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抖音倒卖盗版游戏？
星彡P丨文
知乎上曾经有个问题：“在线传输和快递硬盘，哪个方法传输数据更快？”提问看似无厘头，倒也具有一定操作性，有个说法是：永远不要低估一辆载满磁盘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卡车的带宽。
要知道，一张电脑保存按键的“实体手办”容量只有1.44MB，一张音乐CD光碟是700MB，DVD光碟是4.7GB，蓝光碟的容量有50GB，一枚U盘的容量能做到上百GB，一块硬盘的容量通常以TB为单位计……
存储介质会随着时代不断进步，但不妨碍我们假设有一辆装满存储卡、硬盘的卡车，它从北京出发一路运送到上海，在卸货的那一刻其恐怖的数据吞吐量，能轻松超越任何城市运营商能提供的带宽极限。
——曾经我以为这是开玩笑。
直到前两天BB姬上网冲浪，在抖音找乐子搜“单机游戏”的时候，发现平台上有很多卖游戏机的主播，而且销量最好的不是最新的PS5，反倒是PS4。
美其名曰“捣鼓版”、“折腾版”，其实就是盗版破解机子。
这类直播间通常会有个女主播，三五吆喝着各种套餐的内容，“家里是1080P显示器的可以选购我们套餐一的Slim，500G内存装满游戏”，“家里有4K电视的买套餐二的Pro，画质更好一些”……
说是主播，其实也可以看作是淘宝、闲鱼小店的披皮版，套了个抖音号开业。平时也会发些游戏相关的视频，做做游戏试玩的直播。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视频里倒卖盗版资源。
生意要成，首先要为客人考虑在先，这些标榜着“重新定义主机游戏”的产品，往往并不像他们“折腾机”的名字那样折腾，主打的就是插上就玩，讲究将过程最简化，你奶奶上手都能轻松玩。
什么意思呢？这些商家会帮你把游戏全部下到机子里，你需要做的只是开机，不要联网，直接点击开始游戏就是了。想要下载新的游戏？会折腾的直接给你网址，不会折腾的就用快递跟商家换外接硬盘，真正做到一站式傻瓜服务。
就在我饶有兴致地浏览直播间时，顺藤摸瓜发现抖音的角落里竟然有一条盗版产业链。6.6的植物大战僵尸，19.99的暴力摩托，29.99的魔改安卓游戏……不仅有破解主机，还有各种破解游戏合集。
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十几、二十年前的盗版碟，甚至有不该出现的国产游戏破解版，令我很诧异。很多都是只要U盘或者外接移动硬盘，插在电脑上就能玩。
你可能想像不到，现实生活里确实有那么一批装着存储卡、U盘、移动硬盘之类大容量存储设备的快递包裹，每天都在全国各地的陆路物流上奔驰。
看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吐槽上一句“把大家叫出来就为了这么点事啊”“BB姬火星了，闲鱼早就有卖盗版的了”，也有一部分人可能会认为没必要上纲上线，毕竟谁没有玩过盗版不是？
类似的争论最后往往变成道德尺度上的衡量，这边一句“盗版狗还在跳”，那边一句“正版侠又来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大家各玩各的。但这并不是我们今天想讨论的主题。
我想说的其实是，任何处于灰色地带的小圈子都会奉行一条宗旨是：闷声发大财——你玩你的“交流学习版”就好了，偷偷玩，不要去到处宣扬。
但到了移动时代，各家APP建起流量护城河之后，似乎在打破这个定律，直播盗版游戏、卖盗版资源的现象是越来越普遍了。
一方面，一般人如果不是深入挖掘的话，我们很难通过搜索引擎等传统方式，找到这些潜藏在角落的盗版资源倒卖生意。兄弟们，那可藏得太深了。
另一方面，在手机隐私防护形同虚设的年代，大数据描绘的用户画像，又能够轻易带着目标人群（特别是一无所知的小白）来到二道资源贩子的面前。
假如你是个新手小白，首先服务器给你推送了一条有趣的视频或者直播，里面恰好出现了吸引你的游戏动漫元素——可能一段游戏直播，一摞待开包的盗版卡片，又或者一份魔改宝可梦游戏。
你饶有兴味地观赏了主播的游戏过程，甚至还可以在评论区与其他观众聊天互动，通过别人的疑惑与主播的答疑，听听别人的感受。
就像是出门逛街一样，告别宅家生活仅仅是因为阳光明媚，忽然想换个心情，本来你没想过要买什么，结果回家的时候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以前是“人找货”，现在是“货找人”，大数据刷着刷着就让你愉快下单了——其实不止是抖音，像现在的小红书、淘宝直播等等大多是类似的逻辑。
为什么会这样呢？只能说，互联网的尽头是电商，电商的本质是流量黑洞。
不管是虎牙斗鱼这样的直播平台，还是短视频巨头如抖音快手，一直都在寻求稳定的流量变现方式。单纯靠直播礼物打赏毕竟不是一门长久生意，而在众多变现方式里，做电商是相对比较靠谱的一环。
2018年初BB姬曾写过一篇淘宝直播的文章，标题是《蛇哥别慌！这6400万的债你有办法还了！》，没想到一语成谶，那之后电商直播带货很快就成为业界新风口，催生了一大批卖货主播岗位。
回头一看，现在不论你点开什么APP，都能看到购物的链接；任何平台、任何KOL，在任何场景下都可以带货。就连我们自己也没想到，当初戏言般的建议竟是如此靠谱。
问题也随之而来……电商想赚大钱通常要讲复购率，做回头客的生意，传统游戏行业的复购率通常都很低。
不会说今天有一款3A大作新发售了，我买来玩个几个月，觉得不错回头又把游戏买一遍——真的，不是所有游戏都叫《生化危机4》，也没有那么多同一个游戏买好几份的“冤大头”。
所以大家可以回想下，早些年还没有天价签约费的时候，电竞选手转型视频解说或者主播，是不是都会搞些副业？比如在视频里挂个淘宝链接，做些网店的生意什么的。
当时他们卖得最火的，不是什么高端游戏外设，反倒是一些肉松饼，牛（zhu）肉粒，自己印的手机壳、游戏主题服装，又或者像星际老男孩那样卖自贡兔肉之类的家乡特产……几乎都是些价格平易近人、回购率又比较高的东西。
你会发现到了短视频时代，最后游戏直播带货淘留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要么是便宜的破解主机，要么是塞满盗版游戏资源的硬盘，小游戏合集的网盘链接，魔改版单机游戏，Steam离线版数字版，各种正版盗版都有的动漫卡片等等。因为低价优势，让人买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
但那些打着“红警全集资源仅售19.9”的口号，“客服手把手包教包会”“不能玩包退款”，联系主播还能快递发U盘版，插上电脑就能玩的盗版资源……其实都是网上收集来的资源，成本近乎于0的东西。
真要找的话随便下载，完全不用花冤枉钱，主播推销打的也是个信息差。他们从淘汰掉的笔记本电脑拆下来的、或者洋垃圾淘来的破旧机械硬盘，花20块钱买个硬盘盒装满盗版资源，就能以接近全新的价格转手卖出去。
（小红书上炒3DS也挺多的）
有意思的是，一些本该淘汰了的世代物品，在这些“种草”博主的炒作下，竟然焕发了第二春，寻找到了新的价值。
吃灰的3DS不要扔，好好包装一下，立马变身成为小红书时下最流行Switch平替。结果最近二手破解机器价格水涨船高，可能比有些人5、6年前买的价格还贵。
以极低的前置成本，获得极高的差价利润，这类直播引导小白的线上交易层出不穷。最要命的是主播在潜移默化中会对自己的观众进行价值输出，播游戏的觉得盗版无所谓，那么粉丝自然也会这么认为。
（直播间的聊天）
由于大数据的关系，总会有“老玩家”偶然刷到同类视频/直播，争议也随之而来。时不时也能在网上见到吐槽抖音卖盗版游戏的贴子。
比如我看到一个喜欢宝可梦的老哥这么吐槽：
“抖音上全是玩盗版宝可梦魔改的，直播间里挂着盗版手游，冲5000送闪光是真的败坏宝可梦路人缘。”
“刚看见那个主播几分钟刷了三个神兽，底下评论改概率了，他直接说别搞他心态，他是全网刷闪最快的。”
“最气的是，偶尔打开精灵宝可梦分类，直播排名第一的还不是玩正版游戏的……”
一边是正版玩家们义愤填膺，试着举报卖盗版的贩子，客服反馈如石沉大海，认清了平台根本不会管的现实。
另一边“闷声发大财”的盗版玩家也觉得这些二道贩子平日过河拆桥，喜欢收集网上资源然后各种举报，以达到垄断资源的目的，实在看不惯。
评论区往往演变成一边倒的声讨，不能再用一句轻巧的“谁没玩过盗版?”来推脱了。
最后还想多啰嗦几句。
记得推特上曾经有人问《我的世界》的前制作人Notch，“我很喜欢这个游戏，但是实在没钱买，希望你能做一个免费版的游戏。”
Notch的回复却令人意外，"那就玩盗版去吧。如果以后你买得起的时候还喜欢这个游戏的话，再去为它付费好了。只是别忘了，要为此感到羞愧。"
那是2012年的回答。就我而言，对盗版的态度一直是不建议不推荐，你玩也好，千万别在外面跳。
印象里很深的是，2013年我到江苏南京上大学——算下来也快有10年了——宿舍里不方便拖网线，校园网又破又慢，还是按流量收费的，1GB要1块钱。
当时我很喜欢玩单机游戏，特别是文字类的，但又心疼流量钱，怎么办？买个大点的U盘，隔三差五到网吧10块钱包夜，顺便下载东西。
小黄油嘛，废了好大功夫弄回来的安装包往往是ISO格式的光盘镜像，第一个门槛就是捣鼓“虚拟光驱”，等挂载完毕，又发现游戏只在日文系统上运行。
于是又要找“转区软件”，紧接是破解补丁、汉化补丁……绝大多数情况下最后只能躺平认栽。当然，也有不少汉化组做好的硬盘整合版，陪伴我度过了大学时光。
回过头来已经成为朋友口中“电脑专业人士”的我，回想起十年前那个因为下载游戏忙得焦头烂额的下午，为了最后1%进度卡在几KB下载速度而额头冒汗的焦灼感，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实际上，能淘汰盗版的从来不是什么法律或者道德层面上的问题，重要的是你为此能付出多少成本。
有些资源只在小圈子里传播，你需要去论坛潜水打卡，培养论坛账号；有些资源在磁链网站伸手可取，则需要了解一些前置的软件工具知识。
学会如何驯服各种软件工具，并与其斗智斗勇，为此要付出的成本可不低，这是一条同填鸭式馈赠进行抗争的不归路。
（工作以后买的最多的就是“视觉小说”，
以前玩过的游戏，上了Steam基本都补票了）
跟很多同龄人一样，我在学生时代，总能通过各种方法找到游戏，就像是一片碾不尽、烧不光的野草，总能在互联网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但十年过去后，情况又有所不同。
如今购买主机、正版游戏的投入开销，跟动不动几单648的手游氪金根本没得比。官方中文的游戏也越来越多，就连汉化组的存在意义都快被抹杀了。偷偷白嫖也就算了，似乎没有选择花钱玩盗版的理由。
讽刺的是，在这么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某些真正宝贵的能力反而变得稀缺了，很多人的“野草”早已经被那些淘宝、闲鱼、抖音……各种各样地方的付费破解游戏所构筑的温室所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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