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之鸟(二)| 绿孔雀考 · 下篇
本文承接上篇,继续论述绿孔雀在不同国家的种群分布,及尝试论述绿孔雀缘何一步步走向灭绝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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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
分布;北部及东北部
现状;稳定或下降
数量;2000-3000
或许从古代高棉人遗忘在吴哥窟内大量精致的浅浮雕上可以看出,历史上绿孔雀在柬埔寨低地森林极为丰富。
正如我们所知。整个20世纪绿孔雀在整个分布范围内都经历了一场大幅衰落,然而在柬埔寨,这个不太出名的东南亚小国尽管绿孔雀发生一定下滑,却保留大片连续的栖息地和繁殖种群。
吴哥窟巴戎寺(Bayon Temple)内的绿孔雀浅浮雕
© Gregory Duplant
今天,柬埔寨王国被认为是全世界拥有野生绿孔雀最多的国家之一。
20世纪20年代在柬埔寨中北部考察的法国鸟类学家让.德拉库尔曾无不抱怨地谈起过,绿孔雀几乎“无处不在”。可以推断直到20世纪上半叶,绿孔雀在柬国仍然非常普遍。到60年代左右,威廉.托马斯(W. W. THOMAS )已经注意到绿孔雀在这个国家出现某种程度的下降,他认为这主要是因羽毛交易所致。
1970年出版的《柬埔寨鸟类名单》中提到绿孔雀在该国6个省区[贡布省(Kampot)、 戈公省(Koh Kong)、磅同省(Kompong Thom)、桔井省(Kratie)、暹粒省(Siem Reap)和上丁省(Stung Treng)]有过分布。然而并没有更多细节。
自那以后,由于内战等诸多不安全因素。接下来的30多年间,外界实际上再也无法得知任何关于柬埔寨自然与野生动物的信息。整个国家陷入一场动荡,所幸阴影最终远去,柬埔寨逐渐恢复了和平,针对偏远地区的科学调查在90年代后得以进行。
1996年,有研究团队在位于柬埔寨东部的蒙多基里省和腊塔纳基里省进行野水牛调查时,无意间在野外观察到绿孔雀的存在,且目击率极高。不久后还在腊塔纳基里省隆发县(Lomphat)一座小镇见到了两只作为宠物饲养的绿孔雀。这项研究表明绿孔雀并没有因红色高棉时期的高压政策逐渐沦亡,而是艰难的幸存下来。
正如德拉库尔所描述那样,“(绿孔雀)栖息地通常十分开阔,如河滩、阔坪和稀疏草原等,它们会避开深邃、完整的丛林和开阔的大平原,也会远离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红河等大河入海口所冲积形成的大片三角形。绿孔雀从不会出现海拔4000英尺以上的山坡。”
对生境的挑剔要求,或许可以解释柬埔寨何以成为绿孔雀乐土的缘故了。就目前而言,柬埔寨北部干燥的热带季雨林或许是整个湄公河流域受人类干扰最小的自然生境。
这类空旷开阔的干燥龙脑香林生境曾覆盖印度支那中部大部分地区。就在50年前,如爪哇野牛、亚洲象和坡鹿等大量食草动物还随处可见,印支虎、花豹和豺之类掠食者尾随其后,伺机行动。不幸的是,随后几十年间,由于栖息地流失和偷猎问题,对这些物种造成了灭顶之灾。两种犀牛[苏门犀和爪哇犀]及宿氏鹿已经灭绝,柬埔寨野牛可能绝迹。印支虎、亚洲象、白肢野牛等均已岌岌可危 © WWF
不同于东南亚其他湿润型雨林,湄公河下游干燥的龙脑香林[编号;IM 0202]是一种特殊的热带季雨林植被,其典型特征在于栖息地的多样化,主要类型为落叶龙脑香,一些土壤肥沃或海拔较高地区会出现落叶混交林和半常绿混交林。
与我们想象中深邃而幽暗的热带雨林不同,龙脑香林的树冠层通常并不封闭,树与树之间存在一定间隔,允许阳光直直穿过,带给地表以热量与绿色。这种生境以龙脑香科植物为主,也是其得名的原因。全世界大约共有550种龙脑香科植物,绝大部分树种都属于终年常绿,但生长在柬埔寨干燥森林中的6种龙脑香却是唯一会在每年11月至次年4月的旱季脱落树叶的一组。很可能是对该地区干湿季交替的一种适应,因为叶片脱落会减少树木的表面积,减少树木因蒸腾而丧失的水份。
这种热带季雨林中散布着许多季节性池塘,其中一些只是水牛等大型动物打滚时留下的水坑,但这些季节性池塘在旱季时为许多野生动物提供了宝贵的饮用水和食物来源。特别是在旱季后期,这些季节性池塘加上河床干涸后遗留下的半永久性水池,在整个干燥热带季雨林生境中形成了一个关键的资源网络,维持整个生态系统的运转。
Kulen Prontep野生动物保护区的一群坡鹿(Rucervus eldii)。如今在中国,坡鹿仅限于海南岛西部大田和邦溪两个省级自然保护区,数量最少时一度只剩几十只。东南亚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老挝和越南野外的坡鹿种群几乎灭绝,所幸柬埔寨东北部大片连续的栖息地保留了全世界已知最多的野生坡鹿种群 © Sophoan Sanh
柬埔寨东北部这片干燥龙脑香林,完整而很少受到打扰,成为东南亚许多物种最后的栖身避难之所。
对于绿孔雀而言,干燥的热带季雨林同样是一种十分理想的栖息生境;旱季时,树叶脱落形成大片开阔的林间空地,允许身形“臃肿”的绿孔雀自由活动、求偶及觅食。同时星罗棋布的季节性水塘还可以为它们提供重要的饮水来源,不必被拘束在几处永久性水源周围。
龙脑香林曾广泛分布在泰国北部、老挝中南部、柬埔寨东部、北部干旱的丘陵平原,并延伸一小部分至越南境内,如今大部分地区的自然植被都已经消失殆尽。除了偏远的柬埔寨东北一隅,得益于路途遥远不易开发,这片区域得以拥有东南亚面积最大也是保存最完整的热带季雨林。
尽管拥有大面积的适宜栖息地,但柬埔寨的野生动物境况仍不容乐观,偷猎及盗伐依旧是最主要的威胁因素。
居住在吴哥窟附近的居民在四五十年代还在抱怨绿孔雀叫声的嘈杂,不过这种烦恼很快就将消失在下一代人的记忆里。奥多棉吉省(Oddar Meanchey)近年来唯一的实物证据是2001年在边境哨所附近市场上发现的一只死鸟,此后缺乏后续报告,直到2015年4月12日才在该省一处偏远林区重新拍摄到一只雄性绿孔雀活动影像。
暹粒省(Siem Reap)和班迭棉吉省(Banteay Meanchey)最近缺乏最近可信的报告,不过后者2002年5月时有人声称在Ang Tropeang Thmor赤颈鹤保护区见到过该种,表明可能有少量绿孔雀以非常低密度的种群规模在该国西北一些偏远角落持续幸存。
北部平原的磅同省(Kompong Thom),尽管历史记录极为丰富,但近些年并没有可靠的记录。残余种群可能持续存在于该省某些偏远地区,例如东北角的皮龙(Prey Long)——印支半岛残存面积最大的一片低地森林,但至今尚未进行过任何调查。
至少在柏威夏省(Preah Vihear)的部分地区,绿孔雀在一定程度上称得上“分布广泛”,尽管密度很低。2000年12月到2001年2月,针对该省北部和东北部的干燥龙脑香林区域进行的一次为期3个月的广泛调查中,一共目击到11次绿孔雀,其中最多一次也不过5只个体。表明随着当地近年来气候逐渐干旱,大量季节性水塘消失,栖息地质量的下降导致绿孔雀数量随之减少。
柏威夏省一处干燥落叶龙脑香林,一只绿孔雀警惕的注视四周 © Peter Wedell
然而2001年10月在柏威夏省境内 Kulen Promtep 野生动物保护区进行的一次短期调查中,无意间在上森河 (Stung Sen) 上游河谷发现一个极为健康的绿孔雀种群。这个保护区以平坦开阔的季节性干旱草原为主,只在永久河道附近分散一些落叶龙脑香林。这项发现侧面证明绿孔雀可以在一些生境优良的破碎化栖息地以小种群规模长期延续下去。
至于柬埔寨东北部地区,各类生物资源调查均表明绿孔雀在蒙多基里省(Mondulkiri)的一些受保护区域仍然普遍存在,甚至较为常见。例如塞伊马(Seima)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尽管直到2002年才被宣布受到保护,但随后调查发现该地区保存有大片未受干扰的生境。2014年的一项调查在该保护区内至少记录到541只绿孔雀存在。一些专家认为,塞伊马保护区内可能容纳多达1000多只绿孔雀繁衍生息,是全球已知最大的绿孔雀种群之一。
相比之下,腊塔纳基里省(Ratanakiri)的调查却一直没有收获,除了1996年见到的两只笼鸟之外,该省最近的记录只有2005年7月在隆发(Lumphat)野生动物保护区目击的单独个体。无论是1998年进行的广泛调查,还是自2008年3月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维拉差国家公园(Virachey National Park)进行的陷阱相机捕捉都始终没能发现该种。
塞伊马生物多样性保护区位于蒙多基里省境内的安南山脉,面积达3000多平方公里。此前长期作为国有采伐区存在,直到2002年才被宣布辟为保护区。该地区内拥有惊人数量的濒危物种,如黄颊长臂猿、黑腿白臀叶猴、北豚尾猴、大秃鹳及绿孔雀等。
河流和水源对绿孔雀的价值不言而喻,2004年8月至11月沿着色贡河(Sekong River)[属上丁省(Stung Treng)]考察时,3处河滩上共目击到多达25只绿孔雀活动。与此相比,1998年5月至6月乘船在塞桑河(Sesan River)[属腊塔纳基里省]调查期间却没有发现任何一只个体,怀疑是这一区域水利设施等兴建,致使大片栖息地消失,并最终导致绿孔雀灭亡。
而在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洞里萨湖湖区一带也缺乏关于绿孔雀的相关报道。经过数千年开垦,这一带早已被人为改造成以水稻田和季节性湖滩草原为主的生态系统,缺乏绿孔雀的适宜栖息地,相信不太可能会出现该种。
柬埔寨西南部山区的绿孔雀记录相对较少,且较为分散。1998年对该国南部3个国家公园进行的一项为期6个月的调查中;基里隆国家公园(Kirirom National Park)[属磅士卑省(Kompong Speu)]只有一次疑似的绿孔雀叫声记录。云壤国家公园(Ream national Park)[属西哈努克省]未能搜寻到任何存在的迹象,相信绿孔雀已经区域性灭绝。
塞伊马生物多样性保护区的一只绿孔雀,该保护区可能支持着全球最大的绿孔雀种群 © Mogn Pech
而在波哥国家公园(Bokor National Park)[属贡布省(Kampot)],除了听到一次绿孔雀鸣叫外,还在附近村民家里见到一只饲养的雏鸟,2006年3月,有人在公园一处山麓内记录到绿孔雀的叫声,表明它们一直生活在国家公园内,只不过十分罕见。
偷猎和栖息地丧失是绿孔雀所面临的两个主要威胁因素。尽管绿孔雀被列为保护动物,但实际上偷猎行为从未停止过。再加上绿孔雀对水源的强烈依赖,使得在旱季时很容易与当地居民发生接触,并受到偷猎威胁。
例如在1999年时,柬埔寨还被认为是全世界第二大野生虎原产国,仅次于印度。但此后10年间由于执法不力及严峻的偷猎,柬埔寨野生虎无可避免的衰落。2007年,最后一只孤独的野生虎在东部蒙多基里省被陷阱相机捕捉到。此后尽管随后进行数次密集搜寻,但从此再未记录过任何个体。
2007年,陷阱相机在蒙多基里省一处偏远林区捕捉到的印支虎照片。当时谁都不会意料到,这将是整个柬埔寨野生虎的最后一次影像记录 © WWF Cambodia
柬埔寨的绿孔雀主要分布在东北部大片相连的干燥龙脑香林,这一生境支持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绿孔雀种群之一。根据已知数据统计,保守推测柬埔寨全国至少有2000-3000只绿孔雀生存,其中大部分栖息在北部和东北部平原。如塞伊马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即可能拥有多达1000只个体,尽管该地区直到2002年才被宣布辟为保护区。令人鼓舞的是自2003年开展保育活动以来,这一群体数量有所增加。但柬埔寨其他地区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已知柏威夏省和豆蔻山脉的绿孔雀分布区域十分广阔,而密度非常低,种群总数可能只有几百只左右,如不加以重视,未来很有可能面临消亡的风险。
8
泰国
分布;西部和北部
现状;稳定或增长
数量;≤2000
绿孔雀的歌声已经回荡在泰国湿热的天空几千年之久。早在文字出现以前,发现于泰国北部南邦府(Lampang province)的一处史前岩画上,便粗犷地描绘着一只骄傲昂然的雄绿孔雀形象,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受佛教思想影响,泰国乃至整个东南亚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曾是野生动物的乐土。
南邦府 pratu pha 崖壁上的史前绿孔雀岩画。距今约有5000年左右历史 © Lawrence Bruce Kekule
1933年前往东南亚考察的费城科学院鸟类学家Meyer de Schauensee 提到绿孔雀在暹罗极为普遍,尤其是甘烹碧府(Kamphaengphet)和北榄坡府(Nakhon Sawan)之间的一系列干热河谷。位于今天泰国最北端的清莱府(Chiang Rai)清盛县(Chiang Saen),Schauensee到达后在日记中写道;每当日落时分,大群绿孔雀会来到湄公河边饮水,有时会聚集成相当大规模的群体,铿锵有力的叫声时隔很远都能听到。
据史密森尼学会1938年时出版的《暹罗和马来半岛的鸟类》一书记载,除了中部的湄南河河谷,当时泰国境内大部分山区森林和冲积河谷都能见到绿孔雀栖息,特别是干燥落叶龙脑香林和靠近森林的农业区,孔雀群并不罕见。
到二战前后,随着枪支泛滥和社会动荡等影响,绿孔雀开始在主要城镇附近消失。对普通民众而言,这种变化不过是每天清晨嘈杂刺耳的孔雀叫声有一天突然沉寂下来而已,可是这种一点一滴的变化带来的沉默却将是永远的。
泰国北部一只雄性绿孔雀 © Dave Farrow
处于泰国南部的狭长地峡地带的绿孔雀大致在这一时期消失。1913年在甲米府(Krabi)的报告称该种在当地“十分普遍”,尤其是在稻田周围。Robinson 和 Chasen 1936年在董里府(Trang)和北大年府(pattani)的调查也是如此。但 Glenister二战前的记录已经注意到该种某种程度上变得十分罕见。战争期间受军事管制的影响,实际很难了解绿孔雀等在这一时期的生存状况。甲米府空统县(Khlong Thom District)山民关于绿孔雀的报告一直持续到1945年。此前绿孔雀在泰南各府已经相继销声匿迹。
但在泰北一些干扰较少的低地森林,报告显示绿孔雀当时仍然“十分普遍”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那时工业橡胶尚未普及,全世界工业市场都完全依赖南美和东南亚产出的少量天然橡胶。但随着冷战铁幕重重翻下,许多原产地的橡胶产量受意识形态斗争和反殖民地运动等因素影响而大幅减少,甚至国际市场上完全绝产。泰国成为当时全球为数不多仍保持稳定的橡胶出产国之一,受全球市场需求刺激,泰国加大毁林力度,以种植橡胶、油棕等经济作物。这一时期栖息地的退化导致绿孔雀在泰国大部分地区数量锐减,并最终消失。
泰国现存绿孔雀分布图 © thainationalparks
如今在泰国,绿孔雀只限于西部和北部两个互不接壤的地区。从分布范围来看,北部种群区域相对较广,包括帕尧府(Phayao)的戎河(Yom river)、陵河(Ing River),难府(Nan)的难河( Nan River),清迈府(Chiang Mai)的萍河(Ping River)等流域内的十数个自然保护区。
西部种群以回卡肯(Huai Kha Khaeng)野生动植物保护区为代表,另有一些族群栖息在通艾会卡肯(Thung Yai Naresuan)野生生物保护区和坤斯那卡琳达(Khuean Srinagarindra)国家公园等。尽管栖息范围相对狭窄,但西部种群已知数量要多于北部种群。
1986年基于足迹及叫声的调查发现回卡肯野生动物保护区内大约拥有225-270只个体,主要分布在保护区核心狭窄的回卡肯河(Huai Kha Khaeng river)河谷一带。随着上世纪90年代前后,林业部门为减少对野生动物的干扰,将村民从保护区东北部的 Thap Salao 河谷迁出,并终止开放保护区南部的伐木特许权。绿孔雀重新向这些地区扩展,数量亦随之增长。迄今该保护区已经成为泰国最重要的绿孔雀种群之一。
回卡肯河畔,一只展翅欲飞的年轻雄鸟 © Lawrence Bruce Kekule
与其他保护区不同,回卡肯野生动物保护区是泰国拥有虎、豹数量最多的地区,大型食肉动物的存在使得绿孔雀更倾向于在保护区外围活动。通过陷阱相机捕捉的影像证明,人类活动对大型猫科动物具有抑制作用,绿孔雀也会主动避开捕食者活跃区域。因此回卡肯绿孔雀密度最高的地区通常十分靠近哪些人类活动最频繁地区的边缘,以避开捕食者。
对北部种群的研究相对有限,这种局限主要是因为北方种群多栖息于一些崎岖山脉和偏远地区,科学家实际很难到达研究,因此关于该群体大多数亚群都知之甚少。最近的调查证明北部种群比之前更加普遍,特别是考虑到泰北至今仍保留大面积森林覆盖的山区丘陵。给绿孔雀的重新定居带来动力。
得益于强有力的保护措施,非法盗猎已经不是泰国绿孔雀面临的主要威胁。但人类活动各种不经意间造成的直接或间接影响,长远来看仍然会不利于绿孔雀的种群延续。
南邦府-Ban Hong野生动物保护区,两只正在求偶的绿孔雀 © Ayuwat Jearwattanakanok
例如当地村民经常会闯入保护区外围进行草药采集、收割松香和捕鱼等生产活动。考虑到绿孔雀通常能够觉察到人类靠近时的迹象并及时避开,这种行为本身对孔雀的影响并不十分严重。但有时村民为防范危险而将猎犬随身陪伴。不受拘束的猎狗对包括孔雀在内的所有地栖性中小型动物而言都是十分危险的,特别是繁殖季节毫无防御能力的雏鸟。
传统上的泰国农业与绿孔雀长期以来形成的和谐关系已经不复存在。由于商业价值较高,保护区周边大部分农田已经被橡胶种植园所取代,农民常在清晨时分进入田地收割乳胶,这与绿孔雀的觅食时间相重叠,因此绿孔雀会主动避开橡胶种植区域。即使是哪些保留玉米和水稻种植的地方,随着重型机械化的应用推广,除了旱季时被灌溉渠吸引,绿孔雀已经很少对这一地带进行利用。
豹猫和一只年轻的雌性绿孔雀,拍摄于回卡肯野生动物保护区附近。野外环境中,成年绿孔雀的天敌主要是一些大型猫科动物和灵猫类。灰獴、丛林猫和黄喉貂等也可能对它们构成潜在威胁。不过图中这只豹猫实在太小了,雌绿孔雀看到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觅食 © Friedrich Esser
就已知情况来看,过去20年间泰国的绿孔雀数量一直呈稳定增长趋势,是所有绿孔雀原产国中唯一一个具有长远前景的地方。这与保护区执行严格的保育措施密不可分,通过迁出人类定居点和完善定期巡逻系统,保护区内部人为干扰和狩猎压力已经显著降低。
与回卡肯野生动物保护区山水相连的湄翁国家公园( Mae Wong National Park) ,历史上由于盗猎和伐木等因素,该地区的绿孔雀族群几乎绝迹。而回卡肯族群受制于北部山脉隔绝,无法进一步扩张。目前已经拟定了一个重新引入项目,从养殖场或其他保护区引进种源,用以恢复湄翁国家公园的绿孔雀种群。
永罗野生动物保护区受到严格保护的绿孔雀群 © 官文渊
而在泰北的帕尧府,永罗野生动物保护区(Wiang Lo Wildlife Sanctuary)及其周边的森林和农田混合地带支持着一个极为重要且正不断扩大的绿孔雀种群。得益于当地传统信仰,以及帕尧大学开展的以社区为基础的绿孔雀项目,这一地区的绿孔雀种群规模被认为可能多达1000多只个体。
鉴于目前泰国绿孔雀群体彼此分隔的现状,林业部门仍需加强生态走廊建设,形成一个相互连接的保护区网络,以便不同群体间的基因交流,防止过度近亲交配带来的衰落。考虑到绿孔雀在佛教文化和对王室的重要意义,绿孔雀实际上是一种重要的旗舰物种,对自然生态的恢复有着特殊的促进作用。
9
马来西亚
分布:马来半岛沿海低地(历史)
现状:区域灭绝(再引入)
数量:?
至少十九世纪末以前,马来半岛的绿孔雀广泛分布在除了蒂迪旺沙山脉(Titiwangsa Mountains)以外的大部分沿海低地。其中东海岸的分布区域相对较广,遍布彭亨州和丁加奴州,并一直向南延伸到柔佛州东北境。而西侧沿海的记录则相对较少,已知该种在吉打州南部极为丰富,至少会出现在霹雳州中南部和雪兰莪州南部,再往南则未有任何报告。一些标注为“马六甲”的标本或许是通过早期远洋贸易流入马六甲,可信度十分存疑。
直到20世纪初左右,绿孔雀在马来半岛绝大部分区域内都很常见。一份来自吉打州的报告(1910年)显示;当地的绿孔雀“并不特别害羞”,因为“它们很少受到人类打扰”,“经常可以在彭亨河 (Pahang River)两岸的河滩上看到”。Hartert 1902年也曾报道该种在彭亨州低十分常见。
罕见的马来西亚绿孔雀标本,1910年采集自彭亨州文东市(bentong),现藏于瑞典自然历史博物馆
马来半岛东侧沿海地区的绿孔雀显然要远远比西侧沿海更为丰富。但1900年在东岸吉兰丹河的两次远征中,均未能记录到该种的存在,表明此时绿孔雀在马来半岛已经呈现减少的迹象。不过同一时期,据报道在彭亨(Pahang)河和淡美岭(Tembeling)河流域分布的绿孔雀数量还十分可观,如 Madoc 1956年时提及在彭亨州北根区,司机驾车时遇见绿孔雀飞过道路并不罕见。
来自当地居民的报告称直到20世纪50年代后期,登嘉楼州的一些偏远地区和柔佛州的丰盛港县(Mersing)还能观察到绿孔雀夜晚从栖息的森林飞往海边觅食。这可能是该种在马来西亚消失之前的最后一些孤立的分布点之一。
马来半岛的绿孔雀大致在五六十年代之前开始衰落,这与油棕、橡胶种植园的极速扩张有关。大致同一时期,泰国的绿孔雀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不过在马来亚,这种不幸的命运发生的更快,更加悲剧,也更加彻底。随着国际需求量增长,大片低地森林被砍伐为种植园让路。再加上当时枪械很容易获得,更严重加剧了马国野生动物所承受的狩猎压力。
绿孔雀在马来国家被认为是一种“不洁净”的鸟。据伊斯兰教经典记载,孔雀带领蛇找到伊甸园中央的智慧之树,最终间接导致亚当夏娃被驱逐出天堂。因此信仰伊斯兰教的正统马来人并不会食用孔雀,并认为它们的肉体受到永恒的诅咒。但是其他信仰的土著居民和华人却不会有如此的顾虑,尤其是雏鸟,因其味美而著称。
种种因素影响下,马来西亚的绿孔雀濒于消亡。最后一例确切记录发生在1965年,位于登嘉楼州北部勿述县的一处河滩。野生个体大多栖息在河谷及其周边林地,这一生境通常是人类最早定居和开发的场所,也是栖息地破坏最为严重的地区。
为了让绿孔雀的丽影再一次出现在马来半岛滴绿成玉的丛林。国际学界早在1989年便开始讨论了一项为重新引入做准备的计划,世界雉类协会(World Pheasant Association,WPA)于次年向马来西亚捐赠了4对种鸟,用以训练该国饲养员学习有关圈养繁殖绿孔雀的技术。
这些个体随后被移交给马六甲动物园和霹雳州的宋溪(sungkai)野生动物保育中心,由野生动物及国家公园司(Department of Wildlife and National Parks)负责统一管理。尽管它们直到3年后才逐渐适应当地环境及开始繁殖,但得益于密集化管理,其数量稳定及迅速增长。
然而开展再引入项目之前。一个紧要问题是确保野放个体必须与已绝迹的野外种群起源相同——即使种源并非来自马来半岛,至少应属于同一亚种。
现存仅有13件产于马来半岛的绿孔雀标本存世,均为19世纪采集自大汉山国家公园、淡美岭河和云冰港等地。 2000年时,世界雉类协会(WPA)从这些标本中收集了共21份DNA样本,通过与已知亚种对比后发现,马来西亚的绿孔雀与爪哇岛绿孔雀实际上同样是指名亚种(P. m. muticus)。随后对马六甲动物园饲养的绿孔雀种群进行DNA样本取样,也证明它们与已灭绝的野外种群相匹配,系同属指名亚种。
马来西亚野生动物及国家公园部门已经选择了位于彭亨州、吉兰丹州和丁加奴州交界的塔曼尼加拉(Taman Negara)国家公园成为第一批绿孔雀重新引入点,该保护区拥有一支专业的反盗猎巡逻队,历史悠久,生境保存完好,历史上曾有过绿孔雀分布。
2004年,第一批个体从马六甲动物园释放回到野外。令人欣慰的是,它们很好的适应了自然环境,并没有发现偷猎现象。2005年时,世界雉类协会(WPA)再次向马来西亚提供了18只种鸟,分别来自德国和英国的私人藏家,用以增加圈养种群基因多样性。
对于马来西亚而言,将绿孔雀重新带回野外将是一个非常漫长而持续的过程,需要研究人员不懈努力和不断的野外监查工作。如果成功,将意味着第一例绿孔雀再引入成功案例,对所有绿孔雀原产国来说都将具有重要借鉴作用。即便许多地方已经失去了它们,但只要有可能,希望从来不会消亡。
10
印度尼西亚
分布;爪哇岛东部和西部
现状;稳定或下降
数量;≤1000
作为模式产地,爪哇岛历史上的绿孔雀记录曾极为普遍。甚至远至繁华的茂物市郊都曾采集过该种标本[1828年8月采集自Tapos、现藏于茂物市博物馆]。
但随着20世纪初咖啡等经济作物在爪哇岛的广泛种植,绿孔雀成了“人类发展对抗自然的牺牲品”,许多有记录的分布地已彻底不见踪影。大约在1930年,一些鸟类学家开始注意到绿孔雀正在爪哇岛变得越来越稀少,并悲观的预测道,“多年后,随着种植园的扩张,绿孔雀将无路可退,走向灭亡。”
所幸,绿孔雀并没有在高强度人类压力下消失,而是艰难幸存下来。Sody(1953)基于当地林业报告中有关柚木种植园的零星数据,推测当时爪哇全境的绿孔雀总数不少于2000-3000只。尽管这一调查并未覆盖全岛大部分山地林区,且数据来源十分存疑。但仍可以推断当时绿孔雀的种群规模维持可观的水平。
即便如此,有关爪哇绿孔雀的下降趋势仍是毋庸置疑的。
来自早期探险者的报告显示,该种一度在西爪哇的乌戎库隆(Ujung Kulon)国家公园十分常见。该地在1921年时被辟为自然保护区,1980年升为国家公园,除了位于爪哇本土的乌戎库隆半岛之外,还包括包括临近巽他海峡中的喀拉喀托火山以及巴娜依丹(Panaitan)、汉都伦(Handeuleum)、贝坞藏(Peucang)等其他一些岛屿。Hoogerwerf 在1941年5月调查时注意到绿孔雀在保护区内十分常见,仅一颗棕榈树上就看到多达15只鸟休憩。但他1970年再度造访时,发现乌戎库隆的绿孔雀“并不是很多”,推测总数已下降到约250只左右。
而在东爪哇的巴鲁兰(Baluran)国家公园,历史同样悠久。早在1937年便被殖民当局确立为野生动物保护区,1980年提升为国家公园。该保护区拥有广阔的稀疏林地和热带季雨林,被认为是绿孔雀的理想化栖息生境。1941年的调查在巴鲁兰记录到非常多的个体。而Hoogerwerf在1971年造访时只见到“令人失望的数字”。Johnsgard(1986)推测该保护区内绿孔雀数量最多不超过200只。
1995年对爪哇所有已知绿孔雀分布点的统计调查,一共只记录到约915-1149只个体的存在。偷猎问题毫无疑问是造成绿孔雀减少的最主要因素。作为伊斯兰民族之一,正统爪哇人实际上出于宗教禁忌考虑,并不会主动食用孔雀肉及卵。但在该岛中部和东部的一些偏远山区,由贫困导致的偷猎现象仍然十分严峻。
爪哇社会对孔雀华丽尾羽的迷恋也是导致绿孔雀致危的重要原因,例如在传统舞蹈“虎面孔雀羽冠舞(Reog Ponorogo)”中,一件主要表演面具通常需要近2000-5000根孔雀尾羽制成。一度导致市场上一根尾羽售价高达0.5美元。
随着印尼市场对羽毛需求量不断增加,90年代后期该国不得不每年进口大量蓝孔雀尾羽以满足国内需求。尽管爪哇岛村民可以在孔雀换羽期(每年9月至12月)捡拾脱落的尾羽,但考虑到活鸟羽毛价值会更高,这种羽毛贸易无疑会对野本就岌岌可危外种群造成极大压力。
再加上栖息地流失等因素。2018年的最新调查认为爪哇岛野外现存的绿孔雀已不足1000只,濒临绝迹。除了乌戎库隆(Ujung Kulon)国家公园、巴鲁兰(Baluran)国家公园和艾拉斯普沃(Alas Purwo)国家公园等少数得到有效管理的保护区境内的绿孔雀数量超过百只外,其他大部分保护区的绿孔雀群体大多规模较小且相对孤立。如格德火山(Mount Gede)自然保护区、梅鲁伯蒂里(Meru Betiri)国家公园和伊真火山(Ijen)保护区等,绿孔雀族群普遍数量稀少,密度很低。此类小种群极易受到人类活动的干扰而走向灭绝。
保护区之外的一些偏远山区也为少量绿孔雀提供了宝贵的庇护所。例如爪哇中部巍峨壮丽的卡普乌塔拉(Kapur Utara)山脉和肯登(Kendeng )山脉,高耸入云的山峦从海岸直插云霄。由于开发较早,山脚周围开阔的林地大多早已沦为各类种植园和农田,原始生境亦不复存在。但山脉最深处一些相对偏远、崎岖难行的陡峭石灰岩高地,侥幸保留一部分未被打扰的原始林区。正是这些庇护所中,使得一些细小的绿孔雀种群得以低密度形式残存。
作为印尼政治经济中心,总面积仅12.6万平方公里的爪哇岛养育着近1.39亿人口,但面积数倍于爪哇的云南省(39.4万平方公里),户籍人口却只有不到5000万。事实上,高度稠密的人口压力是爪哇所有自然保护区不同程度上都面临的严峻威胁。
即便是一些受到严格管理的保护区,绿孔雀的前景同样也不容乐观。众所周知,绿孔雀对于水源和开阔地带有着特殊需求。自然状态下,此类生境通常由于爪哇野牛(Bos javanicus)活动创造。但由于历史上高强度的狩猎压力,如今爪哇野牛早已在许多小型保护区内绝迹。再加上进行规范化管理,原本保护区内偷偷放牧的行为得到有效制止。一旦这些稀疏草地失去偶蹄动物的践踏,森林很快便会收复失地,导致此类生境不再适宜绿孔雀的栖息。
这样的案例已经发生在西爪哇的Leuweung Sancang自然保护区,当保护区内的牧场逐渐自然形成次生林后,大部分绿孔雀迁移到保护区以北、不受保护的私人柚木种植园内。
尽管绿孔雀受到印度尼西亚法律的保护,但考虑到猖獗的非法野生动物贸易问题,相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偷猎问题都将是一个难以解决的严峻挑战。
后记
有关所有十个绿孔雀分布国状况的简介现已全部完结。
全球角度来看,泰国之外所有原产国的野生绿孔雀情况均不容乐观。目前印度和孟加拉国的绿孔雀种群已经绝迹,缅甸的情形不详,马来西亚正在试图逐步恢复本国野外的绿孔雀群体。
柬埔寨境内拥有已知面积最大且连片的优质栖息地,但猖獗的非法贸易问题仍是该国绝大多数野生动物所面临的主要威胁。老挝和越南的绿孔雀种群早已支离破碎,仅有一两个保护区内还有少数个体苟延残喘。
得益于严格完善的保护区管理系统,泰国是目前唯一一个种群呈增长趋势并拥有长远前景的原产国。
而在中国,绿孔雀正受到小水电站开发所带来的严峻威胁。曾有部分人认为绿孔雀在我国属于边缘分布,因而保护意义不大。但必须指出,中国其实是全球绿孔雀保护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环节。
红河中游的绿汁江-石羊江种群不仅是我国境内最后一处连片的绿孔雀,也是整个北印度支那已知规模最大的绿孔雀种群,对整个物种的保护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一旦云南的绿孔雀彻底灭绝,将标志着绿孔雀在整个东南亚北部的完全衰落
参考文档
A Monograph of Peafowl of the Genus Pavo By Frank Lin
A review of the status of the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and recommendations for future action
THE DISTRIBUTION AND STATUS OF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IN JAVA
Seasonal Distribution and Habitat Use of the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Linnaeus 1766, in Wiang Lor Wildlife Sanctuary, Phayao Province, Northern Thailand
Seasonal Distribution and Habitat Use of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Linnaeus, 1766, in Nam Whean Forest Protection Unit, Northern Thailand
Genetic Diversity of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in Northern Thailand Based on Mitochondrial DNA Control Region Sequences
Micro habitat selection and population recovery of the Endangered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in western Thailand: implications for conservation guidance
The status and distribution of green peafowl Pavo muticus in Cambo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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