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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Jumbo

有苏煜骧 灵囿志异 2020-02-24

塔夫茨大学档案馆,一个干净的包裹轻轻地塞在一个纸板盒里,它是如此寡淡,几乎不会吸引任何目光。即使是作为助理档案管理员的安妮·萨奥尔(Anne Sauer)小姐,也是头一回认真注视这件藏品……随着表面小心缝制的铅色皮革一层层揭开,一块高度木乃伊化的肿块赫然呈现在透亮的光线里。没有一点暗示,能够让人联想到这件灰暗的肿块似乎曾是“地球上最著名的尾巴”

 

火灾中幸存的Jumbo碎片  --  收藏于塔夫茨大学档案馆


可这是真的呀,这件简陋无奇的尾巴曾经是Jumbo的一部分。一头近代史上最受欢迎的非洲大象,Jumbo,19世纪的国民宠儿。它是大西洋两岸当之无愧的大明星,也是巴纳姆&贝利马戏团的镇馆之宝。这位非洲偶像,吸引着全世界的想象力,甚至连它的名字也被借鉴给现代英语。据说,Jumbo之死也颇具传奇意味,还有什么能比从一辆失控火车头前救出一只小象而不幸蒙难更加光荣的呢。十九世纪以来,人们发明了无数方式悼念Jumbo。然而,如果拨开层层神秘面纱,在所有荣光背后的Jumbo,短暂的一生和同时代其他命运悲惨的马戏动物似乎并无区别——壮年死去、颠沛流离。正如一首词写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这似乎正是Jumbo一生的写照……

 


不同于之后的繁花似锦,Jumbo传奇的开端甚至还有点儿平淡,1861年,阿拉伯猎人第一次发现Jumbo时,是在东非阿比西尼亚①平原一个水坑附近,那时,小象才两岁多,脱离象群。它被猎人捕获,出售给意大利动物商人洛伦佐·卡萨诺瓦(Lorenzo Casanova)。尽管在途中幸存下来的希望渺茫,但小象还是平安运到欧洲,卖给德国动物收藏家约翰 施密特(Johann Schmidt),不久后又被转售给巴黎植物园。那时,小象肩高还不到40英寸,十分瘦弱。在法国,小象被取名为“Jumbo”,这可能是个拼写错误,来自斯瓦希里语的“ jumbe”——意指“酋长”,也可能是从“mumbo jobo”这个词衍生出来,这是西非曼丁哥人中一个蒙面人的名字,最初用于描述迷信或恐惧的对象。不过,无论来源如何,需要注意的是,尽管现代英语中,“Jumbo”是一个常见单词,形容哪些巨型的、巨大的、庞然大物。但在1861年,“Jumbo”仍然不是一个英语单词,实际上,正是这头巨象将这个词带入我们的语言中。反之,也正是由于新闻和广告业的宣传,才让Jumbo在百年后的今天仍然熠熠生辉。

 

在巴黎,Jumbo不仅是园内饲养的唯一一头非洲象,更是由于此前所有欧洲动物园所饲养的非洲象都已死亡,它在整个欧洲都显得独一无二。然而不久后,随着巴黎植物园得到另外两头非洲象幼崽,这很快让Jumbo显得多余起来,几年后的1865年,巴黎植物园同伦敦动物学会(Zo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达成一项交流计划,决定用Jumbo和母象Alice同伦敦动物园交换一头犀牛、两只澳洲野犬、一只胡狼、一只袋鼠及一对雕。

 


Jumbo运抵英国时身体状况很差。它因虐待而生病、肮脏且瘦弱。所幸在马修·斯科特的精心照料下,日益恢复健康。


作为一所顶尖动物园,当时的伦敦摄政王公园迫切需要一只非洲象。在饲养员马修·斯科特(Matthew Scott)的精心照料下,Jumbo -- 由最初到达时四英尺高,肮脏且虚弱的小象,开始蓬勃生长。7岁时,它的食量大幅增加,每日摄入食物最终达到一个令人的量:包括200磅干草,1桶土豆,2蒲式耳燕麦,15片面包,一大堆洋葱和几桶水。此外,在健康状况允许的情况下,Jumbo每天还可以获得一加仑左右的威士忌或啤酒。

 

一个传统的象鞍放在Jumbo背上,这是动物园最受欢迎的活动。


在英国的数年间,由于体型巨大、性情温和,Jumbo很快成为大众宠儿,甚至还得到维多利亚女王和她子女们的喜爱。不仅如此,斯科特还专门定制一个精致的6座象轿,孩子们可以坐上它,以这位巨人的视角游览整个公园。一时间,Jumbo成了伦敦动物园的大明星,风光无限。

 

但在这背后,这位温柔的大个子却过着双重生活——Jumbo患有终生幽闭恐惧症,关在狭小的围栏里,不断地被啃蹄和骚扰的老鼠所折磨,精神恍惚。它只能被马修·斯科特定期给予的大量酒精所抚慰,斯科特对Jumbo有着深深的同情,和它发展出一种特别的、十分深厚、近乎神秘的纽带。但当Jumbo进入青春期,它似乎逐渐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家伙,这种坏情绪——有些人认为是智齿增生的结果,表现在极不稳定、有时甚至是暴力的行为中,包括用牙齿刺穿铁板、在笼舍内横冲直撞。尽管Jumbo总是很快能从那些坏情绪中恢复过来,特别是它被允许独自在动物园里闲逛的时候。但Jumbo的种种行为已经引起动物园高层的警惕。

 

1880年,美国传奇马戏团经营者P·T·巴纳姆(Phineas Taylor Barnum)正为新成立的巴纳姆&贝利马戏团寻找一只招牌动物,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他立即与伦敦动物学会联系,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出售Jumbo。在那时,Jumbo已经成长为一头肩高达到惊人的12英尺,重达7吨的巨象。在巴纳姆的回忆录《斗争与胜利》(Struggles and Triumphs)中,这样写道;


『我曾见过Jumbo许多次,但从未奢求得到它。我知道,Jumbo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最爱,象轿上承载过成千上万的英国儿童,包括女王的儿女及孙子辈。我从未想过Jumbo会被卖掉。』

 

Jumbo、马修·斯科特和一群孩子们。1882年


是什么让伦敦动物学会决定出售Jumbo呢?原因尚不清楚,正常情况下,任何一家机构都不会愿意出售这样一只著名的明星动物。但在那时,Jumbo已经进入正常公象的发情期,快要接近一种“狂躁”状态,它变得十分危险,且时不时试图从笼舍里逃出。

 

1882年初,伦敦动物学会最终同意以2000英镑(约合1万美元)的价格将Jumbo出售。这在社会各界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维多利亚女王威尔士亲王下议院议长等名流政客都亲自过问此事,Jumbo的巨大影响力,连美国驻伦敦大使、尊敬的作家和教育家詹姆斯·罗素·洛威尔(James Russell Lowell)都曾在宴会上开玩笑地说,1882年英美之间唯一会导致外交冲突的尖锐问题,就是我们的大男孩Jumbo。新闻界同样针对此事大加炮轰时,多年来,Jumbo一直是伦敦城的大明星,承载着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一想到他们最喜爱的大个子即将远赴异国他乡,公众感到十分难过。

 

正如伯德特·库茨男爵夫人所说的:“许多小小的心脏都会感到阵阵疼痛,夏天来了,Jumbo却要走了。记忆中的‘大树桩’、动物园里亲切的玩伴即将远赴异国他乡,即使是一些大人也会感到阵阵悲伤难过。”

 

试图挽留Jumbo的英国公众


为了让Jumbo留在英国,有10万名学童写信给维多利亚女王,请求她不要同意让Jumbo离开。喜爱它的人还专门设立了“Jumbo救赎基金”,以偿还巴纳姆购买Jumbo的费用,这些人每天聚在动物园里,见见他们的大朋友。有一份报告称,1882年3月1日星期三,有3615人参观了伦敦动物园,而同期[上一年度周三]数据只有502人。

 

为了减轻Jumbo的痛苦,参观者用大量的蛋糕和水果来款待它,要么亲自送这些食物,要么把它们送到邮局。伦敦一家医院的护士们寄给Jumbo一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她们亲手制作的海绵蛋糕和姜饼。另一位女性——自称小时候曾骑在Jumbo背上,给Jumbo赠送了一大块她的婚礼蛋糕,这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美味佳肴,因为Jumbo即将与它的小妻子Alice分开。“希望你喜欢我的结婚蛋糕”读着随附的信“愿你永远不要离开你的Alice”

 

Jumbo和马修·斯科特站在一起,Jumbo极为信任这个伙伴


其他人则以一些更离奇的方式向Jumbo展示了他们的“关怀”与“团结”。一位丈夫最近去世的女士给Alice寄了一包绉纱和丧服——“好让它为失去的亲人而哀悼”。一个更为务实的人则给Jumbo送了一个2英尺的盒子,里面装满了晕船药,以防止它在横渡大西洋途中眩晕。更有许多人书写了许多关于Jumbo的哀伤诗歌,不仅仅是个案。

 

Jumbo一些最狂热的支持者为了阻止它被出卖,不惜与伦敦动物学会对簿公堂。1882年3月7日,吉蒂法官召开了一次听证会,讨论是否应该允许Jumbo售往国外。控方辩称,为了金钱利益而出售Jumbo,违反了动物学会最初的宗旨,即促进“动物学和动物生理学的发展进步”。同时他们还认为,非洲象在欧洲是非常罕见的,因此Jumbo应予保留。

 

但辩方坚持认为动物学会理事会有权出售和交换动物,这在他们的权限范围之内。此外,Jumbo是一只危险的动物,如果被关在动物园里,可能会伤害甚至杀死其他无辜人。动物园主任亚伯拉罕·巴特利特(Abraham Bartlett)也否认关于像Jumbo这样的非洲象在欧洲十分罕见的说法,据他称,那时整个欧洲大约有30头非洲象饲养。

 

最终,法庭宣判辩方胜诉,允许Jumbo被合法的出口到美国


1882年2月20日,伦敦动物园象屋外,饲养员马修·斯科特成功地诱劝Jumbo进入板条箱。大象起初并不愿进入箱子,经过三天的尝试后才成功。


但Jumbo自己也有别的想法,它拒绝进入那辆巴纳姆为运输它而专门改装的大马车。这种抗拒行为被诗意地解释为它热爱伦敦动物园和母象Alice的证据,同样也被人为的增添了许多爱国的意义,因为Jumbo显然接受了不列颠传统,拒绝移居美国。

 

马车拉着Jumbo穿过伦敦街头


从长远来看,抵抗徒劳无用,3月22日,Jumbo被成功哄骗上那个专门为它改建的板条箱,由十匹骏马拉着向码头奔去。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他们齐声唱起“统治吧,不列颠尼亚!”(Rule,Britannia)和其他爱国歌曲。


抵达圣凯瑟琳码头后,Jumbo被吊到等待已久的轮船“亚述君主”号,随即向着大西洋对岸驶去。

 

1882年3月23日,Jumbo被送往码头,登上“亚述君主”驶向美国。整个运输过程总计花费6000英镑


当Jumbo离去后,整个伦敦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中,无数的诗歌、歌曲和回忆录被撰写及出版。在所有这些哀叹中,《伦敦每日电讯报》的一篇文章显得尤为绚丽:


『不再有悠闲的花园散步,也没有阴凉树荫,没有绿色草坪,也没有芬芳花朵。我们那和蔼可亲大个子必须要待在丑陋粗糙的大帐篷里,参与马戏团例行表演。不是和优雅的英国男孩女孩们在草地上小跑,它必须要学会逗乐那一群扬基佬,还要忍受寡味的花生和华夫饼』

 

 

与此同时,Jumbo正坚强的忍受着大西洋颠簸的航程,海上的第三天,有乘客给它送来了许多蛋糕、水果和面包,它显得十分兴奋。据报告称,两周的航途中,Jumbo大量进食干草、燕麦、面包和洋葱等食物,偶尔也会食用烟草,这让它‘即泰然自若又情绪暴躁’。并且时常饮用啤酒、香槟和威士忌,‘使它在长期航程中能够保持温驯’

 

为了最大限度地引起公众对Jumbo的兴趣,巴纳姆故意渲染大象离开英国时公众的悲伤情绪。马戏团四处散发宣传小册子,其中一副夸张的描绘着“以维多利亚女王为首的整个英国公众,都紧抓着Jumbo的尾巴,不让它离去”。巴纳姆还刻意强调了Jumbo的体型和温顺,宣称它是“世界上最大和最重的大象”,同时也是“孩子们温驯的大宠物”。

 

1882年4月9日,Jumbo运抵纽约。在美国,Jumbo首次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展出


Jumbo在复活节周日那天抵达美国。它被吊上曼哈顿码头,那里耐心等待它一整天的乐队和人群,用热情的欢呼和号角迎接它。Jumbo在马车后厢里被小心地保护着,抵达百老汇。

 

巴纳姆花了1万美元买下大象Jumbo,又花费近2万美元将它运输到美国,按照今天的标准,这头全球最大的圈养大象共花费超过68.1万美元。如果有人怀疑这是否值得,那么事实将证明这种声音不会太久。仅仅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公开展览10天之后,巴纳姆就从蜂拥而来的观众身上赚回购置Jumbo的所有花费。不久后,马戏团离开纽约,开启了北美大陆之旅。第一年为期31周的巡回展览中,马戏团赚得175万美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Jumbo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这头6吨重的巨象成了巴纳姆马戏团的明星动物,在饲养员马修·斯科特的伴随下,周游北美各地。

 

对于马戏团而言,Jumbo是当之无愧的流量巨星。尽管它不像其他大象那样表演马戏,但对丝毫不减人们对Jumbo的热情,仅仅是它出现就足够了。


巴纳姆对娱乐业的重视始于南北战争之后,这绝非巧合;战后百废待兴,他敏锐的察觉到作为战争必要运输环节,而快速发展起来的铁路网络的远大前景。在他谈判收购Jumbo之时,巴纳姆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能够利用Jumbo巨大吸引力而进行的相关宣传。当Jumbo安全地掌握在他的手中之后,巴纳姆严格地控制了这颗冉冉新星的形象,禁止拍摄照片,更多的是利用宣传海报,在这些马戏团插画中,Jumbo和周围普通人之间的体型差别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夸张”。不过,和其他马戏动物不同的是,Jumbo不需要学会表演,它的工作只需要绕着表演场行进一圈。这不要紧,接下来不到4年时间里,Jumbo在北美东部各地之间行进的铁路里程总计超过3.2万英里,约有1600万成年人和400万儿童花钱去看这头“陆地动物中的最高大者”、“马戏之王”。





在许多方面,大象Jumbo一生的决定性时刻,在于它在24岁时就不合时宜地死去了。

 

一名男子走进一家餐厅。他看了一眼门前的标牌,上面写着,“任何能点上餐馆供应不到三明治的人,都将能得到1000美元”。他坐下来,认为这可能是他赚过最轻松的钱,他甚至不看菜单,就向侍者要了一个“黑麦象耳三明治”。十分钟后,侍者拿着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回来,递给那家伙。那人笑着说“没大象耳朵了吗?”

“不”侍者回答说:“不,我们没有黑麦面包了。”

 

一个好笑话的本质是让听众捧腹大笑,却看不到妙语连珠。缺少常见的黑麦面包而不是大象耳朵,如此情景反转是谑言中常见的包袱。但对于1885年9月15日的安大略省 - 圣托马斯人民来说,这却不只是一个玩笑。

 

Jumbo之死


1885年9月15日夜晚,马戏团正在加拿大 - 安大略省 - 圣托马斯镇演出,一个蓬勃发展的铁路城镇。当天沿着铁路轨道篱笆的一部分被拆除,让表演完的动物们可以下山回到大篷车。马戏团的29头大象已经结束了它们的表演,被带回马车车厢休息,除了两头——小象Tom Thumb和巨无霸Jumbo,它们要一直待到谢幕鞠躬才算完成。当最后的大幕卸下,马修.斯科特引导着Tom Thumb和Jumbo穿过铁轨向前走去。突然,周围响起一阵响亮的哨声,预告了即将到来的厄运。有一列急速行驶的货运列车突然出现,撞上Tom Thumb,将它摔到周围陡峭堤坝上。火车试图停下来,但为时已晚,Jumbo从身后被撞到,火车头严重出轨,Jumbo被压倒,据报道,它身上有超过一百多个伤口。尽管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但Jumbo仍然意识清醒,呻吟着,饲养员斯科特一直抚慰着这头受了重伤的巨象,直到它死去


在巴纳姆的生动感人的讲述中,英勇的大个子Jumbo牺牲性命,拯救迷途小象的传奇 ------- Jumbo转过身来,用长长的鼻子卷住小象Tom Thumb,然后用力把它扔到20码之外地方,小象折断一条腿,但保住了性命。Jumbo对自己生还没有指望,它迎着火车头,勇敢的奔赴死亡……

 

表现Jumbo勇救小象的绘图


即使在Jumbo死亡后,巴纳姆仍然在不遗余力的挖掘它最后的价值,这个颇具英雄悲剧主义色彩的Jumbo传奇,深深契合着维多利亚时期观众的泪点。但是,什么事情的真相呢?这个故事的第二版本,也是历史学家们最广泛接受的事实——来自于那些不受雇于马戏团的目击证人叙述。在一封信中,珠宝商埃德加.弗拉赫(Edgar H.Flach)以第一视角描述那天夜里他的经历……

 

旗手疯狂的挥舞着信号灯旗,试图阻止迎面而来的火车…斯科特意识到了危险。“快跑,Jumbo,快跑,”他半带着哭腔叫道。我能看到Jumbo从铁轨上跑下来,它的鼻子高高举在空中,高昂的颤声使我脊柱都感到麻痹的寒冷。就在那一刻,火车撞上那头小象,将它从堤坝上摔下。与此同时,Jumbo继续以惊人的速度前进,然而……它似乎被火车前灯弄糊涂了,居然朝着火车跑去,Jumbo犯了一个错误,在它意识到之前,已经太晚了。最后一分钟时。Jumbo停了下来,试图转向,但就在这一刻,呼啸的车头一下子击中了它。 


导致这场事故的原因目前尚不清楚,可能是由于醉酒或亢奋,也可能是一场蓄意谋杀。不过,在这个故事几乎所有版本中,斯科特与垂死的Jumbo那一幕都是非常真实感人的。在弗拉赫的描述中:


大象……伸出它长长的鼻子,轻轻的在饲养员身上打绕,似乎在留恋不舍……周围灰烬中沾满了鲜血,斯科特哭得像个婴儿......那天晚上,他一直躺在老友尸体旁抽泣。 直到最后,因紧张而筋疲力尽的睡着了。

 

Jumbo被火车冲撞,但真正的死因在于落地时象牙推回戳中大脑,杀死了它


事实证明,悲剧很快就变成了巴纳姆和他马戏团的机会。有证据表明,早在火车事故发生之前,就已有数双贪婪的双眼盯上Jumbo,正迫不及待的为他们的收藏增添新的光芒。

 

塔夫兹大学,一所位于马萨诸塞州的私立大学,巴纳姆曾是该校信托理事以及主要的捐助者之一,他曾许诺将Jumbo的剥制标本留给塔夫兹大学,组合骨架留给史密森尼学会。在塔夫兹大学档案室里,收藏有这样一封信件,来自火车事件发生的前两周,由标本师亨利·沃德寄给塔夫兹大学教授约翰·马歇尔,这又增添另一些可怕的解释;

 

『今天我想问你一些关于Jumbo的事。它最近在这里,它的看守人悄悄地对我表弟说,他认为它活不了多久了,这头大象现在已经快一年多精神萎靡不振…我以为它可能熬不了多久…我想问你是否清楚,它死后的标本是留给塔夫茨学院吗?或者说,标本制作机会是否可以由我获得?这两件事都是巴纳姆先生在我最后一次同他交谈时告诉我的…』 

 

Jumbo是否患有绝症 ——从而让安大略火车事故变得顺理成章 -- 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是,在出事的第二天,巴纳姆即迅速的处理好有关后续工作,Jumbo被运往纽约州罗切斯特市的亨利.沃德自然研究所。在那里,解剖、组装、填充 —— 为期五个月标本制作过程即将开始。

 

通过解剖,Jumbo的胃里发现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物体,包括一个警笛、一把钥匙、几个铆钉和一大把英国硬币。

 

随着标本制作工序一步步展开,Jumbo的外皮被小心翼翼地剥来,总重约1538磅的皮毛,被精心地附着在一个巨大的填充木框架上,总共用了74400钉子固定, 直到它看起来像一个活生生的Jumbo。实际上,它看起来比Jumbo活着的时候还要更大。因为巴纳姆对标本师的要求之一就是“无论如何…让它表现得像一座山一样!”,而Jumbo那颗巨大心脏,则被卖给了康奈尔大学。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参与制作Jumbo标本的人中,被后世称为“现代标本制作之父”的卡尔·阿基利(Carl Akeley)也在其中,不过在当时,年轻的阿基利还只是一名19岁的普通助理标本师,在未来,他将名声鹊起,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NH)二楼的阿基利非洲哺乳动物厅(Akeley Hall of African Mammals)正是以他命名,摆满了阿基利毕生精品,此外,Jumbo的骨骼标本目前也正是收藏在那里。


阿基利非洲哺乳动物厅上方的巨幅壁画,描绘老罗斯福总统卸任后的非洲探险之旅。


由于巴纳姆长期以来狂热的迷信于基督教信普救说,这让他非常乐意成为塔夫兹大学最初的信托理事会成员之一。作为信托人,巴纳姆也许并不称职:在他六年的任期内,从未参加过一次理事会议,只在1886年到访过校园一次。然而,作为捐助者, 巴纳姆堪称完美:他对自然科学的浓厚兴趣促使他向学校捐赠了数百个宝贵的标本,并且成立专门基金会,用以建设巴纳姆自然史博物馆,他希望这成为东海岸最大、最好的自然史博物馆。(巴纳姆最初的“神秘”礼物超过5万美元,用以建造博物馆等,1891年巴纳姆去世后,又有3万美元及更多的标本通过巴纳姆的遗嘱来到塔夫茨。)

 

经过两季的巡回演出,巴纳姆准备将Jumbo的剥制标本送到塔夫兹的巴纳姆自然史博物馆。1889年3月27日,在给塔夫茨大学第一任自然史教授约翰·马歇尔(John P.Marshall)的信中,巴纳姆写道:


『经过“诸多事宜”,我们最终与铁路公司达成一致,Jumbo将于周五或周六到达北萨莫维尔,请你们做好迎接准备......此外,在宣布你们拥有有Jumbo时,最好能自然而然的将“巴纳姆自然历史博物馆”强调出来。』

 

在塔夫兹,Jumbo很快大受欢迎,并被采纳为大学吉祥物。校园里,运动队用它的荣誉命名,校歌以它的名字书写,衣服、帽子、期刊、横幅和其他无数的校园用品都装饰着Jumbo的形象。甚至在每年的返校节、重要比赛或特别活动时,都要从波士顿动物园租赁活象,带到校园和足球场上,用以纪念Jumbo。

 

与此同时,Jumbo正成为美国文化的一部分,成为流行文化的偶像。Jumbo故事在书籍、小说、歌曲、百老汇表演、电影和电视制作中不断被重温。

 

Jumbo标本安放在巴纳姆自然史博物馆。1889年


在塔夫兹大学甚至马萨诸塞州梅德福市,Jumbo成为所有到访者名副其实的必去圣地,有些人只是想亲眼看看马戏团传奇。其他人则是为着悠久的校园传统,比如在大象的鼻子里扔硬币,或扯一扯大象的尾巴, 能为体育比赛或期末考试带来好运。但这导致在1952年,一个冒失鬼不小心扯断了Jumbo的尾巴,那条断尾被移到学校档案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坚固的复制品。(关于这件事情的另一个说法是,1942年,塔夫兹大学对Jumbo标本大检修,标本师替换了摇摇欲坠的象尾,并将原始材料送至学校档案馆。)

 

多年来,巴纳姆自然史博物馆一直被简单地称为巴纳姆大厅(Barnum Hall),增加了一些新的生物实验室, 内部设施也过渡现代化。博物馆中心大厅,一大堆野生动物标本曾经围绕在Jumbo周围——构成了一种典型的19世纪博物馆风格。但在1939年至1941年期间,所有这些标本都被清除了,大厅关闭,变成了学生休息室,只剩下Jumbo和一头白化小象标本。无论多少装饰改变及建筑更迭,Jumbo似乎永远在那儿,仿佛被岁月所遗忘。

 

塔夫茨和Jumbo似乎会永远存在。

 

但在1949年,这一权威受到挑战,来自康涅狄格州的布里奇波特大学(University of Bridgeport)试图获得Jumbo标本的所属权。这一声索的主要依据在于,巴纳姆本人只拥有Jumbo的一半(贝利拥有另一半),所以他只能将属于他那一部分的大象遗赠给塔夫茨大学。而布里奇波特市曾是巴纳姆马戏团总部所在地,因此他们有权得到另一半。

 

双方争执不休,由史密森尼学会主席伦纳德·卡迈克尔(Leonard Carmichael)进行调停裁决。伦纳德认为,布里奇波特大学的要求不无道理,但同时,他还优雅的表示,由于塔夫兹多年来一直做到妥善保管,该校有权选择他们想要的那一半Jumbo。毫无疑问的是,塔夫兹决定得到标本的前半部分,只有残破的后半部分留给康涅狄格,显然,布里奇波特拒绝接受这一档案。作为善意的补偿,塔夫茨把站在Jumbo旁边的白化小象标本赠予布里奇波特。

 

86年来,Jumbo一直静静站在巴纳姆大厅,巍然不动。而这一切在1975年4月14日夜里戛然而止,午夜过后的某个时候,一台制冷装置突发线路故障,引发了一场大火,至天亮时,巴纳姆大厅大部分曾经存在的东西都已被烧毁(只有1965年首次开放的达纳实验室完好无损地幸存下来) 。许多珍贵的生物标本、实验动物、教员研究项目、书籍、文档、信件等在火灾中遗失——包括珍贵的Jumbo标本,大火中完全焚毁

 

前体育系主任洛奇.卡佐(Rocky Carzo )清晰的回忆起4月15日早上,体育部行政助理菲利斯·伯恩和那令人恐惧的火灾消息冲进办公室时的场景。

 

“她拿着一个花生酱罐子给了一个叫乔治·威尔逊的家伙,那家伙是维修人员。菲利斯对他说“我想让你收集一些Jumbo的灰烬,它是我们的吉祥物,我们应该保留这些灰烬。所以[乔治]稍后带着这个装满灰烬的罐子回来了”

 

至于真正的Jumbo残余物,人们真的相信尾巴和灰烬的故事吗?没有人怀疑存放在档案中的尾部碎片是真品。当被问到这些花生酱里是否真的是Jumbo遗物时,卡佐毫不含糊地说:“我们都知道Jumbo在一场火灾中被烧的干干净净。不管什么,都被烧了。你得相信这些是Jumbo的灰烬。就在这里面的某个角落。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哪个分子 ,但它就在里面。”

 

这似乎就足够了。





[注①:阿比西尼亚,今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关于捕获地点目前仍有争议,一部分人认为是在北苏丹某地,另一些人相信是在乍得湖流域。]


[注②:1880年,费尼尔司·泰勒·巴纳姆(P.T.Barnum)将自己的“马戏之王”和安东尼.贝利(Anthony Bailey)的“伦敦马戏团”合并,于是闻名于世的“巴纳姆&贝利马戏团”诞生了。随着贝利1906年逝世,1907年10月,股东批准将马戏团出售给玲玲兄弟马戏团。后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玲玲兄弟马戏团和巴纳姆&贝利马戏团于1919年合并重组,成了现在世上最著名的玲玲大马戏团]


[注③:小时候的西奥多.罗斯福和温斯顿.丘吉尔都很喜欢骑在Jumbo身上,还有传闻说维多利亚女王的孩子们在秘密参观动物园时,和他们的母亲一起坐上Jumbo的象轿]


[注④:那位1885年9月15日夜里驾驶列车意外杀死Jumbo的火车驾驶员威廉·伯尼普(William Burnip),他后来死于1906年旧金山地震。]


[注⑤:谢天谢地,此前博物馆曾策划Jumbo一生经历的特别展览,因此大部分有关物品和书信在火灾前即被策展人转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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