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流年暗中偷换，青春都一晌
流年暗中偷换
文/虫虫
小D是我的大学同学，是个很腼腆的男生，大学四年，我和小D交流甚少，当然，那个时候，我和全班的男同学关系都不怎么样，没有一个稍微要好一点的同学，连占座这种事情都没人帮忙，我们班的男生对班上仅有的五个女生颇有微词，对外宣称我们数量少还质量低，比不上人家环班的那些个美眉，漂亮又温柔，话传到我们耳朵里，更使得彼此关系雪上加霜，我们看对方都不顺眼，每晚上的卧谈会偶尔谈到班上的男生也大多数是嗤之以鼻，一个个歪瓜裂枣，还有脸说别人，哼，白送给俺们当男朋友还不稀罕呢，竟然跟女生争抢座位，亏你们做得出？！
如果我没记错，这就是我们班当时男女生的关系，严肃紧张，毫无温情。后来竟然有两位女同学喜欢了来自广东的班长，私下里背叛了女生联盟，为这事我偷窥了无数次班长，不知道他哪一点竟然让2/5的女同学为之倾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广式普通话在我这里第一关就死了，在别人那里却是黄鹂鸟儿的动听吧。
再说小D吧，小D是在军训期间和我结下了深深的不可调和的梁子，为这事他讨厌了我好多年，我是后来才知道他讨厌我的。那是在新生入学军训期间的事情，队列训练的时候，需要挨个报数，小D和我挨着，到现在我已记不清他报的是哪个数，我只记得每次他报完数以后，我就会笑出声音来，而且，一笑就没法报自己的数，教官只能批评之后再让重新开始，可是，每开始一次，我的笑声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只会比前一次更大更放肆，小D的报数就像武侠小说中的点穴一样神奇，点了我的笑穴，而且没有解药，我不停的笑，其实刚开始其他同学也都在笑，可是后来，就只剩我一人孤独地笑。
小D的声音太有魔力，从来没听过那么搞笑的报数，有点像香港明星曾志伟的声音，我知道自己那样很不礼貌，甚至是缺乏教养的表现，可是，要怎么办才能不笑呢？为了让自己停止笑，我脑补了很多悲伤的画面，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只要小D一报数，我马上就破涕为笑！
报数不停的重复，小D越来越不会报数了，似乎是因为委屈或者气愤或者难受，好多的因素交织在一起，他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奇怪更令我想笑，我使劲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咬着牙齿发誓一定不能再笑，可是咬着牙齿便不能报数，松开牙齿咯咯咯咯的笑声就传遍了整个队列。教官生气极了，把我请出队列，被请出队列的我，在小D报数后，因为没有了前后左右同学在队形上的束缚，很失态地竟然笑弯了腰，新生入学军训，其实彼此都不太熟悉，而我，一笑成名，自此，小D和我算是形同陌路。
四年的大学生活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毕业设计那会儿，小D和我分到了一个小组，天天画图，总有画不完的图啊，有一天，小D走到我面前，告诉我，我们班一个同学挂掉了，当时我正忙着画建筑图上的窗户线条，也没多想，头都没抬的回了句，关我什么事？短暂的沉默后我突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他怎么了？”“他死了，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活生生的一个同学，就在头一天晚上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可事实就是，他没了。我以为我不会太在意四年的同窗之情，可是，却再也拿不住铅笔了，手抖动得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赶着一滴，滴落在画图板上......
小D似乎很后悔告诉我这个消息，他站在我对面的画图板前，递过来一张纸巾，再也没说什么，可从那天起，他改口叫我老大，有时候嬉皮笑脸还会开几个玩笑，偶尔从他身边经过，他故意嗅嗅鼻子说“老大，你用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我知道他在揶揄我，我只是被蚊子咬了包涂了很多风油精而已，在某几个时刻，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结下的梁子。等到图纸画的差不多了，真正的离别也拉开了帷幕，四年的同窗情，在各奔东西的时候才显出了分量。
小D在学校就参加了摄影协会，拍得一手好照片，那时候用的是胶片，需要拿着相机去照相馆冲印，我见过小D给同班同学照的照片，他很会抓拍，构图也非常棒，有一天，小D拿着相机说，老大，给你们宿舍姐妹一起拍照吧，我们欣然应允，后来又加入了几个男同学，那天，我们在校园里走走停停，合影完了又是独照，小D忙前忙后，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因为不像现在这样可以随时看拍得效果，所以我们都充满了期待，等到照片冲印出来时，小D说“老大，有一张照片蛮漂亮”我们那时流行毕业送照片，小D帮我拍的那张照片就成了我送给同学的毕业照。
光阴荏苒，流年偷换，毕业后除了在同学群里偶尔发个消息，大家都很少联系，尤其是我们宿舍有单独的群，大群里就很少参加同学之间的话题了，和小D在毕业前建立的那点亲近又生分了很多。毕业后的十年聚会上，小D拿了一杯酒走到我的身边，那时我刚刚生完孩子两个月，身体虚弱，听力不大好，他凑到我耳边，说：“老大，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都特别讨厌你，因为你的举动改变了我的性格，甚至是一生的命运。”我望着小D，刚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后来，他留着泪哽咽着说了那件军训期间我不会忘记却也从未太在意的事情。
因为我的笑，小D说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自卑，他从出生到大学之前从未感受过的自卑，他一直都很顺，家境优渥，没想到一入大学就遭受了重创，使得他从此以后都不敢在公众场合再大声说话，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在流眼泪，他说，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十几年，今天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很解气。我真的没想到当初的事情会对他的影响那么大，以至于十四年之后还不能忘怀，我说：“小D，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嘲笑你。”
看到小D那样，我觉得很难堪也很委屈，再加上刚生完孩子情绪也不太稳定，眼泪便吧嗒吧嗒地往下滴，其他同学眼见状况不对，就拉走了小D，剩下的女同学安慰我说，不怪你，其实我们当时也在笑，只不过离得远，他没听到而已。
十年同学聚会，我待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打车回到了家。
两年后，我因为父亲生病的事情，积虑成疾，住院期间，和宿舍姐妹联系比较频繁，一日，收到小D信息，说去武汉见了关关，聊起了我，才知道我在病中，小D说：“老大，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去看你吧。”我问小D：“你不讨厌我了吗？”小D说：“之前给你说完那些话以后，我心里一点都不记恨你了，我想去看看你，因为，你现在生病了，我也刚好有理由去看你”我对小D说：“不要来看我，尤其是在我生病期间，等我好了，身体和心情，都好了，再说。”
小D又问我和班的同学都有谁在联系？我答几乎没有。小D叹了口气：“如果你大学里面不那么爱憎分明就好了，你的人际关系会好很多。”“我现在也是爱憎分明啊，不觉得你所谓的人际关系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际关系。”小D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说：“你总算说了句我认为对的话。”
记不清过了多久，时间线在我这里似乎已经模糊了，小D发了一张图片给我，上面写了一行字“去见想见的人吧，趁今天阳光正好！”我问小D是不是来西安了，小D说记得我在朋友圈发过一张学校芳草坪的照片，于是，他去了学校，找到了那块石头，选好了角度，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来西安了。小D只是想看看我，仅此而已。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小D在咖啡馆约见了，聊了大半个小时，小D问我：“你知道斯德哥尔摩效应吗？”“那是什么？”小D说：“简单来说，就是小女孩爱上了绑架她的人，或称为人质情结吧！”“小D，难道你想说你喜欢我？”小D说你想多了吧！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竟有说不出的畅快！看看时间，该回家哄娃睡觉了。
小D说：“真好，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特意看望了姐。”我对小D说：“谢谢你，其实，我很羡慕你能做到说走就走的去看一个想看的人。”小D又说：“其实平时偶尔想找你聊天，但是你每次都让我觉得我在打扰你。”我对小D说有时候真的顾不上看手机，照顾孩子也很累，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很抱歉。”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先送我回家，快到小区的时候，我指着所住的那栋高层对小D说：“小D，快看，那栋楼，就是我家，外墙上那个发光字，法字那个点对着的窗户，就是我家。”小D连忙拿出手机，对着我指的那个方向，拍了一张照片，车停稳，我下车，小区东门口的灯光恰好打到小D的脸上，我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就要分别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小D说：“姐，你要保重啊，一定要注意身体！”“你也要保重啊！”车子已经启动转弯，小D探出头冲着我说：“那么，若干年之后，再见吧！”
“若干年之后，再见！” 我挥手和小D作别。
作者简介：
一座城，一首歌，一段永不忘怀的历史，写在武汉解封一周年
清明，追忆逝去的亲人，也更清醒看待死亡
虫虫：港元店，别人眼中的寻常，他心中的香格里拉
专辑：方方记录 方方读者日记 武汉故事 时评 人间事 菊子 侠非侠 小草 愚石 陈行甲 硅谷医生 二湘专辑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关注二湘空间，公号加星标
后台回复“投稿“获取投稿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