主动的。”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省厅指挥中心打来电话,宣布2月13日张昕枫副厅长将率领省厅第二工作组一行7人抵达鹤岗。


第十三章


徐衍东厅长嘱以重托,张昕枫副厅长亲自出马。省厅第二工作组抵达鹤岗,孙匡男、崔道植三员大将全部露面。


全省打击杀人犯罪工作研讨会于2月12日在哈尔滨落下内幕。会议一结束,徐衍东厅长立即与张昕枫副厅长紧急磋商,研究如何处理鹤岗大案问题。两位厅长,特别是张副厅长,几乎每天都在听取来自鹤岗的汇报,作指示。但由于忙于会议,一直抽不出时间专门交换意见。此外,徐厅长心目里始终有个算盘,他认为这样的案子最好由张昕枫亲自出马进行现场指挥,他才能完全放下心来。对于鹤岗方面的侦破进展,徐衍东了解得很仔细,他完全同意鹤岗指挥部的工作方案,对何局长的经验、闫自忠的干练,也抱有信心,相信此案破获在他们手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此案实在影响重大,早一天破,就有早一天的效果,并且,他认为此案不仅是鹤岗的案子,而且是黑省的案子,必须运用全省最精锐的力量一举破获,以检验黑省公安部门的实力。会议一结束,他就把张昕枫邀请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谈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昕枫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头天晚上刚刚与闫自忠通过话,了解到目前的形势。在他看来,有些情况也是非下去具体摸一摸才行了。自然,他一下去,整个破案工作的首要责任就落在他头上,他还是感到此行不容推辞,作为一省的刑警头脑,这个时候不出现在刑警们面前,又如何称得上最高指挥者呢!

和平时期,刑警是真正进行实战的部队。目前,全国平均每天牺牲一个民警。刑警指挥员与军队的指挥员又有不同。他不仅要决定战略,也要决定战术。遇到真正错综复杂的案件,他要直接拿出最具体的意见,指明侦查的途径。在那一刻,千军万马都不起作用,起作用的只是他一个的判断。这种时候,他所做的简直相当于一个战士端起枪,瞄准敌人。所以,刑警的指挥员实在羡慕不得,冒充不得、蒙混不得,在国家机关的各个职能部门中,是切切实实的一员干将。他可能由于一起大案得到升迁,也可能由于一起大案立刻被撤职,仕途上最为凶险。

“你考虑一下,需要带谁去?”徐厅长表示关切。张昕枫坐在沙发上,两手平稳地扶着把手,保持了平素的镇静和微笑:“有三个人是非带不可的:匡男、老崔和老车。”

匡男即孙匡男,年轻有为的省厅刑侦处处长;

老崔是崔道植,省厅刑技处处长、全国弹道痕迹权威;

老车即车则仁,省厅刑技处副处长,全国有影响的法医专家。把这三个人带去,再加上已经在鹤岗的闫自忠、王克立,可以说是把省厅刑侦、刑技的主要骨干一锅端了。

徐厅长没有笑,他也认为确实到了值得倾其所有、一决雌雄的时刻了。在这种时刻,有张昕枫这样的同事替他独当一面,承担重负,他真是感到欣慰。并不是每个省厅厅长都有这样的左膀右臂。

他们进一步交换了看法。徐厅长以为,如果闫自忠等人的分析不错,那么鹤岗“1.28”案已经成为省内第六起系列杀人大案,而且其严重程度要比前五起为甚,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记号。

张副厅长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两人交谈中,再次使用了后来非常著名论点,即“1.28”大案标志着“严重暴力犯罪的升级。”

“说实在的,老张,”徐衍东不无感喟地说:“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严峻了。‘严打’固然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搞好社会综合治理,多作预防犯罪方面的工作。有些事情不是公安部门一个部门能够解决的。保持稳定是大局,但现在社会上不稳定的因素在增多。

我们黑龙江本来是资源大省,像煤、木、粮、油,过去都为国家做过很大贡献。时至今日,这些优势都发挥得不够了。这里面什么原因呢?主要还是历史的原因和体制的原因。森工、煤炭、军工企业经济上普遍不景气,欠发工人工资现象严重,有的半年、有的长达一年发不出钱,光这一项就要增加多少犯罪因素?工人要靠工资维持生活,不发工资,他没有生活出路,有的就要到社会上去犯罪。比如说,鸡西某个矿有个老工人,平时表现很好,几个月不出支,为了女儿上学,偷了矿上的物资。这个人被抓住后说,我也不想偷,可是你们不给我发工资,女儿的学费交上不,我怎么办?另外,每年的辍学生就有5到7万,“两放”人员还有一部分,还有闲散在社会上无职业、待业的人。像这些都属于不安定因素,在我们黑龙江很突出。”张昕枫频频点头。

他平时和徐厅长交换对案件的看法较多,在更广泛的问题上讨论较少,今天谈到这里,也不禁表示同感:“我也考虑过,我们省杀人犯罪活动多,原因可以列出不少??犯罪是社会现象,是社会诸多矛盾和消极因素的综合反映。特别是向市场经济过渡时期,影响和制约杀人犯罪发生、发展的因素是大量的。”

他板起手指头数:“比如,现在老百姓中人生观、价值观发生的变化有多大?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思潮是在膨胀,当然严重腐蚀一些人的思想,特别是青少年中各种渲染凶杀、恐怖、暴力的书刊、影视,对犯罪活动也算起着引诱、刺激、教唆作用:像您说的,大量企业经营不景气,一些企业关、停、并、转、破、职工生活受到影响,很多富余人员流向社会。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又涌向城市。城市升学率低,失业待业人员增多。‘两放’人员安置和再教育落实不了,也成为犯罪率高发的群体。还有,社会分配不公,贫富差距拉大,造成一部分心理失衡,一方面是少数人‘大款’挥霍无度,一方面是一些只有高消费欲望,没有挣大钱本事的人铤而走险。企业深化改革、剥离冗员、优化组合、处理违纪,再加上办事不公,矛盾越来越多,有了‘你砸饭碗,我砸你脑袋’的问题。计划经济时期建立起来的一套社会管理机制被打破,新的社会管理机制都还在建立、完美过程中,法律、制度和措施不健全、不配套。再加上黑龙江人口构成复杂、人口素质相对较低,城市人口多、高纬度、日照短、半年闲、酗酒多等等这些特殊的人文、地理因素,我省杀人犯罪突出,确实有客观原因的一面。”

徐衍东见他数得这样清楚,笑道:“行,我看你的确是有研究。将来争取由你执笔,好好写个关于社会综合治理的报告、送省里参考。”“这不归我管,”张昕枫笑着摆手,“我们做公安的,重要的是加强对犯罪的打击力度,别的都是题外话。”“也不尽然。形势总是要了解的,况且,对研究犯罪心理也有用。”张昕枫郑重点头:“是的,譬如‘1.28’案犯,我猜想就属于那种‘有高消费欲望,没有挣大钱本事,铤而走险’的人。”“他们要的是一百万。”结束谈话时,两人觉得彼此又熟悉了许多,他们站起来,握手,张副厅长感到徐厅长的手握得比平常紧,他深知其中产意味。

崔道植、车则仁两位处长接到命令就赶回四处交代工作,准备必要的勘察用具。四处又称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事技术处、黑龙江省公安厅科技处,对外称黑龙江省767研究所,即专门从事刑事技术研究、开发、应用的研究所,因成立于1976年7月命名。这个单位一套人马三块牌子,下设法医、痕迹、文检等12个科室,是一个多学科、多功能,既办案又科研、具有现代设备和现代管理水平的行政学术实体,国家二级物证检验中心。

刑事技术是刑事侦查的基础,办案总要从现场开始,最先从现场开始工作的就是刑技人员。指挥员、侦察员若不懂现场,很难成为优秀的指挥员和侦察员。特别是随着现代犯罪活动的发展,刑事科技的现代化建设成为当务之急,省厅对这个部门的投入也日益加大。

如今,在设备上,所里的实力已与部里相差不大,近年来重要物证一般不需要到部里送检,大大加强了办案效率。由于这个部门的特殊性,四处并不设在省厅大楼,而是独立出来自己拥有位于其它街区的一幢四层楼,并常常有国外的专家学者来参观访问。走进四处,逐一参观陈设着各种高级先进设备的科室,与彬彬有礼的工作人员交谈,人们会惊讶地发现公安厅内部还有这样一个知识密集型的、知识分子成堆的部门。这与人们对公安机关的一般印象截然不同。四处的人大都具有大学本科、研究生以上学历,有的是研究生导师,多数人为高级和中级技术人员。公安科技被称为“第一战斗力”,20年里,这些温文尔雅的书生参加了上千起大要案及疑难案件的现场勘查工作,为基层部门和兄弟单位鉴定复核了各类案件一万五千多起,包括法鉴案件三千五百多起。省内一些有名的案件,如98次列车爆炸案、七台河爆炸案、“三张”案件等,所里的技术鉴定都起到了关键作用。虽然同在1个屋檐下,但仿佛可以说刑技和刑侦人员的关系是“秀才”和“兵”的关系,刑技人员多敏感、细腻,刑侦人员多豪爽、粗放,彼此自然有不尽融合之处。不过,真到了绑在一起干的时候,也没有不同心同德的。破案中刑侦、刑技缺一不可,但有时首功在刑侦,有时首功在刑技,当刑技贡献突出时,刑侦总是由衷敬佩的。

如98次列车爆炸案中,车厢里炸死9人,炸伤47。在血肉横飞、遗物狼藉的现场,四处的人连续奋战,充分运用了痕迹、法医、理化等技术手段进行勘查和检验,终于认定引爆物为雷管和1号电池,并且确定了引爆人和引爆点,为及时侦破此案提供科学依据。

在1991年讷河县发生的特大杀人案中,贾文革犯罪团伙先后将40余名被害人尸体掩埋在菜窖及深坑中,作案手段之残忍、犯罪时间之长、残害人数之多,都属全国罕见。四处的技术人员与当地同志一起,在随时可能出现塌方、尸毒感染和乏氧窒息的恶劣环境下,不怕脏累,不顾个人安危,在腐烂如泥的尸体旁坚持工作。有时一边打点滴、一边工作,仅用8天时间就将尸体挖掘、检验处理完毕,圆满完成检验鉴定任务。这些事迹无疑都使刑侦人员心悦诚服。

这个所讲究在办案中求生存、求发展,在办案中增加购置设施、引进人才、培养人才、为科研工作的发展奠定基础,使办案工作不断扩大检验范围、不断提高检出率和准确度,使办案更加科学化、规范化,逐惭形成雄厚的力量。

在法医方面,过去的检验项目比较单一,物证检验上仅能开展ABO的检验。现在,在ABO检验基础上能开展MN血型、血清型、酶型、DNA及PCR技术,还发展了病理检验技术、法医人类学伤残鉴定,结束了在物证上只能排除不能认定的历史,这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1987年3月,哈尔滨亚麻厂发生特大粉尘爆炸事故,现场尸体残缺不全,面目皆非,尸检难度很大。研究所技术人员综合运用人类学、血清学、病理学等多方面检验技能,对尸体进行认真的检验和解剖,准确无误地统计,整理出伤亡总数及作者名单、伤势和每具尸体的详细特征,确定350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源,显示了过硬的基本功和高超的检验鉴定水平。当时的国家纺织工业部部长吴文英曾专程代表国务院来研究所慰问、表彰。

1993年肇源县发生一起入室强奸案件,由于被害人、嫌疑人、被害人丈夫三者血型均为B型,嫌疑人拒不承认犯罪,常规方法检验又无法排除被害人丈夫施暴的可能性,构成谜团。后来,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应用单克隆抗体和酶联免疫新技术,认定混合斑中精斑型物质为B型非分泌型物质,与嫌疑人的体液一致,结果为破获此案提供了有力证据。

过去,在强奸案中,被引产的胎儿只能通过形象对比的方式猜测生父,而现在可以通过DNA直接认定,准确率达1%10IZ。因此,近年来社会上也有人找到研究所要求作亲子鉴定。

在痕迹检验方面,建所初期只有马蹄镜、对比显微镜和立体显微镜几种简单的工具,开展的项目也限于手、足、工、枪等经典检验项目。现在则建立了枪弹档案自动化图像处理系统,开发应用了指甲的同一认定、手工缝纫痕迹检验等技术,使痕迹检验从定性到定量,从手工向自动化方向发展。

1989年,哈尔滨市道里区发生一起两名女学生遭枪杀案件,研究所根据弹壳查验,很快确定现场作案枪支为省民航管理局的枪支,侦察部门据此迅速抓获了犯罪分子,这些技术方面的进展都对社会犯罪起到了震慑作用。如今,犯罪分子即使抢到了枪,也不敢轻易使用。

在理化检验方面,建所初期,主要使用试管、薄层涂布器等一般检验手段,现在发展到拥有电子显微镜、色质谱联用仪等1大批先进的设备,使物证的检验从常量发展到微量,从定性发展到定量,解决了一些过去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1984年,北京市发生了一系列强奸杀人案件,研究所的研究人员通过被害人生前曾戴过的手表的链缝中一丝绒线,运用扫描镜进行微量物证检验,得出了同一认定结论,提供了关键性证据。

在文件检验方面,过去只有铅笔、橡皮、放大镜、显微镜等检验工具,只能开展笔迹检验,现在则拥有了多功能红外线鉴别仪,可视光谱仪等先进设备、不仅能开展笔迹检验,还能开展污损文字和文件的检验;不仅能开展物理检验,还能进行化学检验。1991年10月,哈尔滨市烟草公司仓库发生特大盗窃案,被盗各种香烟总价值达人民币三万余元。案件在诉讼查证过程中,检察机关人员发现被拘捕的一名嫌疑人年龄不满18周岁,情况可疑,于是将这名嫌疑人的户口本等证明材料送研究所文检科。文检人员运用红外线鉴别仪进行检验,认定户口本上的年纪纪录是经过改动的,揭露了案犯家属造假的事实。

有了这样1个研究所,黑省的公安力量显然得到大大加强。当然研究所也有它的难处,目前最大的难处莫过于“创收”。在经费来源上、生活补贴上、所里都要想办法四处筹措资金。对于技术出身的所长、副所长们来说。搞钱确是件非常挠头的事,要占用大量精力,有时还摸不着门,但也只能勉强为之。没钱,不要说生活来源上缺乏保障,就是出现场也支不出旅差费。技术人员们出差办案是按技术等级拨款的,一等技术人员每年只拨600元,够干什么呢?所里在前往鹤岗侦破“1.28”案过程中就花了10000多元,这个窟窿不知何时能补上。所谓“孩子哭自己抱着找奶去”,财政上的事找国家讨是讨不来的,只有靠自己想办法,好在这种现象倒也不光刑技一家存在,人人都能理解。

崔道植、车则仁是研究所的两根台柱子,最初张副厅长就想派他们去鹤岗,当时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来专机把崔所长接走了,向他咨询火箭运行痕迹问题,车副所长也脱不开身,所以一直未能派出。现在,张副厅长仍然认为,鹤岗一案中的技术勘察力量必须加强,要请出全省的技术权威,崔、车二人终于出动了。

崔道植与车则仁赶到省厅时,孙匡男等人已在那里等候。省厅刑侦处处长孙匡男属于少壮派,年仅四十,生得十分英俊,腰板笔挺,一望而知人材出众,也是张昕枫的的一员爱将。

此人1976年底进基层派出所工作,1978年起任刑警,在县局干到1980年,后任松花江市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队长直至刑侦副局长,1992年选调省厅任刑侦处处长。松花江地区也是大案多发区,但那里的大案几乎都破掉了,其中自然有孙匡男的贡献,这也是他不断得到擢升的重要原因。与传统刑警不同,他更像一位儒将,也更喜欢手下人具有儒将风度。可谓新一代刑警的代表人物。传统上,多认为作刑警的应该膀阔腰圆。武艺高强,八面威风,方能镇住罪犯,使人望而生畏。孙匡男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罪犯或流氓地痞怕的不是人,是专政。现代犯罪活动也日趋向设计型、智能型方向发展,看1个刑警的素质不能只看“一脚踢”的案子破了多少,而要看破案的路数。

巴安县的一起案子似乎能说明孙匡男破案的路数。那是一起新婚小两口被杀的案件。小两口开着一家杂货店,夜里遭了难。男的被棒子打死,女的被剥光衣服,扎了20多刀,店里的现款都被拿走,还丢了些整条的香烟。地上洒有酱油、胡椒粉,看来意在破坏警犬的嗅觉。

警方先是怀疑奸杀,经过法医检查未发现行奸的痕迹,只剩下仇杀和抢劫的可能。孙匡男较善于推理。他认为凶手与这家人应该相识,否则夜里很难叫开门。又注意到货架上的奶粉被动过了,就命令调查附近谁家有缺奶的孩子。

调查的结果,真的抓获了一个叫同军的鳏夫,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家里穷得一贫如洗,但搜出一些奶粉和香烟,都是店里丢的。

罪犯供认,因为穷,妻子闹离婚走掉了,把孩子丢给他。孩子没奶吃,终日啼哭不止。

那天晚上同军敲开杂货店的门,想赊一袋奶粉,遭店主的拒绝,同军一怒之下回家取了凶器前来抢劫,杀了新婚夫妇两人。

尚志县的一起案子破得也有意思。1990年的一天晚上,万山地区一处路卡前开来一辆汽车,远远地看见车灯在离路卡300米左右的地方熄灭,下来一个人,又不见了。这情况引起哨卡的怀疑,提着电筒前去视看,见路边停着一辆212吉普车,车上有血迹,人已失踪。于是把车拖回来,次日晨警察开始调查。

很快查清这是辆出租车,从山里开来,侦察员们逆向搜寻,在距停车处2公里的地方发现司机尸体。后来得到线索,有一个去山里收黑木耳的人曾把这辆车租走。作案动机是抢劫还是杀人则分辨不清。租车者可能抢到了一笔钱,那么这笔钱的来源也需要广泛调查。孙匡男的思路与众不同,他认为这里面有些逻辑关系需要搞清。首先,若罪犯意在谋财,那么在山里动手更为方便;其次,若罪犯意在害命,也不应该出山后才行动。在卡点杀人,又在卡点前抛车逃跑,说明他事先对设卡一无所知,现场的位置说明他实施犯罪是临时起意。于是,孙匡男的判断是:罪犯的目的是抢车,产生的动机的时间就在抢车前不久。

根据这个判断,他指挥部下全体进山查访,后来果然查出,罪犯为辽宁铁岭人,犯有前科。这人进山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搞木耳,没有搞到,十分懊丧,出山后中途想到抢车,遇到哨卡匆匆逃走。

久而久之,同事们都意识到这位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确有自己的一套。有点福尔摩斯的品味,孙匡男则很欣赏福尔摩斯说过的一句话:“当你把一千起案件都熟悉在心时,那么发生第一千零一起案件时,你就一定会破获。”

9时10分,徐衍东厅长亲自将张副厅长送至大门口,又一一与孙匡男、崔道植、车则仁等六位同行者握手。省厅派出的第二工作组便分乘三辆汽车启程,此时距“1.28”案发案已整整15天。

孙匡男坐进了张厅长的小车。一路上,他们还有机会交换些看法,孙匡男顺带汇报了处里近期的工作。他总的感觉是,人手不够,疲于应付,如果此时省内别的地方又发生一起“1.28”式的大案,就真不晓得派什么人去了。张昕枫当然能理解,笑笑说:“形势变化的确太快,公安战线上总的看来还不能适应这种变化的形势,还比较被动。最近我考虑最多的,是如何建立1种新的防范体制,重新把人口控制住,掌握住,现在人、财、物流动太大,客观上造成许多犯罪的机会,防不胜防。这里的关键是人口的流动性大,许多人口不在公安视线里,与过去的情况大不相同了。”

孙匡男点头:“您读过《第三只眼睛看中国》吗?这本书听说被批了,书里有一种观点,说中国的农民本来是被牢牢地钉在土地上,所以出不了大事,改革开放以后,农民都进城了,流动起来,社会也就不容易稳定了。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农民为什么就该一辈子钉在土地上呢?但从某一个角度上看这种情况也能说明一种变化,就像您说的,开放了,搞活了,人财物也活动起来,如果公安还是死的,像过去那样管理,恐怕事情就少不了,非要有相应的对策不可,既要改革开放,又要加强管理。”有人曾经生动地概括当前形势的变化:大街远处不经商,旅店成了小银行。

工厂好比万宝囊,居民楼院变空房、

流动人口似水淌,都市里面有村庄。

皮包公司遍天下,霓虹闪烁夜更长。

张昕枫思忖着说:“我的想法是应该加强公安基础业务工作,重点是派出所的工作,抓住这个环节,才能有效地预防、发现和控制犯罪。不然我们就会变成瞎子和聋子,总是处于被动局面。”他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1996年,张昕枫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兼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局长的副厅长,到任后很快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哈尔滨市、区两级公安机关得到大刀阔斧的精简,精简下来的干部大都充实到基层派出所。同时,又向社会上广泛招募大学生,将数百名大学生直接派往基层派出所充任民警,这个大胆的举措震动了警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魅力用在了点子上。并不是所有的公安局长都有眼光从长远考虑从事这种基础建设的。旅途上,张昕枫与孙匡男交谈了不少看法,无一涉及眼前的“1.28”大案。张昕枫亲自指挥过若干起大案的侦破,在他看来,“1.28”大案属于必破之列,他关心的不仅仅是案件本身,而主要是案件发生的环境,他认为这一环境才是自己真正面对的现实。

在鹤岗方面,公安干警们则由于张副厅长的即将到来而欢欣鼓舞。张昕枫也属于“老三届”,1968年初中毕业,同年下乡,到泰来县劳改支队工作,这个偶然的安排竟决定了他一生的职业。1979年回城后,因为过去这段经历进了当时的人民保卫部即公安厅。后任五处副处长,一年后升为处长,即孙匡男现在的位置。张昕枫不属于凭资历,而属于凭能力升迁的一茬干部,平素以思维敏捷,判断准确著称。

有一年,齐齐哈哈市一名叫张振刚的犯罪分子杀伤民警,抢夺到一支“五四式”手枪,又连续杀死几个仇人后潜逃。一个雨天,张犯被人发现在一处居民区。那里全是平房,张犯被堵在一所四合院内,持枪顽抗,拒绝投降。公安干警已经重重包围了院落,房顶上也架了枪,前来观点的群众竟有数万人,驱散不开。宣传攻势不奏效,人越聚越多,好像都不怕子弹,一旦打响后果难以预料。

当时张昕枫在省厅任处长,赶到现场后,所有当地民警都归他指挥。他思索一阵后,命令立刻调来消防队的救火车,院里的人全部撤出,然后指示用高压水枪对准房子的顶棚喷射水龙,一下子将棚顶掀翻,随即命令四处房顶上的火力齐发,将房内的犯罪分子击毙。用了5分钟时间解决了战斗。周围围观的几万名群众没人离开,都看得目瞪口呆。总之,张昕枫的指挥才干被人们逐惭承认,他升任副厅长,是省长亲自点名的。13日下午16时40分,张昕枫一行7人抵达鹤岗。

第十四章

孙匡男强调以无名尸为突破口,张副厅长提出给尸体“洗澡穿衣”。刘仲义等摸上“1.17”案情,车则仁率法医发现文身。


2月14日上午,张副厅长、孙处长、崔处长、车处长等人在破案指挥部成员的陪同下,勘察了南山矿北楼案发现场。

加上闫处长、王处长、省厅刑侦、刑技方面的主要负责人已全部聚齐鹤岗,其态势更像是省厅在鹤岗召开一次现场会。

所有尸体都已经搬走了,只是在原位置留下粉笔划出的轮廓,以及一滩滩浓稠的黑红色的血迹。墙上的弹痕、室内狼藉的物品依旧。

张副厅长等人看得很细,不断向何、闫、王等人询问,专程去富力医院观察了11号尸体的面貌。回到指挥部,又观看了现场录相。录相还未经过整理,断断续续,但能够比较详细地反映出案发后现场上各个角落的真实情况。现在各地刑事技术部门都配备有专人负责录相,录相人员紧跟侦查和勘察人员进入情况,保留了不少珍贵的资料。

10时10分,指挥部在南楼正式召开会议,向张副厅长等人汇报案情和破案情况。鹤岗方面的警方首领都注意到,张副厅长在视察和听取汇报过程中,神情始终比较安祥,只是偶尔蹙紧眉头。了解张昕枫的人才知道,他处于紧张的思索时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动静的。孙匡男、崔道植、车则仁等人一直在笔记本记东西,与人交换意见。应该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和主要进展他们在省城时就掌握了,现在主要是增加感性认识,了解一些具体细节,从自己感兴趣的方面入手、构成自己看法。南山矿高书记介绍了矿上工资领取,发放和遭到抢劫的大致过程。何局长、闫自忠、王克立、伦江等人详细介绍了至目前为止破案工作方面的情况。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

下午16时15分起,省厅新来的指导工作人员开始发表意见。孙匡男首先讲话。令人惊讶的是,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清晰质形成了自己思路,记在本子上,脉络分明。

他认为前一段工作很有成绩。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的破案条件还是不错的,“案子必破,也能破。”关于案犯方面的情况,他认为:

第一、案犯对现场的情况很熟悉,表现在:(1)了解有钱和钱的大致数量;(2)了解钱存放的位置;(3)了解警力分布情况。

第二、案犯有足够的犯罪经验:(1)作案前有详细预谋;(2)作案过程中分工明确,应变力强;(3)作案手段完备(车辆、枪支、伪装、爆炸物等);(4)作案时间的选择准确,选择在防卫一方容易麻痹的时间段。

第三、案犯有一定的特殊技能:(1)有人会驾驶技术;(2)熟悉枪支性能,枪用得好;(3)懂爆破知;(4)有军事素质。 第四、案犯团伙在租车地点附近有集结点。

第五、案犯为鹤岗人,或以鹤岗人为主。

关于破案工作方面,他认为:侦破线索主要是四个方面:(1)11号尸体;(2)猎枪、猎弹;(3)4人团伙;(4)具备知情条件和驾驶技术的嫌疑者。

他强调在下面工作的民警一定要把案情吃透,要有综合的观念,不能单打一,因为从各线索上都可能破案。但重中之重和突破口应该是11号尸体。在11号尸体上下下功夫,就需要做到:(1)进一步加强尸检;(2)摸底工作要一户不漏;(3)在较大的范围内发一个“寻人启事”;(4)假牙的调查继续抓紧。

查枪弹的工作,可考虑从根上查,查到齐齐哈尔、吉林等地,也包括鹤岗附近地带。同时把清枪的工作搞彻底。

调查“刀枪炮”团伙的工作,还要重视审查已在押的人犯,从他们身上要案件、要线索。

“三所一院”要充分发动起来。动员群众的工作,最好搞1个方案,步步深入,长期坚持。

在这种会议上发言,面面俱到是必要的,显然线索不是单一的,你说不准哪条线索上就能有所突破。但孙匡男的发言给人留下两个较深刻的印象。其一,他对破案充满信心;其二,他认为应该把11号尸体作为突破的重点。他发言时,有人注意观察张副厅长的表情,看到张昕枫不时在笔记本记下几个字,神态基本是轻松的,猜测不出这轻松中是否含有一丝对发言者的赞赏。

接着崔道植处长谈意见。他肯定了前期工作的进展,谈了几点看法:(1)犯罪团伙准备充分,并非临时出动;(2)这个团伙出动时快进快出,战术上成熟;(3)犯罪分子应该是本地人;(4)现场上所有物证都要逐一查清;(5)被检查的枪要快发通报;(6)枪上的指纹,以左手食指指纹可能性大;(7)下步工作,的确应以查清11号尸体的尸源为重中之重。

发言的间歇中,会场上出现交头结耳的议论声,看来议论的重点有关11尸体。刚才两位发言人都强调了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从11号尸体身上还能搞到什么。最后,何局长请大家安静下来,听取张副厅长的提示。张昕枫还像往常一样,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肩膀略耸,两腿伸平,露出微笑,感觉上像是在随意地聊天,话语中却处处包含有判断和结论,从中可以掂出一份量。此时,无论谁突然走进会议室,也能从他的语调中辨认出他是一弦定音的人物。“我想说,前一段工作做得很出色的,”人们注意到他话音多少带有一点愉快的意味,“比我想象的更令人满意。基本上查清了犯罪团伙的人数、年龄、性别,知道基本上是鹤岗人,使用了什么类型的枪支,用了何种伪装。而且已经把这个案子与1990年、1991年的两起大案并起来了,在发动群众和摸排中间破获了不少旧案。这些都不提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通过大量艰苦的工作终于确定下来11号尸主是犯罪分子之一,这就太有利了,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铺平了道路。”

“对这个案件怎么看,我想强调一点:这个案件标志着严重暴力犯罪的升级,看看大家能不能在这一点上统一认识。不要说倒退十年,就是倒退两年、一年,有过这样的案子发生吗?这是智能型加暴力型犯罪的新起点。在智能上,它使我们至今未能在鹤岗市发现一具明摆在那里的尸体的身源;在暴力上,它敢于在经过周密策划后用四支枪对付十几名武装保卫人员,不是遇到特殊情况,几乎有把握得手。这种性质还不严重吗?这个案子真正使我们警醒的是:目前的社会犯罪形势非常严峻。严峻在哪里?严峻在被金钱占有欲刺激起的一部分铤而走险以身试法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扩及到社会的不同层面。我不相信作这起案子的人是明面上的‘刀枪炮’,从设计作案的角度看,他们当中有人可能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情况要复杂多了。这是真正的犯罪升级,对此我们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认清形势。这种事不是一两次‘严打’就能扼制住其趋势的。”

“所以,能不能破获这起案件,对我们全体同志、对整个公安战线都是一次考验,考验我们能不能适应变化了的形势。此案必破获,古人说‘敬一贤则众贤悦,诛一恶则众恶惧’,此案不破,不仅不足以平民愤,而且必须助长犯罪的气焰,很快会出现又一轮的犯罪升级。不但你鹤岗,就是全省、全国也不得安宁。我们切不可失职。此案不破,我这个副厅长是不要当下去了!”

会场上雅雀无声,只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音。有些笔尖是发抖的。张昕枫具体谈到了目前破案工作的几个方面,包括对调查摸底、发动群众、专项调查等环节的要求,明确指出要立足鹤岗开展工作。最后,话题一转,又回到11号无名尸来:

“我同意匡男、道植同志刚才的意见,面上的工作要做,也要突出重点,这个重点就是无名尸。”

“对无名尸已经做了大量的勘察工作,现在要看一看,技术上还有没有新的方法。情况也是比较特殊的,烧焦的尸体过去我们并不少见,但一般都是受害人的尸体,受害人的身份比较容易搞清,用不着下大功夫寻求特征。这具尸体不一样,它是罪犯的尸体,烧毁的程度比较罕见,鹤岗的、以及我们省厅的技术人员都恐怕没有研究过这类情况。但是,尸体摆在那里,从理论上说,它必然应该能够提供更多的东西。对尸体不要不敢动,烧焦了怎么办?我看烧焦了也要刮,全身一寸一寸地刮,看能不能够找到其他其他特征。”

“不能让尸体总躺在那里,躺在医院里,要让它站起来,要给它洗澡、穿衣、洗澡就是要把它刮干净,穿衣就是要把死者生前穿的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要根据脸部骨骼给它画像,把过去的形象力求完整地刻画出来,给人以直观的印象,通过这个形象可能在群众中找到辨认出他的人。”

“对死者的年纪也要通过检验卡得更死一点。”

“我特地把我们的崔处长、车处长都请来,他们是我们省内的技术权威,希望他们凭借自己的经验多做些工作。”

会场上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张昕枫,但已经开始被他这番话折服。张昕枫结束讲话之后,与会者似乎都振作精神、乐观起来。特别是关于“洗澡穿衣”,不能不使人眼前一亮,透过联想的色彩。

何局长、闫自忠分别讲了几句,号召大家根据部署,各尽其职,会议便宣告结束。

此时,楼外又是漫天大雪。远远望去,停在北楼的那辆北京212吉普车银装素裹,与白皑皑的雪地连成一体,像一座孤零零的堡垒。

14日中午,南山分局刑警队队长刘仲义接到六号派出所所长郝亦堂打来的电话,通报了一个可疑的情况。

昨天晚上,派出所民警段崇先从群众的反映中得知,上个月中旬,1个姓张的出租车司机在南山回煤矿附近遭到车上一伙乘客的袭击,其中一人戴栽绒军帽,张司机逃脱后报告了派出所,派出所人员赶到现场时车里乘客已经逃走。

段崇先当晚便设法找到了姓张的司机,查实确有此事,他感到事情不可忽视,很快汇报给郝所长。

刘仲义正在审讯一名叫“黑子”的“刀枪炮”团伙成员,接了电话,立刻反应过来轻重缓急,抛下“黑子”,赶往六号所。“黑子”侥幸被从轻发落。

出租车司机路上遭歹徒抢劫的事件屡见不鲜,有的敢报案,有的不敢报案。有的被抢了钱走,有的被抢了车走。抢走车的大部分被追回,抢走钱的则大部分无下落,案卷里积累多了,惭惭地警方也回顾不过来。可是这起案子有特别的地方。当时车上有四名年轻乘客,三男一女,为首的戴栽绒帽,这就与“1.28”案犯有了相似之处。

一到六号所,刘仲义就质问所里为什么从未汇报过这个情况。郝所长解释说,姓张的司机当时报案的是铁东所,六号所只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刘仲义就吩咐他们马上把姓张的司机找来。

虽然段崇先告诉过张司机这两天不要外出,他还是出车了。郝所长和段崇先在他家等了一下午,刘仲义在六号所等了一下午。

晚饭时,司机张广林才被传唤到所里。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子,三十岁,穿黑皮夹克,带人造毛翻领。

以下是询问时记下的笔录:问:上个月你开车时出事是在哪一天?答:1月17日。

问:具体什么时间?答:大概是下午4点35分吧,当时我的车停在南山矿服务楼前面,等顾客。从南山矿院里一条大道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头戴羊剪绒警帽,身高大概1.72米,稍胖。他从我车前走过去中,又走回来,打开车门就坐在后座上,问我,一个小时多少钱?我说30元。他问,用两个小时呢?我说,60元。他就说,上七井,又改说上七矿。我把车子启动起来,他说,先给我接一个人,我就按他指的方向开。开到群楼那块儿,他让停车,说下车找个人,车别开走,然后扔给我50元钱,叫我等着。

问:他戴的是军帽还是别的帽子?答:记不大准确了,像是军帽,也可能是警帽,穿军大衣。

问:车停在群楼什么位置。答:胶合板厂院外。

问:好,你继续说。答:这人下车后看了看我的车号。我车号是90060。他看完就从车尾那边进群楼了。我下车在旁边的小卖店买了盒烟,回到车里坐着,这时是4点40分左右。等到5点钟,打车的这人就回来了,领着两男一女。女的先上车,一个穿凯撒的男的跟着坐进去,另一个男的从另一个门进去,把女的夹在中间。打车的那个坐前边。

问:这几个人什么样子?答:女的留披肩发,二十二三岁、挺瘦、大眼睛,身高多说1.60米。穿凯撒的也大概是这个岁数,比较瘦,身高1.68米以上,上车时立着领子,抱着膀子,衣服里好象夹着有东西。另一个男的二十一二岁,也比较瘦,身高1.65米左右。这几个人里就数打车的那个男的岁数大,二十八九岁吧。他们坐稳了,打车的就说走。我开车顺大道走,他让我从胶合板厂到南山的那条小道走。我没往那儿走,还是奔胶合板门前顺原道往南山方向开。开到南山岗台时,打车的人说,奔铁东那条道走。车开到铁东派出所附近,打车的说了句,这条道也就是吉普车走。别的没说。一路上他们几个谁也没说话。过了铁东派出所,坐前边的那个问我是不是姓杨,我说我不姓杨,车又继续往前开。走到阴阳屯市场,他叫我往里拐,拐进去了,他问我:你不姓杨?我说我不姓杨。他说,你叫杨三吧?我说我不叫杨三。他说,拉倒吧,我看你面熟。”


张广林还算是能说的,说得很详细,也很顺畅,大概因为此事对他刺激较大,回想过多遍,基本不用多问即可一直说下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坐前边的那个说,去接小光吧,后面坐着的不知是谁嗯了一声。我才知道还要接人。车快开到打靶场的时候,前边那个指着一排房子说,就在前面那幢房。我开过去,他说到了,我就刹车。”车一停,坐前边的人说,你等一会儿。话音刚落,后面穿凯撒的那个人忽然不知用什么东西照我后脑勺打了两下,把我一下子打蒙了。我眼一黑,手正好摸住门把手,把车门打开了。我还知道侧身下车,这时坐后边的人又照我前脑门打了一下,把我打下了车。我趁着还省人事,爬起来就跑,头也不回,还好没让他们追上。一直跑到南山木场车队的调度室,在那儿给铁东派出所挂的电话。后来铁东派出所来了几个人,让我带着他们去出事地点。到了出事地点一看,车都还在,车门开着,车钥匙不见了。车里面有酒味儿,派出所的同志问我喝没喝酒,我说没喝。又问我打车的那伙人喝酒了吗,我说根本没人喝酒。

问:酒味儿浓吗?答:浓。当时派出所的同志让我把车开回去,我没敢开,因为被打迷糊了。他们就动手把车拉到了派出所。第二天我去取车,车里还有酒味儿。这个味儿不是酒,肯定是酒精,酒精才有这么浓的味儿。我是用三轮车把车拽回家的。”

问:那人打车时旁边还停着有别的出租车吗?答:有。有轿车也有吉普车。

问:这几个人你见面还能认识吗?答:打车的那个碰面还能认识。

问:以上讲的属实吗?答:属实。

询问结束后,张广林看了记录,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每页按两只手印。刘仲义要求他明天务必不要出车,等候警方通知,然后直奔铁东派出所。

在铁东派出所的案卷里,翻出了1月17日张广林报案时的询问笔录,值班民警为冯先池、钱韶华和李祖基。

在铁东所后来出具的《“1.17”案件工作情况》中写道:1995年1月17日晚6点30分左右,电话接到报案,个体出租车司机张广林的北京吉普车被劫。我所立即指派民警冯先池、钱韶华和李祖基开车赶到现场。在铁东管区14委附近发现被劫车辆,罪犯已逃跑。民警冯、钱、李三同志根据被害人提供的情况,当即在现场周围搜查,未发现罪犯。后来将被劫出租车及被害人带到派出所,将事件经过形成笔录材料。被害人当时头部受伤,加之受到惊吓不敢回家,民警冯先池、钱韶华亲自把受害人张广林护送回家。

所长于建正带人在下面查访,不在所里。刘仲义便在铁东所打通了给闫自忠的电话。

从1月28日起16天里群众提供的所有线索中,这一条线索也许是最重要的。它自然引起指挥部的高度重视。

15日上午,闫自忠、吕志锟、王春林亲自出动,由刘仲义带路,驱车找到张广林,又由张广林带路,从南山矿服务公司开始,沿1月17日的路线重新走一遍车,了解具体详情。

南山矿服务公司东临南山路,北临西山路,为一座醒目的高大建筑,楼前有一个出租车点。张广林指点,那天下午他的车就停在楼前十字路口的拐角处,被歹徒租用。

南山矿第五小学处通往靶场有一条乡村路,路面坑凹不平,但不算窄,沿线左侧堆有积土,右侧围有树枝编排的栅栏,栅栏后面居民区,在南山区14委6组附近,张广林被抢劫。

张广林准确地指出了在群楼小区停车待客的位置,就在胶合板厂院西侧,又指出他买烟的那家小卖部。当时天色已黑,他说不清戴栽绒帽的人是从那条路进入楼群,但肯定就是在这一片楼里引出同伙。

闫自忠等人顺着最近的一条路走进楼群,估摸一下,周围不过有二十几幢居民楼,分成若干楼院,一律红砖墙体,平顶,大部分为五层楼房,式样统一。两处楼院里都有小孩子跑着打雪仗,一个女孩子系了一条红围巾,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惹眼。

“在这片楼里,肯定有这伙人的聚集点。”刘仲义自信地说。闫自忠问他:“你觉得‘1.28’案就是这伙人干的?”刘仲义点头:“十有八九。”他叉着腰,两道浓眉连成一条线,不愿意把话说满,但内心早认定自己的推测是不会错的。

闫自忠很喜欢这个有勇有谋的当地警察,如果在哈尔滨,他会立刻把他调进五处。

“根据什么?”他问。

“第一,”刘仲义说道:“人数、体貌都相近,女的披肩发;

第二,都是在下午5点钟左右出来租车;

第三,都准备抢车;

第四,相隔的时间很近。”

闫自忠又转头问吕、王二人。吕志锟说:“情况很相似,17日离28日只相隔11天,不会这么巧,应该并案。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情况到现在才兜上来。”王春林不语,隔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是不是一伙人,这么样大规模的发动,铁东所居然没有动静,没有上报,这个处分是免不了了。”

一个月后,铁东派出所所长果然被免职。

闫自忠指指王春林身上的手机,说:“给高书记打个电话,问一问,1月17日是什么日子。”

电话没费多少事就接通了,王春林与对方交谈了几句,关上话机,平缓地说:“1月17日,南山矿第一次发工资,当晚库房里存放一百多万现款。”

后来得知,1月17日的工资款是发给在岗职工的,当日没有发完,余下的巨额款也是由十几名保干和经警联合看守,与1月28日情况不同的是,那天晚上保干中没有人聚在库房里,都在值班室和会议室值班。如果那天匪徒没有叫张广林跑掉,“1.28”将提前11天发生。保干中可能没有人幸免于难,抢劫过程会简单得多。

自14日晚间起,根据张副厅长的指示,省厅和市局两级技术人员开始对11号尸体及现场进行新的一轮复查。

20点钟左右,车则仁领着法医伦江、尉宝山、张连光等检验无名尸。灯光较暗,当晚查看了头部的损伤,对骨骼作了X光照相,根据耻骨确认死者年龄在25岁上下,再无疑义。车则仁一边示范一边讲给伦江等人听,伦江等觉得受益匪浅。在他们眼里这位权威法医更像一位外科医生。

能达到车则仁这般技术水平的,全省寥寥无几,而省内许多案件的勘察都需要有这般技术水平的人来进行。

车则仁,个子不高,人很和气,举止完全是传统知识分子的气派,颇带儒家风范。这位1966年哈尔滨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有50多岁了,他的经验和才学积累在自己的脑海里,也积累在哈尔滨省厅四处他宽大的实验室里。他的实验室摆满了各种由玻璃容器盛装的人体各器管的标本,由大脑、心脏、肺叶、肝脏、肾脏到手足、骨骼、生殖器等应有尽有,此外他还整理和收集了大量实验资料,那是他一生的心血。而如今像他这样一心一意研究学问的人已经不多了,就是他自己,担任行政职务后也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去为所里筹集经费。

他曾经在“低温死亡尸体确证”课题上总结出19项与低温作用有关的尸体征象,制定了低温死亡尸体的认定标准,提出了“反常脱衣”的新的理论,不仅解决了冻死尸体的认定问题,而且引起地质、体育、旅游等部门的广泛注意。

所谓“反常脱衣”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有不少人在冰天雪地里冻馁之前,会感到格外地躁热,不由自主的一件一件脱光衣服,以至被人发现后引起有关死因的种种怀疑,车教授的理论显然解决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科学命题。

在白天召开的指挥部会议上,他基本上没有发言,但心里深知,此次破案工作中法医方面责任重大,尤其是张副厅长明确指示要从无名尸上打开突破口,更感到成败在此一举。不过,他更重视事实,相信自己不会改变事实,也不会放过真相。

15日上午,闫自忠带人无能为力调查“1.17”案件时,他带人去富力医院继续勘验尸体。尸体从太平间里抬出时,崔道植、王克立等人也赶到了,他们给无名尸拍取了面部照片,然后赶往南山矿检查出租车上的痕迹。临走时崔道植嘱咐,检验尸体要特别注意发现和保护体貌特征。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在场者除车则仁外有市局技术科长杨淑兰、法医伦江、尉宝山、张连光、张西奎等人。计划重点检验尸体的软组织,包括皮肤和肌肉,要看看肌肉损伤有无出血、凝血、皮肤有无损伤和其它痕迹特征。

尸体仰卧在解剖台上,车则仁站在尸体头部后面指挥操作,指示说肌肉要一条一条地切,皮肤要一块一块地刮。在他来到之前,这样的手术是无人敢做的。他分工张西奎站左肩侧位、尉宝山站左下肢侧位、伦江站右肩侧位、张连光站右下肢侧位,杨科长负责纪录,自己则负责重点检查。

“1.28”案重点突破的时刻终于在开始检验后不久来到了。站在左臂侧位的张西奎用刀刮了一阵后,忽然说:“车老师,您看这是什么?”

无名左上臂的皮肤还算完整,刚才张西奎用手纸蘸着水一层一层擦去表面的黑色燃烧物,下面逐渐露出一些文路。屋里光线暗,是什么东西还看不清。车则仁把门打开,让外面的光线照进来,照亮了尸体的上半身。左臂部的一大块皮肤烧得相对轻一些,经过擦洗,露出烤肉般褐红色的一片,上面隐约看出有暗黑色的图案。

“是不是文身?”车则仁点头。他让尉宝山继续擦洗左肩,往臂部擦,自己拿起手术刀去深刮烧焦的表皮组织。在场的有谁说了句,别把文身刮掉了。车则仁头也不抬的说:“你的组织学是咋学的,文身已经刺到第三、四层以下的细胞中,越刮会越清楚!”皮肤分五层,角化层、透明层、棘细胞层、基底细胞层、乳头层,一般刺文身会刺到第五层,所以不怕刀来刮。车则仁心里有数。手下不犹豫,逐渐将文身刮了出来。大家都围着看,见是一幅龙的图案,龙头昂起,嘴里喷火,身体曲折,爪下还踩着火焰。边缘部分已炭化,有些模糊。仔细看,那龙头虽然生角,其他部分却有些变异,口内吐出的本不是火光,而是分岔的信子。原来这是一组蛇头龙身图案。边缘模糊的部分说明,尸体烧毁程度过深可以烧毁文身,但尸体烧毁的程度并不均匀,这就为发现文身留下了余地。

以前没有发现文身,一来是因为对付烧焦的尸体缺乏经验,不敢下手;二来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尸体烧毁程度不同,忽视了某种可能性。下面开始拍照。尸体仰卧位不好拍,就调成侧卧位。车则仁要杨科长马上去洗,11点20分左右,照片洗出来了,效果还可以,即派人送到指挥部。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法医们继续把尸体全身的软组织检查完毕,在头部找出了两颗铅弹。又将左肩文身取下来,用10%的福尔马林固定后再处理,使整个文身图案显现出来。

午饭后,车则仁前往指挥部,在楼门口遇到闫自忠,闫自忠要他赶快把文身照片加印400张。从闫自忠的脸上,车则仁已看出指挥部正紧张地部署新的步骤。

400张龙形文身彩色照片15日中午被分发到各分局、矿区公安处和看守所、收审所、治安枸留所、劳教院。破案指挥部总指挥何文轩情绪异常饱满,在会议上提出明确的要求:

第一,要立即动员、立即行动起来。将照片发到基层单位,先回顾一下,然后通过情况资料检索,最迟于次日晚上把无名尸身源给摸上来。发现情况,马上报告。

第二,要使调查、侦查、控制结合起来,进入情况后由市局大队统一协调工作。

第三,卡点工作进入特别戒备状态,严防犯罪分子闻风逃窜。 第四,各级都要立下军令状,谁漏了处理谁,民警扒装、领导免职。反之,有功者重用重奖。

从即发照片开始。鹤岗的整部警察机器都开始以最高速度运转起来。要求明晚之前查明11号尸源,似乎不算过分,有文身的人不像有假牙的人那样多。假牙包在嘴里,外表与真牙无异,自己不特别说明,又有谁能知道?文身则不同,夏天,肩部有文身总会暴露出来,给人留下印象。

从文身看,死者已经有了点“刀枪炮”的气味。在有劣迹的人员中调查线索可能成为重点。

张副厅长也作了简短的讲话,他刚刚和徐衍东厅长通过话,代表徐厅长慰问大家,道了辛苦。他也赞同明日晚上以前应该把这个罪犯拿出来,要技术部门继续做工作,根据无名尸衣服残片,研究款式,到市场上访查来源,给罪犯“穿上衣服”,以便多补充一些物证。他的话中有一种平和的指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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