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农村，咋办？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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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农村，咋办？
文/韩水土
前段日子休息，回到了豫东农村老家。所见所闻，让我感触特别多。
宏观之外，当人们尝试用微观视角观察乡土中国，会发现更细腻的社会现实。尤其生活其间的年轻人、思考者、知识分子，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家乡，会收获更多的感悟。
审视之后，借机发出更多底层的、真实的声音，替父老乡亲倾诉与表达，算作一种反哺吧。
也算是我们农民子弟的责任。
©韩水土
1
先说说一件关于秋收的事情。
村里一位老太太，七十多岁，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眼看着就要秋收，咋办？
家里三四亩地，收割机迟迟不来，老太太的丈夫也七十多岁，瘦瘦的，矮矮的，弓腰驼背，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动，也实在做不完。
更糟糕的是，电视上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有降雨，庄稼不收的话就会烂在地里。
老两口发愁。
养儿防老，儿子没回来。老两口的闺女听说，急忙请假从外地赶了回来。到家当天就忙着去干活，她和老父亲两个人在玉米地里钻了三天，靠着两双脚、两双手把玉米掰完了，最后用三蹦子一车一车拉回家。
后来雨没怎么下，玉米脱了粒，在地里和家里的院子晾干就卖掉了，钱大概有三千块。
碰见老太太的闺女，我们闲聊。末了，我问她：前前后后，你自己花了多少钱？
她说，请假扣全勤奖，加上交通费、工资杂七杂八，损失了两千多。
还没等我回话，她说，自己的亲爹亲娘，我不回来，咋办？
©韩水土
2
在家门口的胡同里，邻居和我聊天。
他对我说，孩子大学毕业几个月了，却迟迟找不到工作，于是回到家里复习备考公务员，计划着十二月份参加国考。
我说挺好的，是条路，可以试试。
邻居唉声叹气，连发两问：考不上了，咋办？考上了，又咋办？
这让我很吃惊。
考不上公务员，为孩子担忧，常见。
考上了，就去工作呗，这是多大的好事儿，怎么还会有担心？
我问邻居，为什么会这么讲？
他说，要是考不上了，找不到工作，将来没饭吃，愁得慌。他自言自语道，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他又说，要是考上了，县城和镇上的公务员工资那么低，仨瓜俩枣的，太少了。
我准备问他，怎么不让儿子试试考大城市的公务员，又被邻居的话拦住了。
他接着说，这样下去怎么结婚？以后怎么养家糊口？咱们这里的彩礼那么高，几十万，房子也那么贵，咋办？
3
我笑着对邻居讲，家里就一个独苗，父母伸手帮帮，肯定能娶妻生子。
他说，这几年没挣到钱，坐火车全国到处找活儿，都干不长。很多工地不要人。
说完，他掏出手机让我看一条新闻，我瞄了一眼题目：建筑农民工，减少千万！
谈起以后要做的事情，邻居说自己准备干点小生意，比如倒腾辣椒和大蒜，赚差价。
我问他，以前干过吗？
他说，做做试试。
我说，还是多了解了解，这年头钱不好挣。
他说，不干，咋办？
©韩水土
4
刚干完农活，有个发小来找我办事情。
我问怎么了，他说退税。
我笑着说，我没在税务局工作，再说，如果是个人所得税，自己就能办。
他说，就是什么个人什么所得税。他打工好几年了，才听说有这个东西。
我吃惊的看着他，然后用他的手机下载了个税APP，帮他操作。
最后发现，有两笔税原本能退，总额有二三百块钱，但是因为超过期限退不了。
而他去年的情况，月工资收入根本没有达到纳税标准，退税自然是无稽之谈。
他问我，咋办？
我说，可能时间太晚了，过期作废了。
他问我，天天刷手机，看短视频和头条新闻，我怎么就不知道有退税这回事儿呢？
5
没有农活的时候，乡亲们并没有闲着。
我母亲因身体不好，一直守着家。农忙的时候，她去操劳家里的二亩三分地，农闲的时候，就去附近的镇子上打打零工。
南方来了几个商人，开了家制衣厂，我母亲常常到那里去做针线活儿。制衣厂没活儿干的时候，我母亲再跑去葡萄园，剪枝、打药。葡萄园没活干的时候，再去干点别的。
有一天，大概是凌晨三点多，母亲起床说要去干活。我大吃一惊。
我问母亲，半夜三更，那么着急忙慌，这活儿一天能挣多少钱？
母亲说，手快的能挣二三十块，手慢的能挣一二十块。
我说，就这点钱，也用不着这么卷啊。
母亲好像没听懂，我又说，那也不用凌晨就起来干活啊，还睡不睡觉啦。
这回她听懂了。母亲说那咋办？老头老太太也干，马上快交医保了，听说又涨了。
我说医保钱也不多，一个人一年才几百块。生病什么的，都能用，这钱划得来。
母亲说，傻儿子，你有工作，老头老太太上哪弄钱啊。两三亩地庄稼，除去种子、化肥、收割这些费用，最后还能赚几个钱？养老金百十块钱，他们手里紧，不干咋办？
最后母亲说，医保几百块钱，硬拿肯定也是能拿出来，但是有点心疼。平常买个衣服顶多花几块钱，有老太太患病不能种庄稼，靠捡破烂讨生活，夏天钻树林子里找爬蚱皮，卖钱花。
咋办？
©韩水土
6
村里有个和我大小相仿的同龄人，在路口开了家修车店。
起初，他只会修自行车，渐渐的，二轮电动车、三蹦子也会修理了，生意大好。
现在，他和父亲两个人既修车又卖车，一年到头，挣得盆满钵满。
有一天我去修车，问他，年轻人都愿意出去打工，为啥你就愿意守在家里？
他反过来问我，出门打工为了啥？
我说，肯定是为了挣钱，捎带着也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说自己小学毕业，没啥文化，出去只能干低三下四的活儿，还不如在家当老板。
我说，家里的教育水平也不行啊，以后有了孩子，上学咋办？
他笑着说，咋办？凉拌！过一天，算一天。
7
一个朋友，和我一样，家里也是河南农村的，大学毕业好几年了。
他和我讲，毕业头两年，自己工作不好，手里没存几个钱。为此，家里人总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老打电话关心他。
为不让家里人担心，后来他想办法，做了几件事儿，家里人就没那么担心过了。
我问他，怎么做的？
他说，他偷偷贷款给妈妈买金首饰，给爸爸买贵的手机……总之，在父母面前表现出自己蛮不缺钱的样子。
他嘿嘿笑着说，这招挺不错的。
我问他，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他说，那还能咋办？
作者简介韩水土，青年写作者，自由撰稿人。作品散见于《三联生活周刊》《黄河文学》等杂志，以及秦朔朋友圈、虎嗅、看客等新媒体平台。平台原创文章均为作者授权微信首发，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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